家族继承人

舟舟的生日是大家的期待,她现在不仅能吃丸子,还能准确地喊出别人的名字。办公室快要容不下她了,打开门缝就往外跑,水芹没办法,只好拿根绳子拴在她腰带上。外公去订做蛋糕,她就在绳子一端挣扎。

秋天的湖景像是芦苇荡,水生植物逐渐枯萎,衰草又开始飘零,显出一些落寞。水面上的游人却在增多,旅游旺季来了,酒店变得越来越忙活,经常是房间全部订出去,人都住满了,还是有散客前来问询。

但是舅舅却如往日一般安逸,他经常说的话是,钱是赚不完的。别人拼命扩张,他只是保持老样子。他举了一个例子,假如一辆车载重20吨,车主往往会运载30吨,甚至加载到40吨,假如给他一辆载重40吨的车子,所有运营费用不变,他仍然会往上加载,80吨,100吨,直至翻车,这就是人的贪欲。不超载也能活,超载了就会产生危险,小心驶得万年船,活着才能对家人好,才能使一家人在一起幸幸福福,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保守的舅舅经常会被外公笑话,也许是真的能力不够吧,毕竟外公是精英,虽然老去。水芹稍微站在外公一边,她年轻气盛,觉得做事可以激进一点,超载一点还是可以。舅舅知道她迟早要接班,就让她也参与一些财务。旁人看在眼里,知道整个酒店都是人家的家事,也就把水芹当成副总级别的高层,她要做什么事,别人都会给予方便。除了管理上,她还能划动十万以下的款子,这对入职一年不到的她来说,有点太轻率了。

周岁庆有许多商界人士到场,包括药企的高层,都带来厚实的红包,让水芹一下子感觉发财了,像苒他们,打一辈子工恐怕都没有这几十万。酒店安排了20多桌席位,外公在上,抱着舟舟,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母女从上到下四人,外婆伤心而去,妈妈贫病早逝,自己童年吃尽苦头,饱受世人冷眼,舟舟是幸福的,出生就掉在蜜罐子里,水芹才二十多岁,就体味到这么多人世的沧桑,不禁落下泪来。

别人不清楚徐老这个外孙女怎么来的,也不会去探听,只是感受到一家人的幸福。外公觉得到这个时候,基本上可以定下了,舟舟必须上户口,有个合法的身份和信息。在姓氏上,舟舟既不跟水芹,也就是那个河边捕鱼的乡下人姓氏,而那个城市底层,也不适合舟舟的未来,于是他就把舟舟的姓氏归在他名下,在座亲友算是个见证。

水芹不好说什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了外公的兴,更不能让他丢面子,就答应下了,何况那个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他才不会介意她们母女,否则无论如何都能找来了。舟舟一生也会变得更美好,她将会以家族继承人的身份长大。外公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明白。这也是不爱热闹的外公办这场宴席的原因。

办公室里,她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刚刚长出显得有点长的指甲,使它正好覆盖住指尖那点嫩肉,挫平整,磨圆滑,灯光下显出白玉般的色泽,还欠一分满意,差点什么,于是又抹上一些桃瓣样的油彩,使本来就透着粉红的指甲盖发亮。然后看看脚丫,感觉也要打理了,但是腿比较长,得把小腿退回来才能够得着,她觉得盘着腿的样子似乎很不雅,即使小时候在河边守船,也没有摆出那种姿态。外公说过,有家教的女孩子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也有吃相,站就要站得住直,坐要坐得稳,吃要吃得小心。她也就知道,妈妈那种安静的样子是怎么来的。

于是她的大腿就挤在肩膀和胸脯之间。她的个子接近专业模特,鞋子只有37码,显得脚掌有点小,有点圆。记得当年那个家伙老是来碰,还要比谁的脚大,放平了比还不行,非得脚板顶在一起。现在想来,他就是找借口占人家便宜!不过,也难怪,自己看着都喜欢,脚心洼洼着小窝,浅浅的,痒,不许他碰。脚后跟肉肉的,摸着有点硬,所以经常想踩死他。趾尖像茭白,圆圆的嫩嫩的,他还想碰,就一脚踹过去了。

正想着,有人敲门。她连忙摆好身子,谁啊,进来。是楼层经理,来报告用水情况,说有许多闸阀老旧,经常是关不死,客人也不会认真去关,造成浪费,日积月累也是一笔钱。水芹就说一起去看看,一个一个房间看,情况的确属实,就叫来水电班长,全部统计一下,需要更换多少设备,把数据报上来,又说了下楼层经理,你做事负责,是职工们的榜样。

因为钱花得不多,几个楼层下来也就两三万块,水芹就直接让财务办了,说徐总那里晚些过去打招呼,先把事情做好。事后,舅舅夸她做事麻利不拖拉,自己就老是记不清,不过程序上还是要一个一个报上来,要不然底下人也这么做,就乱套了。水芹连忙说是,以后会记着。

好的效应是,工人们认为水芹是个拿得起的人,有干劲有实力,说话有份量。不好的是,其它部门有事也会来找她,因为她这里办事快,等都不要等,上午说了搞不好上午就做完了,不像以前要等几天。这就显得有点越权,别人的事都让你干了,那别人还能干什么?特别重要的是,显出许多岗位是多余,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事情给办了,只要她说话能算数。

有人找舅舅,舅舅就找水芹,说不要太累着了,要让大家都有事做,有些位置是给投资人亲属坐的,虽然他们占的份额并不多,但是当年资金困难,人家可谓杯水车薪,这个情面还是要留的。舅舅为人处事要柔和些,不像外公那么高傲,他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衰草,即使已经干枯了,明年春天来临,立刻又能恢复生机。

不过水芹做事的效率能使酒店受益,在她的检视下,所有不当器材得到及时更换。通风设备提高清洗频率,门窗必须时时焕然一新,给人整洁亮堂的感觉。有几个真的没有一点事做的岗位虽然没有辞退,但是合并到其它部门,做一点能让人看得过眼的事,于是别人也就没什么话说。

她是越权了,大多数人还是赞同她,因为酒店经营不善的话,大伙都没有饭吃。连食堂大妈都知道了,做饭要划算好份量,不要像往常一样,整锅整锅浪费,即使带回家去,损害的也是酒店的利益。

外公看在眼里,常常说,芹芹啊,这个小庙迟早容不下你。

酒店总共才不到百号人,确实不够大气。水芹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也就能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真要有重任,会被压垮的。又说,想叫他来帮忙。外公便板起面孔,说你是想给他找份打工的差使吧。

外公仍然讥讽,水芹只好把话头压下,再想一想,他真要在自己手下做事,不仅他抬不起头来,自己也低不下头去,会让他尴尬,还是闲下来再去找一找,谈一谈吧。

辰辰再次来过,看见她现在一副很干练的女强人的样子,不禁感到惊讶,说芹芹你好威风啊,这么眼睛朝上看不见人似的,人家都快要不敢认了。

水芹就说酒店上上下下这么多房间,到处都是玻璃门窗,一天到晚又要走不停,不抬着头走路,一不小心就得磕着碰着,上次没注意,脑袋上撞起个包,丑了总有十来天。

再丑也是个大美女!辰辰哄着她,又说自己也快了。跟一个律师谈成了,对方是个比较现代的人,不在意她以前谈过男朋友,也就是有过短暂的那个,已经求过婚了,戒指好大,婚期定在元月,也就是下个月。这次千里迢迢跑来,一是看你和舟舟,一是来请你出席婚礼。

水芹看人家这么给面子,大老远跑来,连忙答应。自己本来也有想法,年前去找找,看这次能不能找见他,如果再不能,就一定死心了!

辰辰又说,芹芹你也赶紧找一个吧,以你现在的样子,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啊,还怕你看不上呢!

水芹说,找个男人容易,但是找个当年那样对自己好的就难了。越是旧情,越是难忘了。

辰辰看水芹认真,自己又不好像前两年那样随意说她,水芹的气质给了她压力,就随口说,芹芹,我要是再看见他,就转告你的意思,不过好久都没看见过他了。

他跟人街边上烤串呢!水芹说了一次电视上看到的,他们在台上蹦蹦哒哒。

辰辰这才说,他们街巷里的都是这种货色,好吃懒做没出息,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就是会哄女孩子。

也是,臭德行!水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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