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景三十七年,景帝崩,皇长子祁祉即位,改年号延和。
——
一饮盛世长歌狂,二分酒意醉霓裳。今宵梦里归何处,长安月下红袖香。①
延和六年的长安城,风云诡谲,变幻莫测,然而更衬得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各国来往贸易的异域商人,小贩热情的吆喝,包子香喷喷的气味儿,给这人间仙境增添了浓浓的烟火气。
然而——
“小贼!我看你往哪里跑!”
一团火红色的球儿窜进闹市,人们下意识的让出一条道来。定睛看见那一抹红,就知道是丞相大人家的宝贝又出来作天作地,哦不,惩恶扬善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嘴她这些年的壮举了,倒也不算什么,不就揍过几次强抢民女的恶霸,参加过几届比武大会并且把人打得半死不活,骑过几匹惊马再追过几次小贼罢了……真的没有多作,人家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小姑娘脚下生风,眼瞅着就要抓住了,突然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感受到身后熟悉的冷冽气息和凉凉的注视,她僵硬地转过头,不满地撇撇嘴:“阿祉哥哥又出来微服私访呀?”
“又”字咬得格外重,不可避免流露出嫌弃的意味。
“正逢观澜院有讲学,又有问题请教丞相,便随清然兄出来了,谁知正好撞见懿娘你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祁祉淡笑,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一双凤眸星河灿烂的璀璨。
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父亲布置给你的功课都做完了么?成天出来晃悠。”被唤作“清然兄”的少年走上前来,捏捏她的小鼻子,语气虽凶巴巴的,动作却异常温柔。
这少年亦是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这便是小姑娘的嫡亲长兄,丞相府的长子苏清然。
小姑娘躲到祁祉身后,冲他恶劣地吐吐舌头。
苏清然只无奈一笑。
再细看这小姑娘,那倒是有看头了。
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儿,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小小的红唇更显分明,还未完全长成的桃花眼从骨子里透着媚意,一对小酒窝均匀地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极了。
静静地看着,还真是一幅端庄娴静的仕女图,当然,前提是她不动。别被她这无害的长相骗了,这芯儿里可真真是一刁蛮任性的主儿。
但又有谁敢说她一句不是?谁让人家是丞相大人唯一的闺女儿,再加之皇恩浩荡,阖长安城那就没人敢惹。
哦,忘了介绍,小姑娘单字一个“懿”,出自《诗经·尔雅》:“懿,美也。”②取美好、专一之意。
据说是丞相大人翻阅尽天下典籍才敲定。
这时,身后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姑娘……奴婢总算……总算是追上你了……”
这位穿着碧绿比甲,梳着双丫髻,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正是苏懿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锦绣。
锦绣今年正值二八年华,是家生子,从小就伺候着苏懿。如今出落得像个老妈子,自然少不了苏懿的功劳,凡事都得操着心。
苏懿不理她,总觉着少了点什么,突然一拍脑袋:“我贼呢?!”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咳了声。
苏懿幽怨地瞅着俩人。
“由我们出面把钱赔付给那老妪便是。”祁祉宠溺地揉揉她脑袋。
苏清然牢记自家母上大人的嘱托:“我瞧着今日风和日丽天降吉兆,不知是否是苏姑娘回府之日?”
丞相夫人原话是这样的:“要是再不把懿娘接回来,你们几个臭小子一个不用回来了!”
还不是丞相夫人的娘家乔国公府,对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是喜爱的紧,隔三差五的就琢磨着接过去住几日,乔氏不好出面阻拦,倒是苦了他们这几个当哥哥的。
丞相府。
乔氏莲步姗姗进来。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之后便是一身儿紫棠色织金缠枝纹褙子,精致的倭堕髻上戴着步摇,一步一晃,下边儿是远山眉、芙蓉脸,这眸如秋波,唇如朱丹,一颦一笑,皆显风姿绰约、美貌无双。
后头还跟着一猴急的少年,十五六岁,比苏清然稍小一些,正是苏懿的三哥,苏清明。
苏家统共三房,大房就是丞相一家了,丞相少时娶了乔国公府的嫡幼女乔娇,一生专情。生育了三子一女,长子苏清然、次子苏清远、三子苏清明、幺女苏静懿。
老大苏清然成熟稳重,最有兄长风范;老二苏清远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却是生得最聪慧腹黑的一个;至于老三苏清明,素来活泼调皮,最会卖乖,三兄弟中最不让人省心,是以经常带着苏懿祸乱四方。
苏二爷素来纨绔,外头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嫡出的就一位姑娘,苏静瑶,还有位庶出的姑娘苏静柔,甚得老太君欢心,打小就养在膝下。
苏三爷是庶出,成亲后就出去自立了门户,夫妻感情算是和睦,长子苏清玄习得一手好医术,在太医院当值,嫡女苏静语和庶女苏静言模样都是生的极好的。
苏家男儿从“清”,女儿从“静”。
苏懿本名苏静懿,但自她懂事起,便把那个字去掉了。
乔氏语气温柔地唤:“懿娘。”把女儿搂在怀里,双手摸了摸她白嫩嫩的小手,柳眉舒展,说道:“倒是不凉。”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懿才敛起脸上痞里痞气儿的笑容,换上十二岁女娃应有的娇然憨态。
饶是祁祉见惯,仍忍不住咂舌,鬼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
乔氏小半个月没见女儿了,怎么看怎么新鲜,当即搂进怀里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
不等乔氏亲昵完,外头就有人来通传:“夫人,禧长公主殿下到……。”
“懿娘!”,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英气逼人。
祁禧扫了一圈,看见一侧立着的少年时笑容一僵,下意识地挺了挺小身板,稍又想到什么似的,狡黠一笑。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祁祉身前,抬头挺胸叉腰:“皇兄这皇帝当的好生潇洒,宫是想出就出的么?堂堂天子置自己的安危如同儿戏,知不知道母后有多担心你?”
俨然是上次祁祉训她的台词语气。
祁祉觉得好笑,双手环胸垂眸看她,唇角微微上扬,总让人觉得凉嗖嗖的。
祁祉从不跟苏懿以外的人废话。
祁禧:“……”
苏懿把小气势逐渐萎下去的祁禧拉到身后:“堂堂天子成天与小姑娘家家斤斤计较,羞羞脸!”
祁祉笑意更甚了,他的小姑娘喏,护短还记仇。
这不,去年她贪玩淋雨着了风寒,他念叨了她几句罚她抄佛经又罚她禁足,她嫌他斤斤计较,现在还记着呢。
用过午膳一行人便去了观澜院,祁祉先一步出去,几人略后一步跟着。
圣天子临雍仪,行辟雍讲学之礼。
国子监后院,名为观澜。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绿叶青跗映丹萼,与君裴回上金阁。影拂妆阶玳瑁筵,香飘舞馆茱萸幕。③
初春伴随着丝丝凉意,可姑娘们仍然换上了单薄却能很好勾勒体态的襦裙,宽大的广袖腰肢却不盈一握,端的是一片好风景。
宽敞的教室内已聚成三三两两的好几团,讨论的话题不外乎就是今年打春的讲学皇上也在。
年轻的皇帝一直是姑娘们讨论的对象。十三岁登基,十五岁亲政,六年沉淀早已根基稳固。可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少年,还没弱冠呢,加之至今还未选过秀,后宫佳丽稀少,愈发得少女仰慕。
对于姑娘们个个含娇带怯的神色苏懿表示理解,不在意地撇撇嘴,这人就是招桃花的命数,也不晓得哪里好,除了长得好看点,哪还有什么优点,成天欺负人。
正心里碎碎念着,“阿懿!”一满怀少年气的男声由远及近,热烈而张扬。
苏懿转过头来,看见萧瑾瑜溢着笑的脸,皱皱小鼻子娇喝:“不是告诉你了么?要唤阿懿姐姐。”
萧瑾瑜是乔国公老友镇国将军的独子,镇国将军早年战死沙场,便养在了乔国公膝下。比苏懿小几个月,苏懿就逼着他唤姐姐。
萧瑾瑜乖乖巧巧的:“姐姐惯会欺负我!”
眸底暗涌浮动,长年的寄人篱下,让他惯学会了隐忍和察言观色。
祁祉不止一次叮嘱过苏懿离他远点。
嗯,会撒娇扮可怜的小少年是祁祉的眼中钉。
苏懿正出神着,听旁边姑娘公子们齐刷刷地起身跪地行稽首礼,苏懿祁禧俩人对视一眼,还没有所动作,祁祉已经淡笑着免礼。
察觉他人异样的目光,俩人一脸无辜,没反应过来怪她们么?私下里就从未在意过这些烦人的礼节,再说全场就她俩背对着门口。
得,对大佬行注目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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