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南柯一梦

“可笑,我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忽而,那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戾色,冷声道:“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说罢,她猛地一把扯下脖颈上悬挂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银色香囊,看似别致非凡,却无人能猜透其真实用途。只见她轻轻叩住香囊的暗扣,随着一阵细微的机械转动声,香囊中缓缓释放出一缕淡蓝色的烟粉。

那烟雾在半空中越聚越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萦绕不去。泽尧的步履猛地一顿,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不好!这香粉有毒!”不知是哪位神祇惊呼一声,各路宾客纷纷想要屏息凝气,以阻挡香粉侵入肺腑。然而,一切已为时太晚!

此香一经弥漫,在座诸位均感到手脚无力,纷纷瘫软在地。就连泽尧也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他扶着额头,强撑着没有立刻倒下,匆忙运转灵力抵抗香粉的入侵。

反观其他人,早已倒成了一片。泽尧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颤声道:“嫣儿,你究竟在做什么?”

落嫣抹去唇上的血迹,眸色冷冽到了极点,仿佛万年的寒冰:“药仙的修炼之本在于药术,论实力我或许对付不了你们,可若是论药术,你们这些人,即便拥有通天修为,也奈何不了我!”

说罢,她举了举手中释放着蓝光的链子,冷声道:“此药名为南柯引!南柯一梦尽,生死已入局!中此香者,生死皆握于我手中。只要我轻轻捏碎它,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南柯引!”诸天神佛闻此名,但凡有所耳闻者,无不惊悚万分!传闻南柯引乃天下第一蛊毒,练此香者,须以上千种毒素融入体内,用丹元凝结出一颗丹丸,再混以奇香,方能炼成一株南柯香。

此香既能救人,亦能杀人,是救是杀,全在制香人一念之间。

然而……南柯引虽能操控万千性命,终究不是正当手段,此乃业障,催动药术者亦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泽尧眸光沉凝如水,原来,她日日在密室中萃练的毒药,竟是为了这株南柯引。那时她说是为了防身所用,如今看来,怕是为苍桀所炼。然而,她最终并没有将其交到苍桀手里。

泽尧的表情凝肃了下来,沉声道:“你可曾知晓炼制南柯引的后果?”

落嫣当然知晓,无非是被毒药侵噬,自毁其道罢了。如今这般境遇,她还会怕吗?

她因天生体质不能修炼高深法术,唯有修炼药术才可保其万全。苍桀要她练制此毒,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助他不费一兵一卒,攻破神族的屏障。只可惜,在此药练成之前,她捏碎了最后一味药引。

如今此药不过是个半成品,究竟药效如何,她并不知晓,只能冒险一试。即便此药尚未完成,但这天下第一蛊毒的厉害,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勾起红唇,仿佛一夜之间变了许多。那个曾经怜悯众生的灵药仙子,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她眼里只有无尽的憎恨。

南柯引控制着这么多条性命,倘若激怒了她,大不了玉石俱焚!那些被神族人斩杀的仙族子民,在战争中死去的亡灵,统统都要拿这些人的命来赔偿!

她仰了仰头,眸色孤冷决绝,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一旦她捏碎南柯引,自身亦会爆体而亡,灵魂将永堕幽冥,不入轮回之境。她竟情愿踏上这样一条绝路,亦不肯放下心中仇恨,重新好好生活吗?

看着眼前这般决绝的她,泽尧只觉心口如被重锤猛击,痛楚难当。

而造成她今时这般模样,皆因他而起。是他,亲手毁了她所有的希望;是他,将她彻底推向了地狱深渊,却又强行拽了回来!她恨他、怨他,皆是人之常情!可为何,她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不忍心看她一步步踏入深渊,直至万劫不复。于是,柔声劝道:“本君信你,定不会滥杀无辜。从前的你,一向怜悯众生,心怀大爱,你做不出那样的事。”

“是吗?”落嫣握紧手上的链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是你想错了!那是从前的落嫣!从前的落嫣,早已随着那场灭族之灾一同死去了。如今的我,只记得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冷冰冰地看向泽尧,呵呵讽笑着:“帝君登位大典?如今我送的这份礼,帝君可还喜欢?”

泽尧扭头看向帝后,座上的四大真神,以及在场的诸天神佛,皆深受蛊毒折磨,痛苦不堪,比先前更加痛不欲生。

唯独习霖,依旧自顾自地饮酒吃食,全然不受任何干扰。落嫣见还有一人完好无损,不由得心生诧异,他怎么会没事?

习霖仿佛感受到落嫣的视线,却并未抬头,只是慢悠悠地说:“小丫头,论用毒,本尊可是你的鼻祖,你呀,还得修炼些道行!”说罢,他目光一凝,随手扔出一双筷子。

落嫣尚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南柯引已被飞来的筷子击中,连带着钉到一根擎天大柱上,那柱子“咔嚓”一声,裂出一些裂痕。

落嫣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习霖背对着她,伸手一探,南柯引自动飞了过来,落在他手心。

落嫣骤然气愤不已:“把南柯引还给我!”

习霖将链子缠绕在指上,玩赏着南柯引的银囊,玩味着说:“千分之一的机会,居然能被你炼出来?你这丫头,倒也有些本事。”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如此特别的身躯,求死多可惜,不妨留下与老夫做药炉罢了!”

泽尧深谙这老怪物的习性,一般他露出这样的笑来,怕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

习霖伸手一探,掌心释放出数道灵光,无数道白光没入诸神海识,南柯引的毒素被他逼迫了出来,所有人恢复了神智,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习霖收回长袖,依旧盯着南柯引赏玩。恢复神智的众神,迷茫过后,个个怨恨地看着她。

“将这小仙拿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落嫣见法码已失,与其落到这些人手里沦为玩物,倒不如自行了断!

当即召唤出冰凝剑,架上自己的脖子,眼看那锋利的剑刃就要割破她的喉咙,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刀刃的尖端,鲜血自他掌中流了出来,滴落在地。

落嫣愕然抬头,底下一片倒吸气之声。泽尧眸光冷冽,定定站在她面前,以手生生握住冰凝剑的剑刃。

他瞳色很深,深得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你放手!”落嫣目睁惧裂,瞳孔中蓄极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看着她脸上纵横的泪,神色复杂:“落嫣,不要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本君……”伤她体肤,他亦会心痛如绞。

“好啊……那便用你的命来偿还……”她忽然眸光一凌,一个旋身闪到他身后,曲手为爪扣住他的脖子。

泽尧被迫松开了手,她又将染着他鲜血的剑刃比到他脖子之上,另一只手改抓住他的手反擒到背后。

“大胆小仙!竟敢挟持帝君!”涣风真神呵斥出声。

身为四大护法之一的云翳上神,迅速召集神将,正待要将之拿下,飞鹰过来,拦住了他:“我们还是听命再行事,你放心,帝君不会让自己受伤。”他看出来,帝君是故意让她擒住,否则一介小仙岂会擒得住帝君?

云翳默默将剑插回剑鞘,静观其变。

三界宾朋被赶至边缘,随着她的动作屏住呼吸。暗叹这小仙子真是胆大妄为!

何苦来哉?这不是把自己的仙途葬送于此,哪怕经历族灭家亡的灾难,亦可以选择好好活下去,好好修炼,何必走上一条绝路?

挟持帝君,她是不想活了吗?

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投递过来。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谁来怜悯!

眼眶泛红,她抓住冰凝剑的手指紧得泛白,那种刻苦铭心的恨,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若想泽尧安然无恙,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帝君乃三界主宰?又岂是你这个小仙子可以威胁的?”席间有人怒声喝令,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落嫣墨瞳骤然冰冷如霜,寒声道:“那就试试看!”

“把剑放下……我们好好说话。”泽尧尽量将声音放至低柔,生怕她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落嫣冷笑一声,手中冰凝剑骤然收紧,泽尧的脖颈很快便勒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帝君!”

泽尧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众人不要上前。座上,那华冠丽袍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柔和的瞳眸微微缩紧,轻声劝道:“你可知,伤了帝君,你今日也走不出去,这是何苦?”

听闻身后传来的声音,落嫣斜目望向座上女子,唇角掠过一丝嘲讽:“你又是何人?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道?”

女子隽美的容颜掠过一丝错愕,心中暗自思量:难道,她连她是谁也不认识了吗?

她询问的眼神投向泽尧的方向,泽尧对她轻轻点了下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女子堪堪退了一步,显是一时难以接受,跌回凤椅之上。

泽尧收回目光,柔声劝着落嫣:“本君知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今事成定局,只要你愿意放下执念,本君待你之心,亦不输于苍桀。况且……苍桀待你,未必如你所想那般。”

“你休要染我王上半分清白!”落嫣再次收紧力道,所有的恨与怨如潮水般齐齐涌上心头,泪水已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泽尧!我落嫣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救过你!若非不是救你,仙族不会遭此灭族之祸!我亦不会活在罪孽难赎之中无法自拔!

如今……你害我痛失至爱,举目无亲!你害我国破家亡,无依无靠!你更害我违背道心,嗔念成魔。”

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因哭泣而颤抖不止,泽尧很想回身拥抱她,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明明挨得很近,却好似隔了千万重鸿沟,再难跨越。

泽尧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恳求:“你还有我,吉冉,我是泽尧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等我?”落嫣只觉得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含着眼泪笑出声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便是为了一个莫无虚有的人?灭我族!杀我王!害我瑶儿!

这一笔笔账算下来!皆是血海深仇!你还说等我?

呵呵……如果等一个人的代价是这般!那我情愿,一开始便不识你!

如今……”落嫣忽然收住了泪,眸中恨意如火焰般涌现:“你我之间的仇!不共戴天!我不曾杀过人,但是今天,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

利刃举过头顶,寒光自泽尧额前扫过,割断一缕发丝在半空飘摇,锋利部位直冲着他胸口刺去!在场诸位惊恐地瞪圆了眼珠,大气都不敢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衫飘过,尚看不清人影!落嫣只觉有什么东西刺进太阳穴,两眼一黑,剑,隐没无形,整个人软软倒下。

泽尧及时回身将她倒下去的身体揽入怀中,着急唤着:“嫣儿!”

“放心,只是以神针暂时稳住她的情绪,让她昏过去而已……”习瀮单手负于后背,一副神闲自在的模样,缓缓说道。

虽说泽尧现已是不死之身,一把破剑根本奈他不何,但今日毕竟是登基的大日子,三界好容易安定下来,人心本就浮浮。

堂堂帝君竟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刺杀了,传出去必然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到时候再想安抚人心就不易了,他也就不得不出手。

泽尧将昏迷过去的落嫣打横抱起,正准备离去时,习霖由后叫住他的脚步:“想清楚了,此时你若离去。登位大典无人主持,三界众生该做何感想?

你当真要为了一介小仙,不顾大局了吗?”

泽尧望着怀中的女子,他今生唯一在意的人,便只有她罢了。倘若她出了什么事?这帝位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他没有多做逗留,人影随之消失在云霄大殿,只留下一众神祇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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