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泉水叮咚坠入寒潭，泽尧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垂落的发丝在波光里摇曳成碎金。落嫣枕在他膝上苏醒时，恰好有滴水珠，坠在她眼尾。
"醒了？"泽尧微微睁眼，托住她的身体，落嫣借助他手臂的力量支撑起身，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出了镜幻仙境。
“我们怎么出来的？”
泽尧没有告诉她法力恢复的事，此时，也不方便让她知晓，便道:“恰好找到了出口，便带你出来了。”
落嫣没有多加怀疑。见自己的手被他虚握着，不太自然的抽开。
“那个…”此时面对他，她不知该说什么，经历幻境中的事，她知道他只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可她终究不是那个人，犹豫了半响，她还是觉得有必须说清楚。
“镜幻仙境中看到的一切，我不会当真，你放心，我会很快忘记，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与我撇清关系？”泽尧眼中似有坳痛，
落嫣努力扯出一抹还算和善的笑容:“如今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至于你身上的浊气，我暂时还没有办法解除，但我会继续想办法，至于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手心浮现与泽尧签订的契约:“我会还你自由。”
她正要毁掉契约，泽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是为了谁？为了他吗？”
确然，如今她已是苍桀选定的王妃，虽没有正式成亲，但已当着众仙家的面宣告，想来是迟早的事情，实在不便与其他男子走得过近。
落嫣看着他笑：“金乌族少主当仆从确实荒唐，我还是有点自知自明，不会困住你的脚步！你应该，飞向更高的地方，去做更多，更多的事…”
他唇线紧抿，似乎在努力抑制住内心苦涩，低声说：“若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呢？”
落嫣诧愣，只当他在说玩笑话，苦口婆心劝道:“你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应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这里并不安全，倘若叫仙族人发现你异族的身份，你会被抓起来的知不知道？”
“我曾经发过誓言，若给我一次找到你的机会，我不会轻易离开你身边，我承担不起再次失去你的代价。要我走可以，除非你与我一起走。”
那话不像是在与她商量，而是告诉她，即便她不同意，他也会带她离开这里。
落嫣僵硬一笑:“你可真会说笑，我跟着你，能上哪去呢？”
“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他认真坚定的看着她说。
落嫣略有怔仲，无奈着说:“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张脸，明明就是她的模样，还有这双眼睛，怎么可能认错？”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再抚上她的眼角，失神的凝望着:“吉冉，我不敢奢求你再记得我，因为是我先把你忘记…你不记得没有关系，但请你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落嫣似受了惊吓，避开他的手:“这世间长得想像的人很多，我们仙灵之间未化成人形之前，可以参照着人的模样变幻，兴许，我也是参照着变，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张幻化的皮囊罢了？”
他苦涩着说:“幻化的容颜维持不了多久，每甲子年换一次脸，你有换过吗？”
落嫣哑然，是呀，她从未换过，一直用着这张脸，到底是为什么？
泽尧继续苦涩一笑：“若我没猜错的话，今年你的修为刚满六百年，而我恰巧寻了吉冉六百年，你是在吉冉消失之后出现，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到底是为什么吗？”
落嫣怔仲。
“或许，你该去问问你那位敬重的王上，到底是为什么？”他重新闭上了自己的眼眸，掩饰内心的伤痛。
落嫣用手指抚上自己的面庞，她清楚记得，被他带出雪山，从花精灵到拥有人形的一切经历，她初具灵识时什么也不懂，他教她习书认字，教她辨别世间千万种颜色，教她七情六欲……
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他赐予的，那一切历历在目，怎么可能会出错？她也不可能去怀疑他。
可又如何解释。她今时今日所看到的一切？
又如何解释？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错了，一定搞错了！
泽尧睁开眼，深吸一口气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不会将你认错，无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你忘记了过去，既然我想起来了，断不会再将你留在他身边。从前我弄丢了你，这次不会了……”
他动情的说着，将她圈入怀中:“吉冉，泽尧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落嫣惊恐的推开他：“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生于此长于此，回哪里的家？”
泽尧愣在原地，落嫣突然崩溃起来：“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能跟你走的，我会放你离开，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至于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我会继续为你研制解药，但是现在，你必须离开，待有结果，我自会送到你手上。”
言罢，她燃烧了那份契约，泽尧看着被火光吞并契约，伸手夺了过来，甩着上面的火焰。
“你快放手！会伤着你的！”
他没有放手。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落嫣气极了，伸手想要打灭那火焰，却打到他的手，烧了一半的契约脱离了泽尧的手中，落入底下寒潭之中。
他望着淹没在水底的残卷，“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落嫣呆住，冲着下面大喊
“喂！你这人！不要命了吗？快上来！”
眼见他不见了踪迹，落嫣越来越焦急，担心他被水流冲走。
泽尧潜入水底，寻到了那半边残卷，他抓住残卷，从水底钻出，高高举起，然而展开看时，那残卷上的字体，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两滴血迹，落在残卷的一角，他眼底一片死灰。
见他浮出水面，落嫣抛出捆仙索，缠住他的腰将他捞了上来，一上岸就大声责备：“你真是不要命了！万一被水冲走了怎么办？你知道这天上的水会流向何地吗？那是比深渊还可怕的无间河！”
泽尧什么也没听见，只是望着那抹血色发呆，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嫣突然止住了话茬。
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糟了，一定是被别人发现了。落嫣着急，想让他找个地方躲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仙兵从丛林里蹿了出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队伍之中，走出身着玄色麒麟锦袍的苍桀。
“王…”看到苍桀出现的那一刻，落嫣心慌极了。
苍桀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淡淡扫了落嫣一眼，沉声道：“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落嫣伏跪在他面前，艰难的喘息：“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眉锋微挑，一股怒意凌驾眉宇之上：“只是你过于胆大包天？才敢私盗密令？”
落嫣身形微颤，他伸出一只手掌，沉声道：“交出来。”
落嫣不敢违抗，跪前几步，将息囊和密令，一并交回他手上，苍桀握紧那玉质的牌子，微微收拢五指。
看向落嫣身后的泽尧时，眸子微微一眯：“这位，便是你收的那位仙侍？”
落嫣拦在泽尧面前：“不关他的事，是我要来。”
苍桀横手将落嫣推开，缓步走到泽尧面前，定定注视着他，随后命令：“抬起头来！”
泽尧垂着的首，缓缓抬起，视线正与苍桀对上，二人目光在半空交汇。
他真实的面貌掩盖在面具之下，并不那么容易让人认出。只是…这气息，却让他无比熟悉。
苍桀眼瞳危险的一眯，落嫣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泽尧继而垂首，苍桀看了他半响，忽然道:“不知为何，本王见你，总觉得像极了一个故人。”
泽尧不卑不亢道:“小的不过一山野精灵，身份卑贱法力低微，岂敢与仙王陛下攀故？”
苍桀轻蔑一笑，抬手按在泽尧肩膀，收紧了五指的力量，指尖绕着一团灵光，掐着他的肩骨。
泽尧感觉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刺进他的骨头，袭击他的七经八脉。
落嫣紧张看去，默默祈祷，千万别被认出来，千万不要…
泽尧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噗通一声软跪在地，唇角渗出些许血迹。
苍桀收回了手，倘若是他，不会如此弱不禁风，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法力的存在，那是块硬骨头，哪怕走至囫囵也不可能向谁低头，怎么可能会在他面前下跪？
对于那个老对手，他太了解了。
不过苍桀性子多疑，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随即对身后的人吩咐：“擅闯禁地者，当诛无赦，将这卑微的 贱 奴！押去烈川！受火刑之罚！”
落嫣闻言一震，眼见泽尧被扣押了起来。着急跪在苍桀面前，拽住他的衣角：“是我一时贪玩，才误闯了禁地，不关他的事，王上要罚就罚我。”
苍桀没有看她一眼，冷沉下令：“押下去！”
“王上！”落嫣着急喊了一声。
苍桀冷声道:“你若再为他求情，本王不介意当着你的面，让他身首异处！”
落嫣惊骇不已，不敢再多言了。
眼看泽尧被带走，她心里越发着急，她自然知道烈川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烈火滔天，没有几人进去，能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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