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大师系列——燕子

凛和燕子同居的第一晚。

早前几个小时,臻领着他过来,在小巷子里绕了几绕,进了一处租屋,见过一个柔媚温婉的女人,说这是他的红颜知己,暂且就叫她婉儿吧。凛当时正失着恋,心中一种茫然无措并自诩刻骨铭心的痛,对任何女人自然不放在眼里。三人在一家燃着煤油炉爆炒着田螺龙虾的排挡聚了餐,中途还叫来了小寞,一个油嘴滑舌的小混混。其实都是混混,话不能当真,当然话题也离不开女人。小寞的事迹是收费站那位处女,粗俗,浅薄,但是死心塌地,小寞总是一脸傲气地露出怎么甩也甩不掉她的无奈。臻却是实在的情场浪子,婉儿算得上是个上品女人,温婉大方,身上没有一丝煤油炉爆炒的烟熏市井气,据说是个老师,居然肯跟臻这个结过婚有家有口三十好几中年男子同居,这点很让凛感到诧异。

饭后,臻说早点找个地方安置凛,小寞识趣自个走开,婉儿也就自回租屋去了。这时,凛就问,以前相好的燕子怎么了?一起也是像今晚这么吃过饭的。臻就说正要带你去呢。臻又带着凛来到另一处租屋,推门就挨了一个结实的拥抱。凛在后面装作没看见,寻了个凳子坐下。燕子是他见过的,一起吃过一两回饭,燕子很热情,外向且友好,所以凛对她印象很深刻,心中充满好感。臻这时表现出还有不多的时间就要去上班,叮嘱燕子照顾好凛,并用悄悄话的形式告诉燕子,凛正在失恋,好好安慰他。然后臻又跟凛说这几天夜班,忙,白天单位上休息。你就跟燕子一起住几天,她会照顾好你。

凛是有一些明白的。燕子不是一般的女子,夜莺。燕子也是坦荡,说:凛哥,晚上我要去上班,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上班的地方旁边有个网吧,你在那里慢慢玩,12点的样子我下班再来找你。”

凛正失恋,懒得说话,便跟着燕子去了网吧。燕子离开时,凛稍等了一下,出来看了看,确定不远处走进夜总会的身影是燕子,便回去登录了天涯看谁在线上。凛对文字有一些特殊的理解,他能把字拆成各种迎合人心的解释,类似古代的测字先生,通过网络回帖他能快速准确猜测到别人的心事。虽然他此时心事重重,但还是没有忘了去揣测一下别人。

正在回帖,有个地址写着同一地区的ID在加他QQ,说是涯友,想深入聊下。她叫麦子,是个画匠,在魔都打工,和一男友同居,两人入不敷出,最近男友经受不住穷困回家去了,她问凛还要不要坚持。凛心想,不是你坚持不坚持的问题,是你该明白真相的问题,别人白玩了你几年,想走随时提裤子走人,真在意你的话,就绝不会离开。

麦子应该是涉世不深,凛问了一个字,麦子说:想。凛便回:想者,以木为首,以目为顾,心上相之。麦子问:大师,什么意思。凛说:木为植中君子,目为眼之深顾,相自心生,意思说,你男朋友想你了,赶紧回家去吧。凛这么说也算是好意吧。许多年后,麦子和男友成家生子,凛已是个老人了。

哄完这个傻气的小孩子,凛稍微觉得心境好了些。又去骂了一骂粮食和思想,此人模仿哲人自诩吃进的是粮食,拉出的是思想。于是凛便骂:你写小说便写罢了,何必侮辱读者,他们每天都在看你拉屎么!屎一般畅快着,凛似乎获得了一些解脱......

快12点时候,燕子过来了,身上香味淡了些,大概是洗了把脸,冲走了一些脂粉,显出她脸上几划斑痕。凛这时已有点无聊,便起身随了燕子出去。“怎么回事”凛示意道。燕子抚了抚脸颊,“前些天喝多了,跟姐妹打架”。

走了一会,燕子示意路口小店吃点宵夜。里面摆着几张简陋的桌椅条凳,让人很不舒服地趴着进食。旁边桌子坐着几个跟燕子差不多装束的女子,已经吃上了,她们抬头跟燕子打了个招呼,也有个把男人围坐旁边。早先凛听燕子讲过一些,姐妹们都会找个相好,平时养在家里,抽个烟吃个饭看个电视,晚上出来散个心,但是脾气都很暴,姐妹在外面有了其他相好,那是会拿刀拼命的,当然去夜总会挣钱养家则不在话下。凛不在这些男人之列,坐在一起有些不自在,草草吃完尽快走出去了。

燕子很快跟了出来,包里叮叮当当地跑着,喊道:凛哥,你倒是等等我啊。她拉着凛直往前去,其时租屋已经在路的左侧,过马路走一条几十米的巷子就到。“凛哥,我们去河边走走。”

白天时候凛曾在此徘徊,臻开车过来他并没有看见,眼神一直注意远方,桥那边是信州,不很远,他很想走过去看看。

夜色使河边显出委婉,有一些柳叶随风轻轻摇曳,丁香花开了一些,草丛也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正值五六月天气,将热未热,河边会让人觉得一丝凉意,凛将外套搭在燕子身上。凛是热身体,怕热,怕渴,手上总是拿着一瓶水。燕子找了个草坡坐下,把包翻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听啤酒,钥匙,手机,套套。

“凛哥,喝点,刚才你都没喝。”

凛说:我不会喝酒,一喝酒醉,等会路都不会走了,你背我回去?

燕子笑道:你这么重我可背不起,就喝两口,我扶你回去。凛正失着恋,总要找点情绪配合场景,何况天上的月亮正TM圆。于是喝了两口,感觉不是那么难喝,干脆又一口喝光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凛喝了一些,感觉自己要飞了。燕子便跳起来,嘟起嘴两手围住“喔喔”地叫唤,示意凛也像她一样。凛学了一学,终归不能很圆润地发出大声。

燕子喊累了,瘫软着倒下,她把剩下那几瓶啤酒喝掉了,打着嗝凑过去,“凛哥,臻是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是真的,他跟我说过好多次了,这辈子最忘不掉的人就是你。”

善意的欺骗有时候是寻求妥善的办法,臻对燕子什么态度,人人都看得出,唯独燕子自己没办法看明白。直接告诉她,臻就是拿她当个落脚点,她搞不好会崩溃。自己娱乐场所做着失足妇女,再怎么付出,也别指望男人的真心了。灵魂可以高贵,但这是建立在纯洁的肉体上,一旦这个让人可以跪拜的纯洁美好的肉体被别人获取,再高贵的灵魂也变得一钱不值。

燕子稍稍有些满足,她认为凛是很诚实的人,其实凛也就是在臻的事情上欺骗了她。

“回去吧,都快两点了,会被人当作神经病的”

“本来就是啊。”

燕子若不是夜总会上班,她会有一个平常人的幸福家庭平平凡凡地老去。人的命运有时候真是说不清,凛是有点替她惋惜的。

回到路口巷子,黑漆漆的没有路灯,月色有时候照不见。燕子拿手电出来照着,她有些紧张地挽住凛的胳膊,说:“上礼拜被人抢了,七百块和一个手机,他就在那棚子下站着,吓死我了。”

“有没有受伤?”

“没有,但是挨了一巴掌。”燕子咯咯笑着,大概有个坚实的男人在身旁,心里是很踏实的。

夜色茫茫,庭深几许,老旧的租屋朦胧中越发显得破旧。这是一栋五十年代建造的苏式青砖瓦房,两层楼高,一楼有几根立柱,支撑着二楼的过道阳台,东西两头是两间大房,燕子就租住在东边的大房子里。大概有三十多个平方,隔成卫生间和卧室。

燕子的床中间放置,左右两边都有地铺,说是姐妹朋友要来,就在地上躺着。靠窗还有个沙发,看上去没人爱睡,堆着几件衣物。凛看看,想想,还是在沙发上落座。

燕子便说:你爱睡哪就睡哪。然后甩着沙发上揪出来的内衣去了卫生间。

凛倒下躺了一会,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臭了,辗转从南京过来,拖箱里还有些干净内衬,比不上家里洗得细腻,但是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燕子裹着头巾出来时,凛便低着头闪了进去。很快两人都是穿着内衣面对,场面稍有些尴尬。燕子其实是有一些卖弄的,光着脚伸来伸去,她的职业就是这个样子。凛便说:睡吧,明天我打电话叫臻过来,请你们吃个饭。燕子说:你要是能喊他过来,我请你吃饭。“睡吧”,凛不多话,躺去沙发了。

夜半,凛有些尿急,正要起来,看见个影子在眼前打晃。燕子稍曲着膝,弯着身子……

“睡觉。”凛斜了她一眼,撒自己的尿去了。

大概睡有五六个小时,快要吃午饭的时候,燕子欢快起来:凛哥,你不是说喊老臻来吗。凛便拨起电话:臻,过来,一起吃个饭。

没有意外,臻应该会过来。但是臻却说:“夜班啊,昨天不是说了吗。”他又压低声音:“帮我陪她几天,我忙,你是知道的。”于是凛便明白,他在婉儿那里快活。想想燕子也挺可悲的,好好地赚钱,将来洗白了嫁人多好,何苦为个没有结果的人自寻烦恼。

“燕子,还是你陪我街上逛逛吧,臻过不来,领导视察,不能为了爱情耽误了前途对吧。”凛说。

燕子这种低智商女人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大概看凛昨晚一本正经的君子做派。她有些顽皮地:“凛哥,你知道前几天小寞在这里过夜吗。”

“没有听他说起过。”

“他当然不会说,人家哪像你,要是我让他上床,他能给我跪下。”

“难怪他没说,是不是他给你跪下了。”凛看燕子一脸得意,猜到小寞不会有什么好德行。

“没有,我让他打了一夜地铺。”

“睡了就睡了,我又不会跟老臻说。”

午时,燕子叫巷口小店送了几个菜,又叫了她一个姐妹过来同吃。姐妹叫秋雁,湖南老乡。燕子吃了几下假装接电话出去了。秋雁也没吃两口便放下筷子东瞟西瞟。凛大致有一些明白,只是假装糊涂,他觉得自己应该沉醉在失恋的痛苦当中,不应该有欲望。许多年后,当他再次回忆起往事,就觉得当初轻慢了人家,至少秋雁遵从了职业道德。燕子回来时,看两人漠然地坐着,然后秋雁起身告别。

“凛哥,给你找了个女人,你怎么这样,又没说要收你钱。”

“不是钱的事。”

“那我喊她回来,你算是照顾人家生意。”

“不必了,燕子,我心里很难过,确实没心情,下次吧,要不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陌生的城市,不必担心遇见熟识的人,凛和燕子一帮姐妹走在小城的商业街上,午后的阳光稍有些刺眼,但是比起南京那种大城市,人们的冷漠,自身的无奈,彷徨,凛还是更愿意沉沦在这小城市的最底层,她们的善意使凛暂时忘记了身处无法解释的境地。所以即使店家瞟来鄙视的目光,凛狠狠地瞪了回去。

逛着逛着,路头是河对岸,凛想了想,觉得应该过桥去看看,信州到底是个州还是一个小镇,他是有一点迷恋小镇的黄昏。一辈子从未走过的路,从未见过的人,他们在干什么,影子下,他们悦动的身影……

信州是一片山地的别墅,古树名木,假山庭院,庭院深深深几许,门前古老的铁栅预示着主人的不凡。凛像一个流浪汉茫然地巡睃着……

“凛哥,到处找你不见,就知道你会来,昨晚看你一直在看,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就是看看,不看怎么知道,不看怎么明白,燕子,回去吧。”

人总是要回去的,总是从起点出发,转来转去,遇到一些人,一些事,发现并无所恋,于是又回到起点。

一晃十年过去了,街上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网购的盛行,使人们不必辛辛苦苦上街大包小包往家拎东西。凛走在步行街上,看着那些萧条的店家卖力地摇晃着手里的牌子,声嘶力竭地嚷嚷着三折只卖今天,然而每天都是今天,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了。

凛自顾走着,秋风的肃杀不由得使他扣了扣衣领,街上没有几个人,显得四周更加空旷,即便如此,他还是尽量沿着街心不去碰着别人。像是有个影子,有点熟识。燕子?凛站住细看了看,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身体变得肥胖,腰上鼓突着如一个小小的游泳圈,脸色有些灰暗。凛记得以前她还是很白嫩的,如今却像个四十岁的市井大妈,推算过去,她现在应该是不超过32岁的。是什么使她的青春消逝得如此之快?也许是夜生活的过度,也许是人生的磨难吧。

记得当年离开时,凛觉得,她是认为得到了自己认为的幸福的,臻和她睡在一起三天。有一天,凛在房间里午睡,迷糊中,听见男女欢爱时发出的甜美的笑声。似乎还听见燕子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臻说人家肯定睡着了,小点声不要吵,又听见吃香蕉的声音。凛觉得自己很尴尬,如果是在宾馆,臻爱干什么,他可以当做听不见,同样臻也会对他忽视。然而燕子,凛心里是把她当了朋友。

当一切安静下来,凛默然起身去了楼下,西边房子空着,里面有一些房东放置的旧家具,租客的离开,使得桌面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凛坐下,掏出烟抽,于是,窗前的阳光渐渐地照在他脸上,睁开眼睛,眼前那些灰尘看起来像是在跳舞。好像有个声音: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混乱中有种热泪灼伤的感觉,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相爱已经幻灭……

“燕子,我要走了,衷心祝你幸福!”

“谢谢凛哥。”

燕子忽然出现在省城,又是这副模样,让凛觉得意外,又觉得是必然。人生就是一场磨练,每个人都有自己旅程,也许如烟花嘎然幻灭,也许如兰花悄悄绽放,存在记忆里,即不枉费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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