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镇名青蒿

青蒿镇虽然名为镇,但占地之广袤,不输其他边塞城池,此外城头之上,更是有甲胄精锐驻守,金戈矗立,朱雀王旗随着罡风拂动,猎猎作响。

中午时分,一路上撒腿飞奔的少年少女来到城墙之下,仰头望去,心中不由肃然起敬。

少女兴致盎然,经过她的一番“劝解”,李平泩揉着青紫一片的后背连连点头。

城池之外,有处供人歇脚解渴的茶肆,头顶是一颗高大榕树,哪怕是秋末时分,这类长青树依旧绿叶满枝头,为茶肆遮风挡雨。

树根另一侧是块青石,约莫能容纳四五人同时落座,青石表面被摩挲得细密光滑,毫无棱角,可岁月悠悠。

此时,连青石板上坐着的两位中年妇人与茶肆歇脚路人加起来,得有二十来号人,有人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有人脚边放着早晨进山带出来的柴火,这些贫寒百姓人家都没有要点茶水解渴的意思,就只是坐在板凳上歇脚片刻,好在茶肆伙计不过只是略微不满的多看了几眼,估摸着是得到了店家许可,这才没走过去赶人。

毕竟庙小,容不下太多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过路人。

树荫不远处,有几名约莫六七岁的孩子,追逐打闹,衣服样式都比较寒酸,带头的小女孩身上甚至还有几处老旧补丁,都不是有钱人家出生。

哪怕此地界儿再怎么繁华热闹,总还是会有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赶紧衣裳,过年更没有春联门神。

李平泩看着疯跑追逐的孩子,嘴角含笑,眼神当中满是温和。

很小的时候,那时的他坐在远处枝头,看着同龄人追逐嬉戏,满地打滚儿。

孩子们总是这样,哪怕是不小心磕碰出血,只要身边玩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两句言语,孩子就会重新绽放笑容,擦去血迹后再次加入“大军”当中。

或许再他们心中,天底下最快乐的事儿莫过于召集小伙伴儿,一起由东跑到西,再由北走到南。

那时还是孩子的李平泩则很不一样,他倒不是说不上不喜欢,而是觉得幼稚,心中有很多枷锁将他的念头牢牢禁锢在脑海深处,他管这些枷锁叫做成长。

时隔多年,再次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去,会很不一样。

带头的小姑娘,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若不是有补丁缝补缺口,估计跑动起来就会是白雪随风飘飘而落的场景。

脸上带着点点黑色泥垢,嘴唇上随意挂着的一条小泥鳅,随着呼吸上下滑动,小姑娘也毫不在乎,伸手一抹再在衣服上一擦,脚步从未停下。

手持彩色小风车,随着身影跑动,风车呼呼啦啦转动不停。

身后几个同龄人虽然两手空空,不过看这小姑娘手中的向往物件儿,笑容从不比其他人少了。

小姑娘脚步不停,右手在后举着风车,小脑袋歪向身后,对前方道路毫不在意。

很快,同伴的呼喝声传来,小姑娘这才急忙看向身前,不过为时已晚,眼看就要与到她胸口处的树下青石撞个满怀。

亏得小姑娘上树掏鸟,下河捉鱼练就一番好身手。

只见小姑娘一脚高高抬起,用力踏在青石上,身体便腾空而起,不过角度有些偏差,没有像小姑娘预想的那般从前方跃起,而是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

若是这样严严实实摔在地面上,估计小姑娘没个一炷香的工夫是没发起身了。

李平泩身形一闪而逝,在孩子们惊讶的目光中,一手负后,一手提着小姑娘的后领口,气态闲适。

李平泩微笑低头,对着小姑娘眨了眨眼,松手后揉了揉后者小脑袋。

小姑娘虽然长相普通,但笑起来,月牙弯弯,小酒窝显现极为惹人心暖。她也不怕生,对着少年弯腰谢道:“谢谢大哥哥。”

李平泩也跟着眯起眼,拍了拍后者小脑袋,“去吧。”

一群孩子渐跑渐远,李平泩转身,看着双手环胸歪着头打量他的武雀儿,耸了耸肩,少年说道:“怎么了?”

武雀儿学着少年思考模样,一手摩挲下巴道:“啥时候我们李少侠姿势这般潇洒了?”

李平泩呵呵一笑,最终还是没搭理少女的阴阳怪气,毕竟就算言语胜了,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这种亏本买卖,以后还是少做的好。

此处城门距离松真江约莫还有这好几里的路程,所以看不到码头的人来人往。

朱雀王朝与紫乌国之间近百年来相安无事,不像与大燕王朝那样剑拔弩张,这两国极少有边境摩擦,几近于无。

传闻两位皇帝私底下书信往来极多,甚至以兄弟相称,多年前朱雀王朝皇帝陛下还将自己的亲妹妹许配于那时还未登基的紫乌国皇帝,兄弟国的称呼愈发名副其实。

作为连接两国贸易往来的中枢之一,青蒿镇每年迎来送往的商人旅客数不胜数。

这些人物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有钱,极有钱的那种。

所以,刚开始之处,松真江上,水匪猖獗,专门拦截过路商船,手段狠辣,常常都是人财皆无的凄惨下场。

后来朱雀王朝大力发展军事,水师得以重用,这才有了后来的青蒿镇水师营。

驻扎于青蒿镇两百里开外松真江上游,从前的水匪老巢,现在的水师大本营。

青蒿镇光是供渡船载人装物的渡口就多达三处,分别是西北鱼蟒渡口,正北城门潮翰渡口,东北岭脚渡口。

三处渡口都有重兵把守,防止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肆意生事。

此地除了水师营,本地军事与政治都被县令大人龙鉴鱼把持持权柄,说是一番土皇帝都不为过,作为一地父母官,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到了极致。

此外,距离城池西北十里,有座被朝廷正式敕封的水神娘娘庙,从建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香火鼎盛,水神神像表面贴满大大小小上千片金珀,神采灵光璀璨浩大。

李平泩根据进城之后路边贩卖的一份小镇图册得以有所了解,这份图册价格不贵,也就几钱银子,虽说不精美很多标注略有模糊,但也得上是一分钱一分货。

图册之上标记有几处小镇几处至关重要的位置,比如县衙,土地庙,水神庙,三处渡口名称以及所在位置。

甚至还有很多好评如潮的酒楼客栈,以及有着销金窟之称的泛红楼。

武雀儿对于这些地方不怎么在意,自进城开始,视线便游拽在各种吃食上,一条贯穿南北城口的主干大街,两人还未走过四分之一,少年手中便被各种吃食塞满,什么糖人儿,糕点,糖葫芦,蜜饯等等。

大街之上人头攒动,少年也不好将这些东西放入芥子物当中,引起人群骚动可不是他想要的。

李平泩只好苦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自己怀中越堆越高的物件儿。

要是武雀儿再哭穷说没钱结饭钱,少年打死都不再相信。

后背竹箱内,小东方似乎被热闹街市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从竹箱里透出半颗脑袋,哼哼唧唧,似乎是闻到少年手中甜食的气味,极为兴奋。

李平泩没好气的瞪了小家伙儿一眼,之前红尘客栈打架都没被吵醒,这会儿有吃的倒是挺精神。

不知为何,虽说对于小东方整日睡不醒的模样早就习惯,但自从吞下那颗舍利之后,酣睡时辰明显比之前要翻了一番,不过既然小家伙身体没什么大碍,少年也不知原因,也就顺其自然了。

小东方伸出舌头在少年脖颈处舔了舔,这套专属的撒娇卖萌过后,少年实在没了脾气,一手将吃食全部包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抓住一串糖葫芦递到身后,叮嘱道:“就一串,多的就别想。”

倒不是说李平泩小气,舍不得给小家伙多吃,就是心中的认知甜食吃多了不太好,或许少年是直接略过了小东方灵兽的身份。

东方叼住糖葫芦,缩回竹箱里,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一口一口,嘎嘣脆。

李平泩见武雀儿依旧兴致不减,找好出声提醒道:“今天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歇息,明天我去看看有哪条渡船可以载人过江,距离清神宗的开山大典只有不足一个月,我们要早些赶到落烟孤,乘坐灵舟才能按时抵达。”

武雀儿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别烦。

李平泩无奈,走到一处巷弄拐角处,环顾四周,皆无人注意到自己,一手轻拍酒壶,怀中小山便瞬间消失,被他收入芥子物当中。

对于这名为“大江”的酒壶,少年现在知道的妙用还是太少,除了是件分为两层的芥子物之外,更多用途五岳冠的老道人都未曾提及,李平泩只能身怀宝物却不得其法。

就像是一个男子看着水中美人倒影,看得到却摸不着,极为难受。

两人不知不觉走完大半街道,此时正路过一座石拱桥,行人不多,两周栏杆都是由石刻雕凿而成,石柱上的石狮子小巧玲珑惟妙惟肖,且神态各异,脚下都压有颗石球。

桥下是贯穿东西两个方向的柳暮河,河面宽阔平静,两岸柳树极多,有老叟下棋垂钓,也有年轻男女成双成对闲庭信步,更多的是城门口那般,小孩儿打闹。

李平泩深呼吸一口气,身心难得轻松几分。

从离开蜀山之后,一人远走他乡,少年心中始终都有一根心弦紧绷着,若不是有小东方陪着,他都不知道会不会在荒山野岭,走着走着就真变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遇到武雀儿,一路上才有了许多的乐趣。

在少年眼中,虽然少女境界高,但心性真和同龄人相差不多,这样其实很好,少烦恼多笑容,李平泩很羡慕。

书上说,佳人本该展颜笑,莫学痴儿强说愁。

李平泩在武雀儿身上真的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不知不觉,少年想着想着停下了脚步,手杵栏杆弯腰眺望远方。

在前方奔奔跳跳的少女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转过头朝着少年视线望去,顿时恼羞成怒,快步来到少年身侧,对着后者小腿就是一脚,没好气道:“好看吗?”

李平泩揉着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点点头,然后似乎是察觉到一旁的武雀儿语气不善,赶忙又摇摇头。

少女皮笑肉不笑道:“李少侠,抓紧赶路吧。”

说完,武雀儿直接走远,这次没再停留片刻。

李平泩只能快步跟上。

两人视野当中,是那胭脂乡,百花从,群芳夺目的酌靛楼。

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凭栏而立,娉婷袅娜,莺莺燕燕,起先看到河桥上投来视线的少年,几位女子还故作娇羞状腼腆一笑。

后来看到少年在同龄少女那吃瘪不小,顿时笑声一片,胸前的波澜上下起伏,风光的确不俗,可惜的是桥上少年未能回头再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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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城门外,名叫张骑的斗笠刀客此时正在被守城将士盘查,看两边情景应该是过程不太愉快,将士们将斗笠汉子团团围住,同时手掌按住刀柄。

毕竟江湖中人,在他们这儿可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而张骑也是个直脾气,此刻还真就只要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的苗头。

这是围观的众人当中,走出个中年模样相貌平平的男子,急急忙忙走入将士包围圈当中,护在张骑身前对着几位军爷陪笑道:“几位军爷,这是在下的本家兄弟,此次是来这青蒿镇投奔与我,想要某个差事,还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中年男人在城门不远处开了家不大的小酒肆,这么多年下来钱没挣多少,倒是与常去喝酒的守城将士们大多混了个脸熟。

毕竟男人的酒肆相比其他酒楼来说价格更加公道,军中汉子汉子虽然性格粗糙,但这点脸面还是知道给。

于是一场闹剧很快平息下来,当然,该走侧程序一道也没差,确定张骑的真实身份后,将士也没过多为难,大手一挥,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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