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木华

十月的汴京已然入了秋,今年的秋天相比往年凉趁了不少,瑟瑟的秋风飘荡在整个汴京城内,为这座热闹不凡的都城变得森冷起来。

平日里喜欢打扮妖艳的青楼女子也都窥藏在阁楼里不想出来,街头小贩由以前的早起晚归,转变成现在的晚起早归,偶有几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在一家学堂门前嬉笑玩闹,完全没有察觉到冷秋的到来。学堂的教书先生确是不像这些孩子,他早早裹起了毛裘大衣,双手伸入袖口,略有些发抖地站在学堂门前招呼着这群不知所谓的孩子。

“小瞳你过来?”

“先生你叫我?”

“你们玩闹时可是路过了国师府?”

少年轻咬手指,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好像路过了。”

“可看到你们萧师哥?”

“没有。”

教书先生挥了挥袖子示意少年去继续玩闹,他缓缓坐在门槛上,微眯双眼,口中轻喃道:“小娃子,还不算太蠢嘛!”

国师府中庭大堂内达官权贵们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在他们的正前方是当今大梁身份最为尊崇的三个人,梁帝萧瑾瑜,关北王萧瑾玉,国师澹台晟。

堂中罗刹四鬼手中各持一个尽是宝石镶嵌的匣子,大堂上的宾客们皆是对这四个匣子进行了闲言碎语地猜测。有满头沧桑白发的老官宦说是长生不老的金丹,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说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更有一些奸滑世俗的商人说是奇珍异宝。毕竟是大梁皇帝送的贺礼,定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物。

澹台晟也不说话只是满目慈祥地看着罗刹四鬼手中的匣子,过了半晌,他似乎是看出些怎么,侧身对萧瑾瑜恭敬地说道:“陛下,何不让老臣猜一猜这匣中之物?”

萧瑾瑜轻笑一声缓缓站起,他朝着罗刹四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匣子送到澹台晟的桌前。

澹台晟轻抚白髯,将宽敞的衣袖负于腰间,气宇轩昂,恍若仙人一般。

厅堂内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超脱世俗的仙姿震慑得目瞪口呆,世间若有仙人也莫过于此了吧!

澹台晟眯着眼,眉头一蹙,手指不断地掐算着。只是片刻,澹台晟便缓缓睁开眼,轻叹一口气说道:“艮门丑,此四物不详!”

这位老国师抖了抖衣袖重新跪坐在蒲团上,他目光远远地望向远方,话语确是带着锋芒地指向这位年轻的皇帝,“此物影响我大梁气数,还望陛下收回。”

此话一出,大厅上再度混乱嘈杂起来,所有人都在好奇这匣中之物到底是如何,这四个小小的东西居然能够影响大梁的气数,却是不知是何等诡异之物。

萧瑾瑜轻咳一声,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他朝着罗刹四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匣子带下去。

“幸亏国师提醒这才没有酿成大祸。朕在此提大梁谢过国师了!”

萧瑾瑜半弓着身子朝着澹台晟微微一拜,以致歉意。

澹台晟的脸色压得阴沉,强忍一口气憋在心里,他伸出双手扶起萧瑾瑜,闷声说道:“我虽不知陛下从何处寻的煞气如此之重的四种邪祟之物,但还是要劝陛下一声,谨慎行事,切莫因为自己的私心,葬送了大梁的未来。”

澹台晟的语气虽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他的一言一句中都透露着对萧瑾瑜的不满。而萧瑾瑜本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以他多疑的性格怎会想不到澹台晟能察觉到这四个邪物,让澹台晟对自己不满只不过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罢了。

萧瑾瑜故作低姿地点了点头,选择了沉默。这时萧瑾玉缓缓起身,抬起酒杯向澹台晟敬了一杯酒,说道:“本王此行京都过于匆忙,未曾备下厚礼,不过身上却是有一物可献给老国师,还望老国师不要见笑。”

澹台晟爽朗地笑了笑,回道:“关北王能有此心意已是老朽的荣幸,何谓笑谈!”

虽然萧瑾玉与萧瑾瑜同是澹台晟看着长大,但在他心中对萧瑾玉的好感是远远超过萧瑾瑜的。因为这个少年生就一颗天生玲珑心,他与其他皇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相反他更喜欢江湖上的侠骨柔情。也同样是因为这一点,萧瑾瑜才迟迟没有对他动杀心。

对于萧瑾玉而言澹台晟也是他在汴京中最为亲切的前辈,或许是因为他师傅这一层关系,总之他对澹台晟有些莫名的好感。

“这个是十多年前我与老师途径昆仑山时意外所得,老师说此物绝非凡品,但是多年来我一直未能发现其中的秘密,今日正好献予国师。以国师的渊博定然能够解开它的神秘面纱。”萧瑾玉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色的圆盘形石头,双手奉上递给了澹台晟。

澹台晟也是一脸疑惑地打量着这块石头,不解地摇了摇头,“即是你老师都无法看穿的东西,我也是很难参悟这块石头的秘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块石头的确是世间罕有!”

他在萧瑾玉手中接过黑色石头,掂量一番后,又言道:“相传昆仑山是承接人间与天宫之间的桥梁,昆仑山的一草一木皆具仙性,或许这块石头正是天上遗落的宝物!”

“天上的宝物?那可真的了不得了!”

“是啊是啊,据说天上的东西只要能够参悟便可以羽化登仙呀!”

“传闻这天下第一道素衣道人李良风就曾修的天上传来的经书,现在的他恐怕已经成为天上的神仙了!”

“我说十多年来都未曾听过他的消息……”

厅堂内议论纷纷,从一块石头扯到了素衣道人,这时萧瑾玉身旁的林筱月突然开口说道:“别忘了这汴京城还有一位不亚于你老师的存在!”

萧瑾玉侧身看向她,恍然一笑:“对呀,欧阳先生定会知道这石头之中的秘密!”

澹台晟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待酒宴过后我随你去参拜我们的儒家大宗欧阳先生!”

“何须麻烦,怎劳得国师亲自参拜,真是折煞小生了!”

一阵清澈明朗的声音从国师府外悠然而来,随着声音的消散一名身着一袭白衣,面容清癯儒雅的男子如同仙人一般从天而降飘落在国师府大堂之上。

“欧阳木华!”

“大儒欧阳先生!”

……

堂内一干人无不为欧阳木华的突然现身而感到惊叹。虽然他们同处汴京,但欧阳木华却是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所以很多在京城为官多年的人都未曾见过这位传世大儒一面。

“今天很热闹嘛,小生突兀来此还望老国师莫要责怪。”欧阳木华负手而立,踱步走到澹台晟的面前,微笑着侃侃说道。

“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

坐在澹台晟两侧的萧瑾玉与萧瑾瑜都恭敬地朝着欧阳木华行了一礼。虽然欧阳木华一副少年郎的模样,但他实际的年纪却是远比他二人长了不知多少。

欧阳木华笑着朝他二人点了点头,说道:“鄙人不过一介书生,怎敢让两位这般行礼。不可不可!”

“先生乃是当世奇人,儒家大宗,我二人虽是身份尊崇却也是儒家学派的弟子,见到先生理应行礼。”萧瑾瑜拱了拱手,表示出十分敬重的样子。

“皇兄所言正是瑾玉心中所想,此次出行汴京能见到先生实乃幸事。”萧瑾玉同样也表示出自己对欧阳木华的尊崇,半弓着身子俯身面向欧阳木华。

“好啦,你们几位也不要过**卑了,三位都是大梁顶梁柱一般的人物,缺一不可呀!”澹台晟抚须掩面而笑,不言而喻,显然被他们互相尊崇的模样给逗到了。

澹台晟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一处空坐位,言道:“若是先生不嫌弃可坐在老朽身旁。”

欧阳木华当然是应了他的话,微微撩起衣摆跪坐在空蒲团上。

“据说关北王是素衣道长的弟子,不知素衣道近来可还安好?”欧阳木华尝试性的举起酒杯闻了闻,酒香很浓,他轻抿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

虽然欧阳木华平生很少向他人问起江湖上的事,但天下第一道这一称号承载太多,世间能配的上天下第一这个称号的人不多,他算其中之一。而李良风却是身兼多名,天下第一道祖,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狂傲。这种人让即使是欧阳木华这般无心江湖的人都不得不心存敬佩。

萧瑾玉听到他的问题,回答的也是没有迟疑,缓缓说道:“老师平时喜欢云游天下,我也是许多年未曾见到他老人家了!”

尽管面前的欧阳木华,萧瑾玉还是选择了慌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的老师并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动向,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萧瑾玉都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他老师的行踪,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原则。

欧阳木华略显遗憾地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他这个人自在惯了,罢了罢了!”

萧瑾玉轻笑一声,回问道:“欧阳先生与家师想必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欧阳木华听到这话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他一副调皮的表情看向萧瑾玉,言道:“儒家与道家又怎会关系不错呢?哈哈,我与他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就连话都未曾说过一次呀!”

萧瑾玉尴尬的挠了挠头,在欧阳木华面前他不过就像一个孩子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我想如果我们两人有机会能同坐在一块席子上闲聊,相信我们这两个酸书生还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欧阳木华再次举起酒杯,这一次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再斟再饮,神色中仿佛能够看到丝丝遗憾。

“欧阳先生怎么独自喝起闷酒,老朽陪您饮上一盏!”澹台晟举起酒杯敬向欧阳木华。

欧阳木华见此再度举杯相迎,吟笑道:“这酒怕不是京城里的当归酒吧!”

萧瑾瑜闻言也是轻笑一声,回应道:“当归酒大家怕是都要喝腻了,所以朕特地派人在醉梦楼带来这醉生梦死供大家享用!”

“醉生梦死曾有幸喝过一盏,过了太多年了早就忘了其中的滋味,今日得以再次品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少年模样!”

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欧阳木华拜师在大儒叶卿尘门下,翩翩少年与儒雅书生相伴而行游历江湖。二人曾途径一处偏远的山村,村中有一少年,少年精通一手酿酒术故此在小山村中小有名气。欧阳木华与叶卿尘曾去拜访他,三人席地而坐,少年拿出一坛酒为他二人各自斟满一杯,言道:“即是客人须先饮一盏酒!”

欧阳木华与叶卿尘也都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尽而杯落,杯中未存一滴余酒,两人像是想到什么美好事物一般嘴角上皆是扬出些许笑意,这种感觉很像做梦,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此酒可有名字?”叶卿尘意犹未尽地把玩着酒樽,轻声问道。

“还没起名……”少年犹豫了一番又言道:“不知先生可有想法?”

叶卿尘从少年手中接过酒坛,朝着坛口贪婪地嗅了嗅,随即又填满了酒樽,说道:“此酒说它甘甜却又不失热烈,说它混浊却又不失清澈,饮下此酒能使人如同做梦一般飘飘欲仙,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一个名字可供参考!”

“先生请讲!”

“醉生梦死!”

叶卿尘看着面前这樽酒脱口而出,他眼神迷离仿佛进去了梦境一般。在他身旁的欧阳木华也是被此酒的香醇吸引而去,手中托着酒杯大声吵着要再饮几坛。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好名字,好名字!”少年口中不断着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此酒是他苦心研究三年才酿造出来,然而却迟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名字能配得上如此佳酿,他曾拜访数位文学大师,以及占卜先生可是结果却是不尽人意,要么就是起的太平庸,要么就是太高深玄奥。他从小就随他的父亲学习酿酒,在他看来酒的名字与酿酒的配方同等重要,一灶传世美酒如果没有配得上它的名字岂不是遗憾。于是少年对所有来拜访他的客人都要求想一个名字,直到现在遇见了叶卿尘与欧阳木华二人。

“以后此酒就唤作醉生梦死,李璋在此谢过先生赐名!”那少年双手抱拳弓着身子朝着叶卿尘行了一礼。

“你姓李?你父亲是不是叫做李玄澈?”叶卿尘双目一亮,漆黑的眸子紧盯少年的面庞。

“正是!先生认识家父?”见他这副模样,少年不由得有些惊讶,试探性地问道。

“哈哈哈,我与他岂止是认识!”

叶卿尘仰天一笑,随即高举酒杯向天大喊:“有缘,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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