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半颗龙丹

习霖踏入殿内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景象——

昔日傲视天地、睥睨三界的泽尧,此刻面容倦怠,静静地坐在榻前。他紧紧握着那只葱玉般白皙的手,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榻上之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她可能苏醒的迹象。

习霖在门前静立良久,泽尧却始终未曾察觉他的到来,忍不住轻咳一声。

泽尧这才缓缓掀起眼皮,眸中混沌未散,却在望见习霖的刹那,骤然燃起星火般的希望。他踉跄起身,一把扯过习霖,将他按在榻边,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恳求:“你快看看,可还有救?”

床沿被纱帐轻轻遮掩,隐约可以看到榻上之人的轮廓,却看不清里面人的相貌。唯见一截葱白指尖探出被褥,如残雪中一截枯枝,脆弱而冰冷,让人心生怜惜。

习霖轻拂开泽尧的手,施施然寻了个位置入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说道:“老夫这才刚来,连口茶水都没有喝上,就让老夫治病,能不能有点尊老爱幼之心?”

“来人!看茶!”泽尧冲殿外喊了一声,便有神婢端着茶盏步入殿内。将茶器置于桌面,正欲倒茶,习霖突然咳了一嗓,道:“这寻常婢子倒的茶,哪有帝君亲倒的茶来得诚意?”

泽尧明白习霖的意思,扬了扬手指,示意神婢退去。婢女放下茶壶,矮身退出殿外。

泽尧步至桌前,拎了茶壶亲自倒茶。习霖眯着一只眼缝偷瞄,心中暗自思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年那个扬言要拆他圣医族的人,如今也会沏茶?他何时有过如此恭顺的时候?

眼见泽尧端着茶盏过来,习霖迅速收回视线,装作毫不在意。泽尧将茶盏奉来,见习霖未动,恭顺低眉又道:“师尊……请用茶。”

习霖挑眉,啧啧两声,道:“老夫刚才没有听错吧?你小子从来不屑叫我师尊,倒是老怪物老怪物的叫得顺口,何时转了性子?连这称呼也变了?”

泽尧耐着性子道:“以前是泽尧不懂事,还请师尊莫挂念在心上。如今救人要紧。”

能让泽尧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这女子也真是有本事!这么些年来,他企图改变泽尧对他的看法,都未能如愿。如今倒好,这女子往床上一躺,倒比他这个对他有扶养之恩的师尊来得还要奏效。

习霖接过茶盏,刮了刮茶沫,小茗了一口,不禁回想起六百多年前——

那吉冉公主失踪,泽尧像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后寻着那吉冉公主的绣鞋,毅然决然跳下碧落泉去,被浊气侵蚀,致使他千年受尽折磨。为了让他重新振作,习霖只得选择让他忘记那段痛苦的记忆。

如今,这个与吉冉公主长得相像的女子突然出现,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如若她再有任何闪失,不知道泽尧发起疯来,还会做出什么?习霖可不想看到当年的悲剧重演。

思及此,他掩去杯盏,懒洋洋起身,道:“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老夫,就帮你这个忙了。”

言罢,步至床边。灵指轻轻搭上那只葱玉小手,指尖一缕微光流转。他半寐着目,细细探拭完诊,将她的手塞回被褥,起身时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如何?”泽尧紧盯着习霖,见他久不言语,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习霖忽而长叹一声,道:“这内丹受损绝非小事,她的精元虽没有完全被吸走,但是没被打回原形已是万幸!”

泽尧回想起幻神剑劈下的那一刻,内丹虽飞回了她的体内,但是百年修为,却被玄灵花株吸食殆尽。仙人一旦失去修为,也将意味着会如凡人那般失去生命。

想到落嫣可能会永远沉睡,泽尧的心脏不禁疼痛了一下,他沉声道:“没有办法了吗?”

习霖沉吟了片刻,说道:“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泽尧急切地问道。

“除非有人愿意割舍一半的神元给她。”

泽尧想也没想,一把拽过习霖的胳膊走至床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用本君的神元!快!”

习霖早知他会如此,拂开他的手,以长者的姿态睨着他说:“泽尧啊!你现在即将继任帝君之位,今后的你,将肩负三界苍生的责任。现如今三界初定,本就人心浮动,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知道吗?若是舍掉一半神元给她,你要怎么治理这三界?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忘了身为帝君的职责!”

“若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帝君之道?”泽尧激动言道,“本君既能登位,便能守位!治理三界,何须仅凭武力?”

“你……你怎么说不通呢?”习霖急得差点跳脚,气哼哼地瞪着眼。

“君上不能救,我能救!”一道清朗如泉的声音蓦然传了进来,二人纷纷回首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入。她一身素简白衣,未簪任何发饰,即便打扮得如此简朴,却仍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娣雅?”泽尧望见来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讶异。千年前,她毅然决然提出搬往碧落崖清修,泽尧并未加以阻拦。这悠悠千载,他们各自安好,未曾有过交集,他原以为此生他们便会相安两处,未曾料到,还有重逢的一日。

娣雅步履轻盈地向前,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柔和而坚定:“君上,请原谅臣妾的唐突,不请自来。实则臣妾听闻君上已寻回吉冉,这才匆匆离开碧落崖。吉冉与臣妾同为龙女,唯有臣妾的一半龙丹,方能救她一命!”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床榻上沉睡的女子,一阵轻风吹过,纱帘被轻轻吹开。那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起初她还以为只是传言,未曾想竟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泽尧眉峰微蹙,声线淡如寒雾:“此事与你无关。”

娣雅温婉一笑:“吉冉乃臣妾之妹,怎会与我无关?我与她血脉相连,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昏睡不醒?”言罢,她忽而提裙跪地,额发垂落如瀑,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若君上不许,臣妾便长跪不起,直至君上应允。”

泽尧错愕地看着她,连忙示意她起身,她却固执地叩首于地,脊背挺直如竹。

习霖看不惯他们这般矫情,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所言不无道理,血脉亲情贡献的神元,救活她的几率会更大,风险也会相应减小。这世间,怕是再无人比她更合适了。”

即便习霖如此说,泽尧仍觉得这不是一个万全之策,沉声道:“本君不同意!”

习霖并未理会泽尧的反对,他深知此事并非泽尧说了算,同不同意并不重要。他转向娣雅道:“你起来吧,本尊允了。”

“多谢圣尊恩准。”娣雅恭敬地伏拜一礼,随后站起身来。

泽尧怒视习霖,习霖却视若无睹,拉了娣雅走到床榻前:“你安心施法,老夫会在此为你护法。放心,泽尧那小子无法干扰到你!”

泽尧再次气怒,却也无可奈何。

娣雅轻轻应了一声,素手结印,丹田处忽而亮起红光,如烈日灼灼,照亮了整个殿宇。

一颗龙丹自她唇间缓缓吐出,红光如瀑,霎时笼罩了榻上女子。那龙丹一分为二,半颗如流星般坠入落嫣心口,融入她的身体;半颗却似被无形之力牵引,飞回娣雅体内。

娣雅脸色骤白,身形踉跄如风中残叶,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泽尧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却见她唇角渗出血丝,望着她那失去血色的面庞,神色复杂难辨:“你这是何苦?”

娣雅秀美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是……臣妾对妹妹的亏欠,就当是还给她了。”

“本君会还你这个人情。”他不喜欢亏欠于她,从前是,现在也是!

娣雅却摇头,只低声呢喃:“君上……不必。”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完又低低咳嗽几嗓。

泽尧忙命侍婢将她送回凤栖殿,嘱咐她务必好生修养之类的话,并派遣了神医前去为她疗伤。

而落嫣服下那半颗龙丹后,迟迟未见苏醒的迹象。泽尧查看完她的情况后,急切问习霖:“为何她还未醒来?”

习霖倚在靠椅上,端着盏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姿态悠闲至极:“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罢了,急什么?等她消化完龙丹的力量,自然会苏醒过来。”

泽尧无奈,只得再次坐回床榻边,紧握她的手,焦急地等待着她醒来。

习霖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拂袖掩了茶盏,信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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