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春季，晚上的蚊子却莫名开始骚动起来，发出恼人的嗡嗡声，莫子岩在睡梦中翻了好几个身了，这也让浅眠的小艾从床上坐起，她从梳妆台底下翻出一只泛黄的皮箱，在里面倒腾了许久，摸出了半盒发硬的蚊香，用火柴点了几次终于燃出了芯子。她把蚊香架在一根擀面杖上，看着那一圈圈燃起的青烟她又有些发愣了。楼下徐大伯家的鸡的打鸣声把她的思绪又带了回来。小艾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三点了，在这深沉的夜的天边已略微有些发青，楼下装货的车也发出了“请注意倒车”的循环往复的声音。她拢了拢她那蓬松的长发，嘴里咬着快崩裂的橡皮圈两手迅速地在后面盘起一个发髻，然后下楼，开始剁馅儿，拌料，醒面发面，把醒好的面团分成小块，再用擀面杖把小面团擀成小面片，用筷子往里头添料，添了料的面皮儿仿佛是一枚浮在清水上的睡莲，确实秀色可餐，她再娴熟地把一枚枚“睡莲”拢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放在蒸笼上，蒸完几屉包子，小艾开始坐下来，把挂在墙角上那卷了边儿的黑本拿了下来，拍拍上面糊着的粉，她翻到稍许空白的地方，开始琢磨夜宵的菜单，“卤鸭头，鸡汁羹，煎包，炒面……”正在琢磨的时候，对面又传来了搪瓷碗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小艾没有抬头继续写着，“汀汀汀”的声音越来越近，小艾抬头，那个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头发油到粘连一片，脚上趿着那双开了口的破皮鞋的男人又出现在小艾面前，小艾拿出蒸笼里刚熟的两个包子斜着眼丢到了他那个搪瓷破碗里，那个男人也不抬头，佝偻着背趿拉着那双即将掉跟的破鞋，用黝黑发乌的手吃着那两个不知道烫不烫嘴的包子。小艾低着头继续列着她的菜单。这时，天已半亮了，徐大伯穿着练功裤经过包子铺门口，笑眯眯地说：“小艾，又做活菩萨呢！要不给徐大伯也渡两个包子？”小艾微微一笑，弯起的眼睛像一汪水，说：“行，我给你记在徐大娘的账上！”徐大伯如临大敌似的迅速摆摆手说：“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小艾噗嗤笑出了声：“那么还是老样子？”“对，老样子，我在这儿喝豆浆，给我来碗甜的！”小艾，从锅里舀了一大勺冲进蓝边的汤碗里，端到大伯的面前。
早市已经开始了，街上也热闹了起来。对面的水果摊开始支起了棚子，从乡下担菜来的老伯老太们也一溜地摆开了架势，起的最早的当然是那些睡不着的“徐大伯们”，他们开始在街边讨价还价，东挑西拣，这时候夹杂着自行车的叮铃声，小贩们的吆喝声让这个早市瞬间充满了烟火气。小艾的包子铺也热闹了起来，门口排队外带包子的排了一长溜，堂食的也挤满了本来就不大的店铺，夹杂在中间也免不了一些吃了就走不给钱的，但小艾一个人忙里忙外确实也照顾不过来，有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叔叔，你没给钱！”，然后就看见莫子岩冲出了店铺，拽着已经准备走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的裤子上满是浅色的油漆点，领子的边缘已磨出了破口，他手里拎着的三个包子已有一个叼在了嘴里，这哥们当下愣住了，然后看着众人诧异和略带鄙夷的眼神，又讨饶似的笑了，说：“叔叔，刚才忘记了，来，接着！”顺势从兜里掏出三个硬币拍在了莫子岩的手心里，然后悻悻地走了，队伍里的其他人有的继续刷手机，有的把手里的零钱拽的更紧了。小艾瞪了莫子岩一眼，莫子岩领会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一步一步往楼上挪……
阳光已然躺在了店铺里所有的桌椅上，有些滴在桌上的汤渍也被照得透亮，最忙的早市过去了，小艾盘完账，终于可以坐在凳子上小憩片刻，五月的阳光不像夏日的闷热，倒也在忙碌一阵后注意了它的存在，小艾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鹅黄色的衬衣也在腋下洇出了一圈湿哒哒的印记，小艾瞅了一眼，从屉笼里拿了两个做坏的包子准备上楼去换件衣服再下来收拾桌椅。店铺两层是连通的，掀开花点儿的布帘，有一盘木制的楼梯可以直通二楼，在嘎吱作响的楼梯口是莫子岩从边上废弃的厂房里捡来的一个铁盒，里面有两层，正好可以放下娘俩不多的几双鞋子。走进不大的房间，左侧是一个房东留下的梳妆台，右侧是一张缪姨送的小书桌，在窗口下则安置着莫小艾在上个月新买的钢丝床，这床还是她软磨硬泡好久才拿下的战利品，有了这张床莫子岩颇是兴奋，他经常喜欢在上面蹦蹦跳跳亦如现在。小艾坐在床沿上，示意莫子岩坐下，给了他两个包子，摸着他的头说：“以后不许对着别的陌生人大呼小叫！”“可是他没付钱呀！”莫子岩嘴里嘟囔着嚼着他最爱吃的豆腐包。小艾望着莫子岩说：“你知道吗？外婆和妈妈说过，吃亏就是福！你要记住这句话，我们离开桐城来到省城就是要好好生活，你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能不能答应妈妈呢？”莫子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的年纪自然不懂什么叫吃亏是福，只知道不吃才是吃亏，嚼着嘴里的包子，倒也安分了不少。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打砸声，莫小艾惊得起身而立，迅速冲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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