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尤其漫长,窗外时不时吹来一阵风拍打着陈旧的窗框。狭小的房间内寂静无声,朴素古老的床上,休伦已深深睡去,而咲域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刻意保持着距离。
然而无论如何,咲域迟迟无法睡去,他脑海内的思绪极其复杂。敌国王子就在手边,他想做什么都唾手可得。是报仇、是泄愤、又或是绑架,而这一切只要他想,都能做到。
咲域慢慢睁开眼,映着昏暗的光线,看向床上的休伦睡的正香,似乎思索着什么。
“……”
似乎咲域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重新沉寂。他轻轻站起来,小心的走到床边,不发出一点声响。
在背后摸索的手触碰到了常用的匕首,缓缓的拔出。咲域踌躇的五官突显着内心的五味杂陈,慢慢的将匕首抬高。
床上这位王子深陷自己的梦中,毫无防备。但突然,咲域似乎察觉到什么。
“父……父王……指使我来……究竟……为什么……”
休伦突然转头,嘴里念念有词,内含悲情的说着。咲域先是被吓一跳,不过休伦似乎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半响后,咲域依然打算执行。
“为了……民……引火烧身……没有……办法吗……”
这一番话突然震惊到咲域,他联想到之前亚诺国所做的种种,明明是如此恶劣的行径,竟然可能是为了人民?自来到亚诺,混迹社会的他对情报的敏感,促使着他静静聆听,同时思考起过往战争的各个细节,尝试猜测更多可能性。
“先知……不妥……父王……慎重……”
先知,咲域知道是谁。亚诺的瘟疫无懈可击之时,唯一一个能够将其治愈的智者。在休伦说出这句梦话前,咲域发现至今没想过,此人身上疑点重重。
新的可能突然出现,如果真如休伦所述,那位智者的身份将非常可疑,目标应放在这位智者上。但需要接触这个众廷之上的智者,光凭自己可办不到,唯一的突破点似乎只有这位皇子了。
咲域缓缓收起了匕首,轻声走回木椅上开始后续的筹划。为了弄清楚那场屠杀,那场突袭究竟为什么会发生,此时也不得不停下对这位皇子单方面的报复了。慢慢的,眼皮逐渐合拢……
“阁下,我们该出发了。”
冰冷的白光透过窗户漫射在房间里,咲域在休伦的轻轻推搡下苏醒。在简单休整之后,两人一同前往街道寻找属于执政官的士兵们。
路上厚厚的积雪没过了小腿,尽管用厚布裹着身躯,休伦下半身破烂的衣裳依旧无法提供一点点热量。咲域略有所思,将休伦带进一家服装店。片刻之后,休伦穿着一身温暖且平凡的大衣走出。
“实在太感激了,阁下竟然如此厚待我。”
“反正记得报销就行。希望你的身份不是唬我的。”
尽管出于善意,但咲域也有自己的考量。贵族服饰太过显眼,更何况根据之前追杀的情况看来,也许还有没现身的敌人这点也不可忽视。
很快两人见到了巡街的第一个士兵,休伦主动上前表明身份,但对方似乎并不认识休伦。毕竟塞棱位于亚诺西南角,如此偏僻的地方皇室核心人物大不可能来到这里。
休伦越讲越急躁,正打算拿出自己的腰包作证,却被咲域连忙阻止。
“你做什么?现在腰袋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了!”
“在这里士兵都不认识你,如果匆促拿出那个腰包,就算是真的,你也可能因私印皇家纹被抓起来。”
休伦听这么说,随即瘫软下来。原本以皇子身份应能够获得许多便利,但是现在却没法证明自己,皇室的身份在此时显得可笑至极。
随着士兵无趣的走开,咲域环顾附近,偏僻的塞棱在雪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空旷。但突然·,咲域注意到一件事……
“奇怪,这大雪天的,你是怎么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的?”
这一番话似乎触动了休伦的记忆,霎时间,还满脸忧愁的休伦突然提起劲来。
“哦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是坐皇家马车来的,车夫杰伦我知道怎样找到他!”
休伦一把拽起咲域的手臂快步跑起来,只剩咲域一脸疑惑。
一间无名的酒馆,位于进入塞棱的隘口附近。在清晨为早起的农民们提供热乎乎的餐食,使得其成为本地人最钟爱的地方。
一名毛发如霜的灰狼人,正坐在那里满脸春光,他正细细品尝着来自塞棱本地产的新鲜土豆加上陈年晾晒的美味腌肉炖成的杂烩汤。尽管手上的黑面包如此干硬,但吸满了肉汤,其味道也能成为不逊于贵族佳肴般的美味。
“找到你了!杰伦叔叔!”
突然的招呼惊得灰狼人差点喷出嘴中的食物。快速咽下后扭头看去,站在他身旁的正是休伦和咲域。
“皇……皇……!”
年事已高的灰狼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调整好状态后默默小声回应着。
“皇子殿下,诚惶诚恐竟然您亲自来找在下!”
休伦见状熟练的坐到了杰伦旁边侃侃而谈。
“没事没事,这不之前你载我来的时候说过这里的美味吗。”
休伦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初的境遇,一旁的杰伦了解后更加惭愧。
“我竟让皇子殿下记住了在下的个人兴趣,在下实在是羞愧难当!不过话说回来,皇子殿下怎么穿着如此朴素?您的身份穿着如此素衣实在有失尊荣啊!”
突然的话题一转,让休伦想起了更加重要的事。在略为沉思之后,休伦说道。
“我遇到了行刺,差点就命丧于此了。多亏这位阁下相救才避免了这般厄运,比起命来说,损失了件衣服不算什么。”
杰伦听闻神色剧变,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休伦打断。
“我需要赶紧通知父王大人,有人对皇室不满,但是此地驻扎的士兵都不认得我。所以我只能直接上门找到你了,只有你能带我们回皇宫。”
了解到如此事态,杰伦也是马上心领神会,站起身留下些许钱财在桌上。
“明白了,在下马上去政府内把马车开出来,请皇子殿下在门外等候。”
随着杰伦夺门而出,休伦慢慢起身,长叹了口气。
“这事终于有所进展了。”
“这也得多亏阁下,不然一切都不会如此。”
咲域缓缓抱肩,迟疑许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
“也许吧。”
亚诺的皇权中心,伽德。位于领土正北临海之地,四下皆为平原,而皇宫也正位于近海的名为血牙礁的悬崖之上。
此地再往北,跨过海洋后,则为被诅咒的极北离岛。而相距其中的海洋终日汹涌,任何渔船妄图前往的结果只有被拍碎在血牙礁上。如同被礁石咬碎,故名血牙礁。
一国之君正立于正殿内,望着窗外血牙礁附近的波涛翻滚,夹带着连绵不绝的暴雨,心中五味杂陈。
“你在想要什么。”
“没有,只是今天的浪格外的猛烈。”
伫立于王座旁的一名毛发浓密的犬兽人,冷不丁的吐出干涩的疑问,被帝王塞回。
“总觉得今天……有事来临。你真的没有预见什么吗?”
“……”
安静,只有安静。帝王今天已经问了无数遍相同的问题,而得到的只有无声的答复。
“先知!这种感觉吾从昨晚起就没有消散过!你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帝王转过头的咆哮,又似乎夹杂着一丝祈求。但得到的依旧是先知的无动于衷。
“又或者,只是吾杞人忧天罢了……”
正厅里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随后大门被嘎吱推开。
“报告陛下!塞棱的执政官来报,说有极其重要的事要禀报!”
“塞棱!”
这个地名,帝王再熟悉不过。前阵子自己的儿子才刚刚前往该地,这是作为一名父亲的警觉。
“让他进来!”
门外的执政官听闻,随即进门。对帝王单膝跪地行礼。
“抬头,说,什么事。”
这名黑毛野猪抬起肥厚的头,声音颤抖,时不时望向王座旁的先知。
“报,昨晚我收到巡兵报告,疑似皇子遭到行刺。我急忙身着装备前往护驾,可是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只见……”
在关键时刻突然哑火,使得帝王轰然大怒,整个正殿被帝王的威严压到喘不过气。
“继续说!”
“……只见到满地陷红,布绸破碎,唯一能辨认的只有……”
话音刚落,野猪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
“呈……呈上来!”
门外的士兵听闻进入,将野猪手上的布袋小心拿起,交给帝王。
“我们只能从周围找到这个坚不可摧的物件,还请陛下节哀……”
帝王缓缓从布袋中拿出那个东西,即使心里早已知晓那是什么。但还是无法克制住即将崩溃的精神。
“这是……皇子的御章……”
一枚由玉钢附魔的小小印章,经过魔法加强后几乎坚不可摧。在皇家纹的角落上,还刻着清晰可见的“休伦”二字。
“不!!!”
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后,帝王随即瘫倒在王座上,四神无主,欲哭无泪。
在他最爱的女人因难产逝世后,这个孩子成了唯一的寄托。并且孩子天赋异禀,没有辜负帝王的期待,以至于帝王早早决定下一任帝王由该子继承。
突如其来的噩耗,似乎宣告了帝王十几年,甚至前半生的一切都化为无。帝王转过头,看到依旧无言的先知,控诉道。
“先知!你知道这事的发生是吗!是你的话应该早就能预料到今天的事!为什么不早警告吾!”
先知如同朽木般直直站在那,一言不发。帝王见状更加暴怒,思索片刻后突然站起发话。
“我要为吾儿报仇!不管是谁指使行刺,我都要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事情的进展突然转弯。
“报!休伦皇子觐见!”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