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碧丝从马车上醒来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周遭的声音,那些声音或尖细高亢,或低沉压抑,感觉与人类的声音相差无几,却显得有些怪里怪气。清醒过来的安碧丝拉开了马车的幕帘,却没有看到一个人,自己的马车不仅无人驾驶,瘦小的黑衣男子也消失不见了。安碧丝不安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这是不可能的,她想,这些黑衣人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瘦小的男子也说过,父亲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而自己只能成为诱饵罢了。但是,现在也许是自己逃跑的最佳时机。安碧丝将手伸向了缰绳,企图控制马车。
这个时候,安碧丝的眼前闪过了一道黑影,安碧丝只感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她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掉落在自己面前的黑色羽毛。
“她好像有些特别。“安碧丝仿佛听到有人在评论她,但是她却不敢肯定。
“她身上流着特别的血液。”他们说道。
“是的,她是圣女。”
安碧丝感到吃惊,并不是因为那些凭空出现的声音,而是因为竟然有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她抬起头,试图去确认声音的来源,然后她便捕捉到了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在森林的最深处,这些红色眼睛的主人在不可识破的黑暗之隅隐去了身形,像是在躲避过往的旅人,可是,他们的眼睛在说话,那些红色的瞳仁正中闪烁着邪佞的金色光芒,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轻慢与狡诈,他们俯视着安碧丝,就像在说着,我们都知道,你全部的秘密。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安碧丝的脊背,比起瘦小黑衣人的野蛮,这些红色的眼睛正在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窥探她的秘密。安碧丝仿佛听到了森林的话语,高大威严的柏树上,树叶在沙沙作响,他们幽灵般的歌喉好似吟唱着诡异而怪诞的诗篇,听上去令人心神不宁。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不远处涓涓流淌的小溪却成为了其间唯一的杂音,溪水涌动的声音带来了静谧安宁的画面感,使安碧丝感到了一线生机。但是,这里的生灵却沉默不语,草间的露水还没有滋润虫蚁的咽喉,树洞间的鸟兽还没有得到夜幕的垂怜与庇护,它们紧缩在自己的洞穴中,并没有成为任何人猎物的打算。
安碧丝恐怕是这黑色森林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存在,她美丽而柔顺的金发闪耀着律动的光辉,白皙通透的肌肤下,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血液在她的体内翻涌,使她娇美可人的肌肤泛出了健康的粉红色。安碧丝感到了恐惧,这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就像黑暗与光明的交战,自己成为了这黑暗森林中唯一的光亮,而在其中,那些红色眼睛的主人们拍打着自己的羽翼,肆无忌惮地窥伺着安碧丝的秘密,它们在明暗的交叠处留下一片片黑色羽毛,标记着自己的野心和残忍,企图一点点吞噬掉安碧丝的安宁。这并不一样,安碧丝想。安碧丝明白,在那最为黑暗的角落里栖息着某种野兽,他的假面还没有被撕下,他的身体里涌动着只属于野兽的疯狂。
“圣女……”他在呼唤安碧丝。
这个时候,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安碧丝辨认出这应该是那只野兽的身躯与草木相互摩擦而出现的声音。它果然对安碧丝产生了反应,而且它正朝着安碧丝走了过来。那些红色眼睛的主人们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古怪叫声,从数不胜数的红色眼瞳中泛出了鲜红的血色,淌下的血泪被那野兽狠狠地践踏在脚下,留下了一串串诡谲的足迹。那掩藏着红色眼睛主人们的黑暗出现了深陷的裂缝,在那中间盛开了一张俊美青年的美丽脸庞,那脸庞有着高耸的鼻梁,朱砂色的嘴唇和炯炯有神的双眼,眼旁的一颗泪痣竟然为这脸孔添了几分忧思,使这脸庞看上去有了人类的神智。
“圣女,把圣杯……交出来。”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话音在喉咙里滚动,听上去就像染上了重病。
“很遗憾,但是我并没有那种东西。”安碧丝将手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匕首,因为是贴身携带的重要物品,连瘦小的黑衣人都没有发觉。
对面的野兽好像并没有领会安碧丝的话语,只见青年的脸庞张开了嘴巴,从中伸出一条乌鸦的长舌,那舌头上分泌出黄色的黏液,一滴滴落在了安碧丝乘坐的马车上。
安碧丝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她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安静地跪坐在了野兽面前。她的父亲曾经教导过她,在死亡面前,一族之长应该保留的最终的姿态。安碧丝双手合十,挺直了自己的腰背,微微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呈现出了往日祈祷的神态。跪坐在野兽面前的她看上去竟十分安详,就像她面对着的是一名神的使者。
“很遗憾,但是她并没有那种东西。”突然现身在安碧思面前的黑衣人是不曾见过的面孔,他没有询问安碧思的意思,便强行将安碧思抱起,纵身跳出了乌鸦的包围圈。在他们身后,那张拥有俊美青年样貌的人类脸庞喷涌出四溅的血花,一道狰狞的疤痕撕破了乌鸦的伪装,野兽的眼睛弥漫出了残忍疯狂的兽性。
安碧思凝视着面前人的眼睛,那是一双闪烁着理智与冷静的褐色双眸,与瘦小的黑衣人不同,这双眼睛里面没有一丝邪恶。这个人也许是来救我的,天真的想法在安碧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下一秒,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瘦小的黑衣人从森林里飞身跃出,笔直地跳到了乌鸦的面前,他大声地朝迟来的黑衣人喊道:“亨特,你来晚了。”
迟来的黑衣人只是背对着瘦小的黑衣人,冷冷地回答道:“享受这个过程的人并没有资格指责我。它现在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了。”青年黑衣人的话音刚落,众多的黑衣人就像收到了命令般地从森林的各个角落里出现,跳进了乌鸦的包围圈,他们向那只乌鸦伸出了尖利的爪牙,克制不住地冲向了面前的猎物。
瘦小的黑衣男子飞身扑向了野兽,他的身体生出了如刀片般的尖利牙齿和锋利的尖爪,只用了一击便将野兽的长舌切断,抛向了天空。他对着天空发出了畅快的狂笑,就像享受着飨宴的饕餮,瘦小的黑衣男子兴奋地叫嚷道:“冲吧,孩子们,冲吧,向你们的猎物致以崇高的敬意吧。”
他挥了挥手,只见从森林深处涌出的更多的黑衣人,他们就像中了邪一般,癫狂地奔向安碧丝面前的野兽,他们撕咬着野兽的身体,舔舐着野兽的鲜血,他们就像一群有别于人类的生物,将自己锋利的爪牙当做自身的武器,在安碧丝面前展现着他们独有的暴虐与残忍。
“撕碎他吧,”瘦小的黑衣人低语道,就像在念一句魔咒。“撕碎他,并夺去他的心脏吧,那个人便能独享这份象征着荣耀的战利品。”
“女人,闭上眼睛,你不会喜欢你接下来要看到的东西。”青年的黑衣人就像在对着空气说话,安碧思的回答对他好像没有任何意义。安碧思却做不到,她的勇气要求她将面前的野兽被撕碎的场景印刻在记忆中。她从没有看过这般血腥的屠戮场面,所有的黑衣人一拥而上,疯抢着野兽的血肉,很快地,野兽便成为了眼前的碎片。安碧丝的脸上沾上了飞溅的鲜血,她身上的衣物也染上了血污,疯狂的黑衣人们好像没有听到瘦小男子的话语般,不留一丝温情地撕扯着野兽,野兽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完整的血肉,但是,这场”欢宴“却还没有结束,这场杀戮就像没有终点一样。
她并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前的景象,但是仿佛在一瞬间,在她们一族传说中的野兽便已经被那些黑衣人穿肠破肚,全然失去了方才狰狞恐怖的气息。
这是炼狱吗,安碧丝在心中发问,神并没有给她答案,但安碧丝却不由得这样认为。
“桑吉,它散发的恶臭都可以淹没整座森林了。”
听到青年黑衣人的话,瘦小的黑衣人成为了第一个恢复理智的人,他的脸庞闪现着狩猎结束后的快感和尽情杀戮的愉悦。他缓慢地移动到了安碧思与青年黑衣人的面前,开口说道:“亨特,你不应该给他致命一击,这妨碍了我,使我没有办法尽情享受。”随后,他掏出了一块手帕,擦干净了双手,将一只手伸向青年的黑衣人,说道:“祝贺你吧,我的朋友,刚刚你打坏了它的心脏,这场比赛是你赢了。”
“收起你的恶趣味,桑吉,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迟来的黑衣男子哼了一声,轻漫的态度像在轻视对方。
“不错,我的朋友,可我十分欣赏自己的这个优点。”瘦小的黑衣人充满戏谑地回答道,“希望你也会喜欢,希特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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