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榭中,娣雅等候在哪里,见到泽尧走来,忙上前见礼。
“送去的食物,她是不是都没有动过?”泽尧驻足,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开口问道。
“吃是吃了,只不过……”娣雅微微一顿,将手中那幅残破不堪的画卷递了过去,画卷已被摔成了两截,残缺不全。
“罢了。”泽尧闭了闭眼,抬手将残卷扔入水中:“以后这些画,都清理干净吧。或许本君不该强迫她去记起以前的事情,那段记忆,过去就过去了,她记不得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够安安稳稳待在本君身边。”
画卷在水流之中一沉一浮,他眸光慢慢深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思绪。看着画卷没入水中,娣雅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若她想不起来,只怕会更加仇恨君上。”
“让她恨着吧。”泽尧微微泛起一抹苦笑:“起码恨,可以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
他面对池上清风,负手而立。清泉石上流,偶有轻风卷帘飞舞,仙气雾绕,繁花隐约错落。一片片飞花飘下,落在他的身上,涟艳一袭威严白蟒龙袍,玉冠束着墨发上下翩飞,玉容神面宛若刀雕虎琢般精致,然却挂上一缕忧伤,似为情根深重,蓦然神伤。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娣雅心里委实难受,她拂了拂裙摆,席地跪了下来,将头顶的凤冠取下,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都是臣妾的错……如果不是因为臣妾……”
泽尧返身看她,略微有些吃惊,忙上前扶她:“你这是何意?”
娣雅苦涩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这凤冠,着实太过沉重,臣妾霸占了六百多年,已是心疲体累。当初若不是臣妾,可能,君上和小冉,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何至于会是现在这样?娣雅……又有何颜面,再承受这一身荣宠?”
泽尧扶她起身:“快起来,这么些年,你并未寻差踏错之处。若本君执意废后,你让世人如何看待本君?”
娣雅默然,迟疑着又说:“臣妾的存在,只会成为你和小冉的阻碍……臣妾不能……如此自私地留下。”
泽尧看着她说:“本君知你是想成全于我,可你,又何尝不无辜?如今三界始定,若是帝后和帝君闹得不和,三界人心再难安稳。本君刚刚登上这个位置,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虽然本君怨怪习霖,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本君既登上帝君之位,以福泽万物苍生为己任,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弃万物苍生于不顾?本君即要守护好所爱之人,又要守护这三界众生,你和她,皆在众生之中,亦是本君要守护之人。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里?本君怎可因为一己之私,弃你于不顾!”
娣雅惭愧低头,眸中泪光闪烁:“君上这番话,倒叫臣妾惭愧,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一切会不会好些?”
“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过分谴责。”泽尧接过她手上的凤冠,重新戴回她头顶:“这帝后之位,唯有你能胜任。他日若时机成熟,你若想寻到你的去处,本君会放你自由。现在,坐好这帝后之位,便是你最好的赎罪方式,明白吗?”
娣雅隐下眸底的泪光,微微颔首:“臣妾明白。”
“帝君,出大事了。”飞鹰匆匆而来,见到泽尧和帝后,匆忙行礼,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
“出什么事了?”泽尧沉稳问道。
“众神聚集在神殿之上,请求帝君处置落嫣仙子一事。”
泽尧面色一沉,随即提步走出亭榭,往云霄大殿而去,飞鹰亦尾随其后。娣雅目送他的背影,眸中盛满担忧,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云霄大殿之上,站满诸神,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着泽尧出现,纷纷止了话茬。
泽尧步向云霄大殿的宝座,掀了衣袍入座,神色中带着几分威严与从容。底下无人跪拜迎接,他气定神闲地说:“诸位聚集在此,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
“当日大闹云霄殿那小仙,君上打算如何处置?”一位神使上前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与不满。
泽尧轻笑言:“诸位是要逼迫本君,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不成?”
又一位神使上前言道:“帝君倘若不处置那仙族女子,于我天族,始终是个极大的隐患,还望帝君,依律处办!否则我等必将候在此处,等候帝君作下决定!”
“不错……绝不能姑息那小仙!此女断不可留!”诸位皆被落嫣毒害过,自对她心生怨恨,迟迟未见泽尧做下处置,今日便聚到云霄大殿来肯请泽尧下旨问责,声音中带着几分激愤与决绝。
泽尧却是轻笑起来:“本君当是什么要事?劳烦诸神如此兴师动众,原是为了这个?一介小仙而已,却让诸位神使视之为隐患,这云霄大殿上的每一位,何曾都成了无能之辈?要畏惧一个小仙的存在?”
众天神纷纷被这句话噎得低下头颅,泽尧低眉看向下首的四大真神,想必这场闹剧,必是他们撺掇而起,神色中带着几分深邃与洞察。
泽尧不动声色,搭着宝座的扶手,轻叩着手指,慢悠悠说:“想来是近来天界太过太平,诸位神使才会有闲情来关注一个小仙的死活。既然这样……”
他看向四大真神,缓缓又道:“本君听闻近来妖魔两族肆虐猖狂,残害不少人间百姓。四大真神即为我天族栋梁,必当为天族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便着令四位真神下界铲除祸患,造福黎民众生!”
涣风、百沐、清岩、固霖等四人同时震惊抬头,一向能忍的百沐也忍不下去了,质问言:“泽尧!你这是在报复我四人不成?”
泽尧却是笑起来,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冷峻与威严:“可是本君与四位真神有过什么仇怨?要用到报复一词?众神也都看到,登位大典上本君敬重四位真神,赐封首位,虚心请教四位真神。现如今,尔等怎会对本君这个新君,如此无礼了呢?难道,尔等是不服?还是想自立门户?”
百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若是再加以辩驳,岂不是会暴露他们的不臣之心,其他三位真神亦是面色难堪。诸神也不免开始怀疑,这四位把他们叫到云霄大殿上的用心。
泽尧正了正色道:“四位即为众神之首,可除了看守云霄大殿的功绩,却未见着有其他卓越的贡献。若想号令众神,恐怕也得带头做些表率才是?本君,也是给四位立功的机会,待尔等功归,众神必当伏首仰之,难道,尔等,是对本君的安排不满意?”
忽然沉下眼色,众神无不面色惧颤,前首那四位,再也崩不住威信,咬牙百般不愿跪下来:“老神不敢!”
“即是不敢,那便即日起程。”泽尧扬了扬手,撑着扶手又是一笑,“本君等着四位真神,立功凯旋的好消息。届时,定在这云霄大殿之上,备上庆功宴饮,与诸神共醉。”
随即挑眉,目光扫过殿上诸神,扬声又说:“再座诸位,莫非也想随他们不成?”
闻言,殿上诸神纷纷后退,面露怯意,泽尧将他们四位派遣下界,无疑是在立威,此时谁若再做这个强出头的鸟,言外之意,也只能和他们一般下场。
诸神,谁也不是傻瓜,妖族和魔族这两股势力,历来都是天族的隐患,但凡派遣下去的神将,都是有来无回,没有谁会活不耐烦想去寻死?面对新帝的雷霆手段,也不得不服。
“这斩妖除魔的重任,交给四位真神,乃是大义之举,我等又岂敢抢夺功劳?”一位神使率先开口,打破了殿上的沉默。
“要论资历,论法力,我等皆不及四大真神,不敢请缨,还请帝君允我等告退。”另一位神使紧随其后。
“请帝君允我等告退!”殿上诸神纷纷附和,声音此起彼伏。泽尧看着这一幕,满意轻勾唇角,抬手允了他们退下。
望着诸神一个个退出殿外,四大真神面色铁青,心中恨意难平。这帮墙头草,方才还义愤填膺,此刻却懂得明哲保身,真是令人不齿。
好戏散了,泽尧也无需再留,起身离座。
固霖回身搀扶着涣风起来,望着泽尧离去的背影,眸中怒火交加:“这泽尧小儿,明显是在针对咱们!大哥!我们又何须怕他?”固霖怒声说道,正要前去理论,却被涣风拦住。
“不可莽撞。”涣风沉声说道:“毕竟泽尧是君,我们是臣,如今局势大变,帝位易主,我们不得不低头。若是以下犯上,不是恰巧给了泽尧治罪的把柄?”
他自也听说过泽尧的一些事迹,这位新君虽然年岁不长,却有些手段雷霆,连苍桀这样的霸主都能栽在他手里,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再说到那神族的二长老毕方,在天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轻易被他赶下了台。神族如此分离的局势,一夜之间便被他扭转乾坤,各族首领也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帝主,又岂是他们所想的那般,是个色令智昏之徒?
单凭他今日在殿上的三言两语,便能劝得众神告退,这般手段与智慧,便不容小觑。
“现下,我们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再寻机会翻身。”涣风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坚定与决绝。
【凤栖殿】
娣雅捧着书简,正在翻阅,听闻云霄大殿传来的消息,她微微一怔,将书简搁在膝盖上,眉头紧锁。
“帝君,当真将四大真神贬去下界了?”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担忧与不安。
“当真。”屏月恭身言道,神色有几分凝重:“四大真神点兵下界时,无不带着怨气。这四位真神看守云霄大殿万年余载,从未离开过半步,如今被帝君一句话调遣去了凡界,免不了会对帝君心生怨怼。万一,趁着此次下界起了反心……帝君较之四位真神,始终年幼,又怎敌得过四位真神联手?”
娣雅叹了口气,帝君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即便是知道,为了保住落嫣,他还是选择不计后果。如今,就连习霖尊者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看来,是没有人能够劝得住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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