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苒让傻贝楼下看电视,自己想去水芹房间躺躺。这时,外公出来看了看,站在楼梯边咳了几声。苒赶紧下来,水芹也连忙跟着下来,带他往院子里去。就听见外公很大的声音说,林姨,送客!傻贝便起身,到院墙边向外张望,外边没人,正是寂静的午后。
水芹只好悄悄跟苒说,先去酒店住着,她会安排好房间,你们在外公家呆着其实也不方便,赶紧走吧。苒说只好这样了,你去哄一下舟舟,晚上她一个人在家,怕是会哭。水芹就瞪着他,又不知道起了什么坏心思,晚上人家要回来,别一天到晚净想着那事。
苒和傻贝走后,外公坐到院子里,细细地打量那个茶壶。比自己的是不行,但也算是不错了,唉!
水芹说,他就是家境差点,其它都不错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唉!
水芹又去楼上哄了哄舟舟,看她睡着了,就连忙赶去酒店。她担心这两个楞头瞎来,跟迎宾们胡乱搭讪,搞得自己很没面子。所幸两个人不认得路,在市区转一圈才找到,破车在停车场刚刚停下。水芹嘱咐,你们直接去12楼,在电梯房候着,窗户边可以抽烟,但是最好不要抽。她拿身份证去登记,打算开个大套房的。
不过,万一……
苒和傻贝分别带到了两个房间,两个方向。水芹说,让你们住得舒服点,都是带按摩浴缸的,记着使用时再拿清洁剂擦洗,洗干净就可以用了。
安顿好以后,水芹在各楼层看了看,那层的房间还是住着一些长租的客人。她们会不会给他两个打电话呢?应该会吧。他肯定会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答应。贝贝呢?希望他也不会吧。想着想着,还是赶紧回家陪舟舟。
苒在傻贝房间里呆了一会,叫他晚上不要出去乱跑,买吃就在楼下,还有,电话不要乱接。傻贝说,这个放心,自己也不是一日在外了,何况嫂子店里,不会做出让你丢脸的事。
苒开了半天的车,有些累了,就回房间躺了躺,迷迷糊糊睡去……
午后总是寂静的,静到能听见远处,半米泥墙围着的菜园子里,那些蝉儿间歇起伏的鸣叫。蝉居的树下,挖着一个两米方圆的粪坑,柳叶掉进去,似乎很有一些煞风景,按苒的想法,它们应该是掉在风潇潇兮易水寒的剑客身上,随着那长发飞舞。
暑热终止了许多人外出的幻想,外面日头毒辣,泥土呈现焦干的颜色,比之中间新修的柏油路面,赤脚踩上去也还感觉凉爽。家家户户都将门窗洞开,指望稍稍的一点南来热风,能给睡在竹床上的身体带来一丝凉爽。儿童干脆光着身子躺在水流冲过的石头走廊上,他们都睡着了。
古老传承的艺人们也还在传承,在这寂寞的午后,除了蝉鸣,便还飘扬着另一些声音,磨剪子咧、补垫,但是在这之间插进另一个声音,酒酿糟,土话就会听成“酒酿糟不甜”,于是醒着的孩童就会鹦鹉学舌然后哈哈大笑。除非这时候有咕噜噜的蓝木箱子推车经过,他们才会被里面的冰棒吸引。
还有一个悠扬的声音,为了个小秋香啊,我为你痴狂……
苒不记得后面的词了,也许前面也记错,只是隐约记得谁家的收音机隐隐约约地播放着这个如天上来音的越剧还是黄梅调,在这寂寞的午后,使人有一种脱尘离世的感觉。
构树的果实已然掉了一地,红彤彤的,孩童们管它叫红米饭,然而苒轻轻尝过,味同嚼沙,只是多一点水份。菜园里种着黄瓜,翻进去摘一根抹两下边走边吃还是蛮有味道,毕竟不要钱。路口风大的地方摆着几张桌子,老妪会拿家酿的米酒和卤过的豆干出来售卖,便有一二胖胖的闲汉坐在那里快活。苒有时会有一两分零钱,可以倒个小半碗一口喝掉,然后露出肚皮鲁智深似地走掉。
石桥下有一塘池水,水很清澈,可以看见底,底下沉着几块石头,一些溪虎鱼趴在上面,就像石桥上趴着的苒。也有一些色彩斑斓的不知名的鱼群飞快地游来游去,苒有时抓不住,便会扔一块卵石下去,水波荡漾,不多久,又重归清澈。
到了茅草地,就可以躺下去,她就在那里……
晚上,假装看了会电视,安抚好舟舟睡觉,水芹还是悄悄的出了门。她知道,外公、林姨都在听,她把门轻轻合上,车轮轻轻摩擦地面离开。
路上买了一些熟食和点心,让他俩看电视时都有事做。贝贝听见敲门,连忙去开,于是她就看见苒也在里面,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她放下吃的,跟苒说你们挑自己喜欢的吃,好多样,晚上就不要出去乱跑了。然后她回了办公室,一个人低着头想安静。但是脑子里总是有种意想,就像小时候他要抱自己,嘴上说拒绝,甚至踢他,但最终还是让他抱了。
苒在傻贝房间又坐了一会,看他不停折腾浴缸,就帮他把程序调好,看他咬着零食夹着饮料舒舒服服躺进去,才安心离开了。
苒在自己房间也是无法静下心来,闭上眼睛,就是她小时候的镜象。她在船头撒草屑,引得好多鱼来啄,鱼们上当后还会接着来,以为下一把就是米了。他在旁边趴着,看鱼上当,悄悄把手放到水里,鱼们就会从他指缝间通过。
他说,你也来骗一骗我,看我会不会上当。
她就用手拍他脑袋,每次快要到眼前,又停下。于是他就放松了戒备不再躲闪让她拍。终于,她还是拍下来了。但是轻轻的,他就认为,被她骗了也是值得的,她……
他终于忍不住去外面,看见走廊上站立的她。
芹芹!
他能轻而易举抱起她,而她也似乎在等待。
她的脚丫仍像小时候一样清白,毫无玷染,使他忍不住想亲亲。她就笑话,小心不要咬坏了,好多钱保养呢,每天要用护肤乳去敷,隔三差五还得拿玫瑰花液去蒸。于是他就说,难怪香喷喷的,跟你身上一样。
她喜欢他的爱抚,他喜欢用爱抚去得到她。
她示意,头边的那个。
他说那样就不是帅哥了。她笑,你本来就不帅。但还是让着他,教他,牛奶不倒进杯子,就不会产生瓜葛。他照做了,但又被她骂,还是把人家弄脏了。
好久,她趴在他身上,就像他趴在船上。于是,两个人的脑海里出现同一个镜象。她说,以后要对她好。他说,以后会对她好。她认为他做到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时针在指向12点了。她说得赶紧回家,舟舟这时候要起床尿尿,不能没有妈妈,要不会哭。他便帮她收拾身上。
酒店已经进入安歇阶段,少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光。楼下停车场也显出寂静,只听虫响,偶尔看见野猫蹿闪。苒护着水芹从侧门出去,想想不放心,就说芹芹我送你回家。水芹说不用了,太晚了你也要睡觉。苒说,我不怕晚,只怕你路上不安全,小时候保护不了你,现在我谁也不怕了。
路上,两人默然无言,爱的痕迹不光写在身上,也刻在脑海。白日印着旧时光的林荫小道此时已变得昏暗,虫蛾盘踞在电线杆子箍着的灯光里,听不见记忆中,那高跟鞋砸在水泥地上踏踏声……
苒将车停靠在路边,她在他胸前停靠。她又说舟舟要醒了,要赶紧回家。
看见二楼光线亮起,她的身影在走动,他便踩一踩油门,放心离开。
回到酒店,望见傻贝房间仍有灯光。苒经过时轻轻敲了几下。傻贝开门说,刚才听见你们的脚步声,就想等等,看你回来了,嫂子也就安全到家了。
苒说是啊,咱们都好好的,就什么都好了。
这趟出门,苒在城北山郊转了转。他跟傻贝说,大师说的话都应验了,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在他的安排下,只是当时自己糊涂。这次还想求他测个字,好早一点知道未来。
傻贝说容易,买个猪头奉上,大师能给你测十个字。苒就说身边现成一个,不用再去买了。
大师在湖边漫步,见二人来,曰:何事。
苒说,求大师再解困惑,求测一宝字。
曰:宝者,玉其盖;盖失其玉,如空灵之穴;玉若无盖,若道边顽石,非吉也。
苒急问,大师,什么意思?
曰:盖玉不分,则为宝,大吉。
苒便说,大师,这回明白了。
曰:贫道泄露天机,当损三日阳寿,尔等速退。
大师拂袖而去,归隐山中。
苒记着大师的话,他大致明白,就是水芹和舟舟不能分开的意思。这个倒没什么,本来她们就生活在一起,自己能不能留下,看样子是很难了。想想,还是回去好好做事,每逢年节来访,总还是能一家团聚,虽然短暂。趁这两三天时间,就好好拥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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