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庆春稻厌

酒肆名为庆春,寓意不错,就是这掌柜的性格大大咧咧,跟军中将士厮混久了,每天一高兴也就请客一回,零零总总这么多年下来,扳着手指头仔细算算,也赚不到几锭银子,这就让中年男子有些妇人的自怨自艾了。

庆春酒肆开于南城门口不远处的地方,门口过路人数极多,但真正进门点酒水饭菜的却很少,原因无他,酒肆门面太糙,门帘发黑,招牌更是灰尘遍布。

虽说酒肆这类生意,是招牌越老越吃香,但像中年男人开的这家就有些过火。

青蒿镇作为两国贸易连接地带,酒楼客栈极多,而且一家比一家名声响亮,外来商旅大多好面子,多是选择吃住都在门面金碧辉煌的客栈。

进入客栈,斗笠汉子打量四周布局,他倒没嫌弃,毕竟走过这么多山山水水,能有个栖身之所实在不易。

刚进门,一脸和善的中年男人见没什么,瞬间变了脸色,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斗笠汉子,道:“你这憨娃,就不知道收收性子,要是被那些不知轻重的军痞乱刀砍死,你让我怎么跟你早逝的爹娘交代? ”

张骑就像是耗子遇到猫,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之前在红尘客栈那般的意气风发,他不服气道:“四叔,没事,就那几个边关将士再来十几个我都能一手撂翻。”

被张骑称为四叔的中年男人顿时怒火蹭蹭往上长,抬起手掌就要想很多年前那般打在张骑头顶,可现在比划了下个头,身材略显矮小的中年汉子要比张骑矮上一个脑袋不止。

斗笠刀客倒也配合,自主弯下腰。

“啪。”

一声脆响过后,张骑跟没事人一样找了条板凳坐下。

中年男人通红手掌紧紧攥住,微微颤抖。

这一巴掌可没留力,以斗笠汉子三境武夫的底子自然无事,跟被蚊虫叮咬一下差不多,感触不大。

不过就是苦了身为普通人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为张奎,张骑是他大哥的独苗,从小喜欢舞刀弄枪,还背着家里加入一个名气不显的江湖门派,后来大哥大嫂去世后,张骑就更不着家了,整天在外面厮混,作为四叔的张奎很久之前便离开老家来到这青蒿镇定居,细细数来也有差不多十年没见过这个侄子。

而作为家族长辈教训不听话的后辈更是天经地义。

张骑头上的斗笠早就在城门口就已摘下,此时他笑嘻嘻道:“四叔,手疼不疼?”

这话就跟火上浇油一般,不说还好,一出口,原本已经消气不少的张奎看着整天没个正行的侄子,心中有气却不知道怎么发泄,他只好继续教训道:“让你找个安稳营生,整天就知道打架斗狠有屁用,娶妻生子,给你这一脉延续香火,你可倒好,这么些年连信都不知道回一封,怎么?是觉得我这四叔老了管不了你?”

张骑只是长相显老,真是年龄还没到三十,他挠挠后脑勺道:“四叔你也知道,我四处行侠仗义,哪有什么固定居所,书信什么的都在家里搁着呢,这不是回老家后看到您的书信这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嘛。”

张奎气笑了,“行侠仗义?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打个鸟都费劲,我早就说过,你那劳什子的罗武门派就是个骗子,就别学什么大侠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既然有一把子力气,我赶明儿就去码头那给你谋一份差事,钱虽然挣得不多,等安稳,再过些年,找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成亲,尽快生两个大胖小子,这样我也算能给你爷爷父母有个交代。”

说着,中年男人还不忘瞪一眼张骑,“听到没?”

张骑点点头,不过有些迟疑道:“这个......四叔,我过两天还有事情,要去一趟紫乌国,成亲什么的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话音未落,张奎再也安耐不住脾气,抄起身后的扫帚就要让侄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家法。

张骑反应更快,站起身两步并做三步走,几个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后院门口。

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都是些老熟客,见此情景立马就有人出声调侃道:“老张,年级大了,担心闪到腰。”

张奎口里言语也不含糊,“滚你娘的。”

几座客人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酣畅淋漓。

————

距北城门口五里主干街道上,李平泩与武雀儿走到纵横东西城门的十字街口,两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该去向何处。

两人四周都是高达三楼的客栈,数量极多,放眼望去,各色招牌让人目不暇接。

少女左看看右瞧瞧,最终还是选择一家中规中举的客栈,名为稻厌。

客栈掌柜是个年过花甲的富态老人,站在柜台后面迎来送往,言辞娴熟,是那朱雀王朝正统的官腔,对于每个客人都十分热络,无论是住店还是吃饭,态度始终和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少女跨过门槛后,掌柜的一眼便看到了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老人笑容祥和道:“小姑娘,是要吃食还是要住店?”

武雀儿转头看了看李平泩,见后者一副打死都不再当冤大头的表情,少女嫌弃的一翻白眼儿,走到柜台旁与老人道:“老人家,我们住店,估计要在这多逗留两天,劳烦算算多少银子。”

之后,掌柜的与少女确定房屋价格后,开始盘算着具体价格,顺便还推荐了几道当地特色菜肴。

最后的价格不贵,但也不便宜,毕竟市价如此,作为生意人也是公道。

武雀儿也没还价,付了银子对着门外的少年努了努嘴,走到二楼一处靠窗位置坐下。

李平泩则是抬头看了看名为稻厌客栈的招牌,笑了笑,确定没有之前在红尘客栈的特殊感应后,放心走入。

毕竟红尘客栈那一次百鬼围杀,若是没有孙烨等人,他估计也没法安然走出,心有余悸在所难免。

路过柜台时,与老人说道:“掌柜的,有酒卖吗?”

酒楼客栈没酒,无论是在哪个王朝都说不过去,像少年这样问话的很容易遭人白眼儿。

掌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回道:“小公子说笑了,老朽既然是开客栈的怎么可能没酒水,您是想要上好美酒,还是尝尝青蒿镇独有的竹韵青酿?”

李平泩凑近些,双手趴在柜台上与老人小声言语道:“掌柜的,最便宜的是那种?”

酒壶里的酒水早已在进城之前就被少年喝光。

老人同样小声回道:“最便宜的?有,是种自己酿造的土烧酒,没有名字,不过卖相不行,酒糟浮渣比较多,酒性还烈,一般成年男子三碗必定醉倒,小公子,要不你还是看看其他的?”

掌柜老人这番话说的真真切切,毫无水分,而且话语最后还特意提醒了少年一句,毕竟看上去年级不大,这类性子烈的酒水喝多了会伤身。

哪想到,李平泩眼睛一亮,拍着柜台道:“这种土烧就挺好,几钱银子?”

对于酒水好坏少年没什么所谓,既然酒壶“大江”当中的妖丹用什么酒水浸泡都能裨益体魄,那就怎么便宜怎么来。

掌柜最后询问道:“确定?”

老人始终都有些担心少年吃不消。

李平泩点点头,接着问道:“能不能让我自己沽酒?到时候掌柜的按照酒水少了多少来算价?”

掌柜应答一声,“倒也不是不行,做生意这么多年,自己沽酒的也不少。”

李平泩笑了笑,对着掌柜一抱拳,“多谢。”

掌柜赶忙摆手,“诶,小公子不必谢,都是买卖而已。”

说罢,掌柜招呼一个跑堂小二,叮嘱几句后,伸手与李平泩道:“小公子,请。”

之后,李平泩跟随小二去了存放酒水的酒窖,小二留在酒窖门口。

李平泩揭开酒缸泥封,气府灵气流转,酒壶“大江”悬停空中,将酒水全部吸入,一滴未露。

足足装了三大缸酒水之后,少年琢磨着差不多了,这才走出酒窖。

与小厮点头致意,回到柜台等着价格估算。

似乎是想起某段记载

李平泩迟疑对着掌柜老人问道:“这客栈名字是....?”

掌柜的也没藏着掖着,点点头后笑道:“的确是公子想的那般。”

李平泩也跟着微笑无言。

直到跑堂小厮一脸震惊的跑回来,看着李平泩就像看见鬼一般,一脸匪夷所思的在掌柜儿耳旁轻声呢喃几句后,连老人看少年的眼神都变得古怪几分,不过也很快释怀,对着小厮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招呼客人去便是。

转头时,老人依旧是那副和善笑容,“总计八两银子,小公子确实不凡呐。”

毕竟在这青蒿镇生活了几十年,什么奇人异事都有所耳闻,这类事情看过听过便算,不能对外声张,这点规矩掌柜老人还是懂得一些。

李平泩道:“掌柜的见笑了。”

付完银钱,少年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掌柜老人看着李平泩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年少却是很好。

武雀儿此时正转头看着楼下街景,人头攒簇,各种吆喝声传遍各个角落,热闹非凡。

等李平泩落座后,少女问道:“你说,这青蒿镇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李平泩倒了杯茶水,“差不多吧,不光是此地百姓,或者是殷实门户,大部分都来自外地,甚至很多人跨过松真江来此游览,可以说是什么人都有,商贾,士子,旅客,过路人,甚至你走出门遇见的第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江湖人,山上人。”

武雀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没来由感慨道:“以前没走出家门时,还真没见过这么多人走在大街上,很小的时候,都以为家外边的场景应该和家里差不多,很大,人也很少才对。”

李平泩一挑眉头,问道:“对了,问过你好多次你家是做什么的,现在能说说?”

少女转头促狭一笑,刚想开口,不成想就被李平泩抢了言语。

少年道:“以后再告诉我对吧?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能不能换个说法,比如时候未到?”

武雀儿举了举拳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李平泩喝了口茶说,“要不我来猜猜?”

少女来了兴致,“试试?”

随后,少年开始分析,“你说你是朱雀王朝恭州人士。”

少女点头道:“是啊。”

少年接着说道:“恭州是朱雀王朝的起源地,也是皇城所在,最早的官话就是恭州方言衍化而来,不过与官话略有不同,有心人只要听的仔细都能分别出来,但在你言语中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同。所以你要么是久居家中,不经常走动,要么就是从其他州郡迁徙到恭州的外地人士。”

结果换来少女的一阵嫌弃。

李平泩没在意,自顾自到:“曾经还在山上的时候,没事儿我就喜欢躲在剑宗存放情报度牒的大殿当中,身旁四周都是书籍,什么各国历史记载,什么山中传说,什么民风民俗,还有各地山水神灵的职位境界,朱雀王朝作为龙腰州最大的五大国度之一,记载所用的书籍最少得有三大箩筐,当初为了看完这些书籍,可害我少吃了很多顿饭菜呢。”

山上仙家门派可不是像世俗人眼中那般只管闭门修道成仙,对山下事毫不关心。

恰恰相反,无论门派大小,开山老祖境界高低,像这样的情报度牒处都会有,除了一些归隐山野的真正隐士之外,谁都不能免俗。

少女问道:“然后呢?”

李平泩顿了顿,将茶水一口饮尽,“武姓在朱雀王朝乃是国姓,分布极少,所以你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然后少年有自我否定道:“看你这寒酸样不太像,跟个乞丐似的。除了皇族贵胄,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支而已,但起源之地都属于武姓祖庭,所以,你应该是出自那几支的一脉,离皇城不远,官话才能说得如此娴熟。”

听完少年的一通瞎扯,少女只是扯了扯嘴角,最后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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