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由于要陪陈望屿去医院看医生,我很早就起了床,看了眼手机,6:32,然而陈望屿还赖在上铺不肯醒。

我抬手推了下盖着薄荧光绿毛毯的陈望屿,她整个头都在毛毯里面,也不怕窒息,“陈望屿,起床了!”

陈望屿没动静,好的,你逼我的。我把窗帘大大拉开,关了空调,把窗子往外一推。我将双手伸了出去,做了个打开拥抱的动作,清晨的风微带凉意,我深深呼吸了一番,稍稍醒了神。看了眼楼下茂密的榕树林,没有了炎炎夏日的燥意,知了也没叫的那么欢快,楼房的影子盖住了榕树林,一切都笼罩在静谧之下,即使天已大白。

把卧室的门打开后,风直往房间里灌,靠着墙的书,被吹得哗啦啦地响,陈望屿露在铺外的荧光绿色的毛毯,像塑料袋一样飘着,真是扎眼的颜色,我彻底醒了。只等房间慢慢升温,把陈望屿热死。

我去洗漱了一番,喝了一大杯白开水,拿上桌上放的零钱,去买早餐。老陈在家没有准信,家里也不是每天都能备好早餐,老陈老妈都有晨跑的习惯,买早餐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头上,本来老陈老妈跑完步就能把早餐带回来的,但是今天不行,老陈得陪老妈一天,不在家吃早餐。本来要陪我们所有人的,陈望屿拒绝了。她不想当电灯泡,面对在夏天郊游这种事情,陈望屿光是一想,就满头大汗,都能感受到衣服贴在身上的不适感,她会被热死,烦死,包括我。

换好白t和黑中裤,在玄关处穿好鞋,又在家门口伸了个懒腰,不忘做个拉伸动作,才开门走出去。按了电梯,我看着数字从1,一个一个的跳,跳到16,停了一下,我耐心等。终于16动了一下,数字停在了17,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我没见过,每层楼只有四个住户,17楼只住了两户人家,另外一户就住我家隔壁1704,我家1703。另外两户的其中一户没有装修过,是空的,有一户是住人的,就我家门对面,外面贴着没有撕掉的春联显示着人气。对面1702早在三年前,就开始装修,两年前就装修完了,但没看见人进出过,至少我没碰到过。

我看了眼那个步姿端正,身板挺直的女人往电梯左侧走去,果然去了转进拐角处,里面就是1702,有幸,今早见到了1702的神秘住客。我走进电梯,按了①,电梯里还弥漫着刚刚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我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我不记得了。

出了小区,外面是早已苏醒过来的街道。七零巷,算不上繁华,但也不是人烟罕至。我看了眼身后大门的标识,是我从小就见过的――七零社区,没有任何变化,保安室里的保安们,倒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是个大爷,有时候是个伯伯,有时候是个体验生活的小年轻。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特殊的情感,极为熟悉,不是缺一不可,如果有些许的变化,哪怕只是很微小的地方,我也能直接感官到,某个地方变了。我坦然接纳新事物,因为变化无法阻止,只能学会接受这样的改变。这个小小世界里,又不是只有我。

悠哉悠哉地在一个包子铺里排队,一群妈妈桑里,我格外出挑,身高优势是有,所以够引人注目,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一个男的排队吧,才引人注目。我有点尴尬,但是没带手机,谁来缓解我的尴尬?

我只好左转头看向对面逐渐多起来的车辆,一辆又一辆地穿梭在马路上,强行放空。还没有完全进入混沌状态,突然,一个声音把我唤醒:“陈望江!”

我转头,发现是正左手提着两袋豆浆,右手提着两盒粉的魏槐,他头发理短了,眼睛黑黑的,薄薄的嘴唇微微弯着,一个礼貌的弧度。因为军训,白皙的皮肤晒黑了一点,增加了几分阳光。

他的脸正对着我,我看见了他笔直的鼻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橙光,还有鼻子被照后,有了投向半小边脸的影子,睫毛翘着,也投下了小片阴影,眼睛里照射着太阳的光,他与我对视着,我突然有片刻的愣怔,而突然刺耳的汽笛声带走了我刚才发愣的情绪。

我醒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他却推了我一下,快去买,要到你了。我这才转头,发现前面已经空了大半。

等买好包子豆浆,发现魏槐正站在路边等我。

“你还没好回我话呢,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不住这一片儿吧?”

“我等人。”

我往了一下四周:“这么早来等人?还来这边买早餐?”

魏槐侧身靠着树:“我晨跑,跑到这边来的,碰到了家里人,我就开始等了。”

我这才看了眼他身上的运动装,没细问:“那你什么时候等到那个人?”

“不知道。”

“那行吧,你慢慢等,我回家了,我一会儿还要带着陈望屿去看医生。”我说。

“她怎么了?”魏槐一脸认真的问。

“流鼻血。”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吧?我也偶尔流的。”

“那也得止血吧。”

“也是,你家在哪儿?”

我指了指七零社区:“就那里。”

魏槐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那我走了?”

“好,明天见。”

……

回到家,我就见到了陈望屿正在晾衣服,昨天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洗,没有拿出来晾。

我嘴欠:“猪,舍得醒了?”

“你想热死我!”陈望屿暗着嗓子,是刚睡醒的声音。

“吃早餐。趁现在人不多,天还没热起来,赶紧去医院看看。”

陈望屿晾好衣服,坐在凳子上,扒拉着找奶黄包。

“奶黄包都在一个袋子里,就是装了两个包子的那个袋子。”

“哦。”

早餐完毕,等陈望屿换好衣服后就出了门,她穿了件纯青色连衣裙,显得皮肤冷白,她还挎了个白帆布包,往里面装手机和医院就诊卡,最后还不忘塞了把伞,居然没带政治读背材料,也是稀奇,“你要不要把你的手机装我包里?”

“我有兜。”我撇了眼她的装束,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扎了个马尾,这次扎的是高马尾,配了个绿色皮筋,“这么喜欢绿色?你怎么不买双荧光绿运动鞋呢。”我想起了今天早上那扎眼的荧光绿毛毯。

“早买了,还在来的路上。”

“……你很行啊。”我被哽的说不出话来。

我坐在陈望屿后面,她骑着电驴,出了社区,离开七零巷,往最近的人民医院方向驶去。陈望屿的方向感极佳,她是老陈家里最不可能迷路的哪一个,我都没怎么记下来过的路线,她横拐八拐的就到了。

陈望屿今天挺养眼的,往医院里走,时不时的就有人往她身上看,这让我有点不舒服。来的路上也是,等红绿灯,对面的一些男的都直勾勾的往她身上看,如果不是我在她身后盯着,怒目直视,我都怀疑她会被偷拍,或者被搭讪。我更加肯定了,以后不能让陈望屿一个人回家,“你能不能不要穿这么露?”

陈望屿抬头一脸无语:“我就露了半个手臂,半小部分小腿,你管这叫露??”

“你没发现别人都盯着你看吗?”

“我没有。”

我忘了,她只会直视,不会到处张望,走路也是,会时不时的低头。

“去挂号。”我坐在了医院长排凳上,开始弱智连连看。

检查完后,还抽了血,要等结果。陈望屿就坐在我旁边,开始刷QQ空间。

她的同学们都去大学报道了,看着各种各样的大学照片,她时常会啧啧啧。我停下了弱智连连看,打开王者农药,往她那边看了一下,就看到了:

温容清

哈哈,北京大学,我来了!

下面是北大的几张照片,凑成九宫格,最后三张是这个人的自拍照。

我发现这是个男的,怎么名字取得像个女的一样?哦,我没啥资格说他,因为我的名字也像个女的。

“挺牛啊,北京大学。”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张自拍照,长得还行,没我帅。

陈望屿没有吭声。

我以为陈望屿会给他点个赞什么的,结果她没有,她是那种会给列表里的每一个人都点赞的那种人,我诧异了:“陈望屿,你不点赞?”

陈望屿置若罔闻,但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张自拍照,也许是我看错了,她看得是北大图片。我以为她会往下滑,结果还是没有,我内心嚎呼不对劲,“陈望屿你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起劲?脖子不疼?”

她头深深地低着,看上去像哭了一样。

“喂!喂喂喂!陈望屿!你有情况了???”我抢过她的手机,她才抬头看我。

“什么情况?”脸上表情还算正常,没哭,我放心了一下。

我细细看了那几张照片,看了眼她:“你既不点赞,又不往下翻,你有情况,你是不是喜欢这男的?”

陈望屿没有说话,好的,我明白了。陈望屿不会说谎,她只会掩饰,而她的掩饰,就是沉默,沉默就代表默认,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要不说话,别人就会不知道,但是不说话,就更加有鬼。 我“噢~”了一声,正要点进去仔细看那几张照片,陈望屿就要上来拦:“别点进去了。”说完,我就碰到了,直接点了进去。

“啊噢,我点了进去哦!”我双眉一挑。

陈望屿瞪着我,我不害怕的!“你难道不想点开来看?我帮你点了!还不谢谢我?”

“我不喜欢他!”

“那你怎么不往下翻?你就是有情况!”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大头照,嗯,还行吧。

陈望屿也凑了脑袋过来,还点了下头,啧,没想到陈望屿也会有喜欢的人,她可是个金刚芭比,钢铁大直女!

我翻了个白眼:“表白过没有?”

“什么表白?我说了我不喜欢他!”陈望屿语气认真,神情严肃,我信了你才怪!

陈望屿从我手里拿走手机,顺势点了个赞,还评了论:“大学霸一个,祝大学愉快!”

对方也回得很快:“谢谢组长,你也一样!”

我忍不住吐槽:“你们有情况??你早恋?”

陈望屿还是看着那个页面,没退出。你看这么久?你还没情况?刚之前的那些同学你怎么翻得那么快?点赞不带眨的?嗯?还没情况?我信你个屎!还不喜欢?我咆哮。

“什么早恋?都说了没情况!主观臆断!”陈望屿终于退出页面,但不往下翻了,而是跳出QQ,去微信群里看消息了。

我点头,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不信。

我打了好几盘,才等到结果,期间陈望屿靠着我肩膀睡着了,睡得那叫一个猪样!叫醒陈望屿后,拿了通知单,就往医生办公室那里走,推门进去,我发现对面的女人是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个人,1702的住户,我微微诧异。

陈望屿不知道,把通知单给了那个女人看,她低头看着单子,我仔细地看了眼她的胸牌――李芫,耳鼻喉科主任。她看上去干练十足,是个女强人的感觉。

陈望屿最后没什么毛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说她血旺,让她少补,我当时舒了一口气,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陈望屿怎么就要少补了,她也没吃什么啊!

我最后什么也没说,陈望屿道了谢,就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我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了什么?”

“老妈买的阿胶膏?这算不算补品?我还喝了老妈买的人参汁。”陈望屿笑着说。

“那些能补?我怎么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吃了这些!”

“我也不知道补不补,反正人参是补的。”

“但你看上去也没啥血色啊!什么血旺?”

“我咋知道?我不是没问题么?你还关心做什么?”

……回家之前,陈望屿还特地去了市中心的书店,买了几本文综卷,我也买了几本练习册,都是关于数理化的,之后回了家。

下午就窝在了家里,各干各的。陈望屿学了一些零食视频,在家做起了雪糕,我就打下手,时间过得很快。

入睡前,我突然想起了魏槐今天对我说的一句话:“好,明天见。”

当时我没回他,我应该回一句的,还要挥一挥手。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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