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娣未死。
留下这句话的那个叫百里猿的家伙，到底。。。
白玥收拾缠在茶壶碎片上的血姬千丝，心中颇为不解，血姬千丝竟没抓到人？见白翊神情突然惊谔，她挑挑眉：“怎么了？”
她又看看沉暮，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一脸平淡的家伙现在都一副复杂的神情。
“你俩。。。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认得这断手是谁的吗？”白玥疑惑的走来。
沉暮道：“一个叫百里猿的人。”
“百里猿？”白玥皱着眉：“也是百里，是和那壮汉百里御一起的老头！他果然来找阿梦了。”
百里南族似乎很清楚他们的行踪，而且，他们似乎是想对檀梦做什么。
白玥如此想着，抬眼瞧见白翊的脸色还是那般，问：“哥？你身子不适吗？”
“没什么。。。呃。。对了，这只断手。。黑的。。那个。。似乎是中毒了，是檀梦的毒吗？”
白翊有点语无伦次，悄悄将碎片藏了起来，沉暮本想要说出来百里猿留下的话，但看他这样有意瞒着白玥，虽有点不解，却还是闭口不谈了。
“是阿梦的毒术。。”白玥看着断手，这种毒她们一起出任务时见过，但看这断口切面，摇了摇头：“不是血姬千丝切下来的。”
沉暮补充道：“是刀砍下来的，看这样子，这刀似乎挺钝啊。”
现场倒没发现什么刀，客栈里的菜刀都太小不太符合，难不成。。。
“我在想，会不会是百里猿中毒为求自保，而自行断臂呢？”沉暮道。
紫云庄的毒天下一绝，无人能解，百里猿只能眼睁睁看毒素蔓延，要保住性命，最好且唯一的办法就是断臂。
白玥看向未醒的檀梦，陷入沉思。
看那断手上青黑的脉路，这是紫云庄毒术中比较狠的一种，毒会顺着血脉蔓延全身，所经之处黑血蚀骨，十分痛苦，基本是碰到哪里，哪里就废了。之前听檀梦提过，却从未见她用，看来，这次檀梦是下了死手了。
只是，白玥从未见她起过杀心，这一次还是她一个人。
自己与檀梦相处五年，很了解檀梦的性情。
身处深渊，却向往光明。
这丫头曾经被族人抛弃，险些命丧荒野，虽然胆小，但为了能自强，不再被他人左右命运，也为了顾冥兮，她决定加入暗月阁，留在燕都。
若说胆小，其实也不全然是，只不过檀梦对生命十分珍视，她不愿意去伤害别人。除非感受到切实的杀意，否则她不会以毒术取人性命。
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话，深深地刺穿了她的底线。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天真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快乐安康的活着，但这世道中人却没有一个会依照她的愿望而活。
白玥不禁笑自己没檀梦那般无邪的心境。自己向往什么呢？说到底，自己都很迷茫，赤娣走后，一直在迷茫。
光明于她，没有意义。
身处光明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拉世间众生坠入深渊，从而使他们仰视圣洁高尚的自己。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世间常态而已。
白翊见她在发呆，轻咳一声道：“总之，天将明，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做下一步打算，依我看，现下怕是还得在这村子里待几日了。”
白玥回过神，嗯了一声，沉暮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是啊，现必须得查清楚，这个位属燕国地界的逍遥村到底是什么情况，与百里南族有什么关联。
而且，那些崇奉百里南族的神棍打扮的人在树林中虽干掉了不少，却一直未见那个捧伞的老神棍，这村子里怕是还有很多他们的人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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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快卯时了，院子里的鸡打了第三遍鸣，白翊拉着沉暮下楼去找掌柜问早饭。
白玥留在房间里照看檀梦，沉暮趁此问白翊为何刚才要隐瞒百里猿留的字条。
“唉。。。那丫头知道可就麻烦了。”白翊叹了一声，望了一眼二楼的方向，确保白玥没有出来，道：“凡是遇到有关赤娣的事，她便是觉得豁出命也不要紧的。”
沉暮微微皱了下眉，想了想：“。。。也是，而且说起来，百里猿单独会白玥，确实不简单。”
“是啊，百里南的家伙们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我决不能让玥玥去冒险。”
白翊的眼中流露出不安与担忧像他这般大咧的性子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没有见到掌柜的身影，小六也还没醒，白翊将他抬到后房，接着两人自己在厨房找了些吃食和茶叶，生火准备烧水。
“白玥她。。”沉暮欲言又止，但还是道：“她似乎与白府生分些。”
她对非亲的赤娣可豁出性命，却对除了白翊以外的白府上下，都是冷眼石心，只是为顾明面而以礼相待一般的态度。
看着柴火光影晃动，白翊轻轻叹了口气，道：
“长姐端庄聪慧，二妹温和文雅，唯有三妹，那时候的性子还很软懦，没有主见，头脑也不及两个姐姐，父亲便一直不待见她，府里上下见父亲如此态度，自是见风使舵，玥玥又是侧室雪夫人所生，那些人更是不把她当作小姐一般对待了，如此，她怎么会与白府亲近呢？”
“雪夫人？”沉暮回忆了下，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同时又想到：“我记得，你的生母是燕瑶郡主。。。怎么，白玥与你竟不是一母所生？”
白翊点点头。
燕瑶郡主是燕皇最敬重的姐姐，高雅聪颖，听闻郡主一身正气，虽为女子，却行事雷厉风行，很受先皇喜爱，被特许议政。
北境来犯那几年她运筹帷幄，堪称女中子房。嫁与白启文为正室大娘子后，便不再过问政事，从此相夫教子。
可惜天不假年，郡主在十二年前元正那日便早早逝世了，沉暮印象很深，那年的元正，整个燕都城一路白绫飘然，千家万户悬素灯以示哀奠。
（此处以及本文中的所有礼制，都与实际历史礼制无关）
想到这里，沉暮突然一愣。
他之前一直没有想过，白翊不久前谈起白府往事，说十年前白府遭难，“母亲被杀而亡”，可郡主逝于十二年前，那么十年前死的那个“母亲”。。。？
“所以。。”沉暮道：“白府遭难那次，死的是雪夫人？”
白翊再次点了点头，接着道：
“雪夫人是母亲成亲后一年入府为侧室的，虽不明身世，但能感受的到她是个温和敦厚的人。承母亲遗愿，父亲将雪夫人抬为正室，而我们三人也改口唤她为“母亲”。但尽管如此，玥玥依旧不受父亲喜爱。”
白家几个孩子上学堂，只有白玥的情况堪忧，先生再怎么训斥也是徒劳，她只能做到依稀识字罢了。
礼仪规矩也是。
白翊回忆，酷暑时，常常因一些小差错被教习嬷嬷罚跪后院，在烈日下暴晒，几次昏死都不肯给水，而白启文也未曾管过，若不是白翊与雪夫人，白玥怕是早就死了。
白启文这个人，沉暮在认识白翊前便时常会在宫中见到，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眸如深渊一般不可测，在人前常会听他提及女儿，大多都是白晴，他家二小姐白露也有所耳闻，但对于白玥，却只字未提，所以当时沉暮以为白家就只有两个女儿。
这么看来，白启文确实不怎么喜爱白玥。
不过他对白玥到底有什么偏见，这就不得而知了，仅仅是因为她天资不高，是个并不淑雅的庶女？
嫡庶尊卑有别，雪夫人虽被抬正，但白玥依旧被待为庶出。白启文似乎也并不喜欢雪夫人，那当初为何要纳家世不明的她入府呢？
“白府在玥玥心中就没留下什么好回忆，在最需要他人时，白府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包括我。”白翊苦笑着，将茶叶丢进茶壶，在桌前坐了下来：
“不过，我很高兴她回来后性格大变，弃文从武，倒让她变得开朗了不少。虽然，我并不赞成她加入暗月阁，稍微的，我也有点恨赤娣。”
行走于刀尖，不知道哪一日，就遭了祸了。
水滚了，白翊倒来两杯茶，刚喝没两口便皱着眉呸了下，直呼难喝，沉暮也觉得，这泡出来的茶跟泡土的味道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比起泡土，这茶还带有一股青草味。
两人大略在桌上摆了几个吃食，正要叫白玥，却听一声惊呼。
这声音。。。是小六？
“死！。。。死！死人了！”
真的是小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他乱滚带爬的冲进来。
沉暮上前扶住他，叫他慢慢说。
小六惊恐的脸都青了，浑身颤抖着指外面：“那。。那里，马棚。。。有死人！”
沉暮叫他在原地等，哪里也不要去好好平复心情，叫上白翊一起去马棚瞅瞅。
刚到马棚不远处，便能闻到一股血腥气，白翊细看去：“那不是车夫吗？！”
从昨晚一直便没见到他，白翊以为他又如往常一样在马棚旁的后房里将就睡了，今天见他竟已是尸体了。
四周散落着一地的马草，和很多黑青的血迹。
沉暮上前轻轻拂去车夫身上的碎草，眉头紧锁。
脖颈一刀致命，看伤口，与断手相似。
是百里猿所为？
不过百里猿有什么理由杀这样一个普通人，看这一地的血，难不成只是百里猿逃跑时无意撞上了？
“沉暮，百里猿跑了，百里御咱们怎么办？就那么绑着？”白翊长长叹口气，郁闷的挠了挠头。
就带了这么一个家仆，还被杀了。
沉暮道：“你觉得，百里猿会回来救人吗？”
白翊想了想：“说不好，谁知道那些家伙脑子里还有没有道义，万一是像暗月阁那样的，被俘跟已死没有两样，就算自己不了结，十影也会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沉暮也一愣。
白翊忙道：“你说，百里南族会不会派人来杀他？”
“杀谁？”
突然冒出来一声，两人转头看去，原来是白玥来了。
白玥道：“我在里面没见到你俩，你俩怎么在这里？”
当她看到车夫时，倒没什么惊讶的样子，很平淡的走了过来：
“你们刚才说的，就是杀了这个车夫？”
沉暮摇摇头：“我们是想，如果百里南族的人知道百里御被俘，是会来救他，还是会来杀他？”
“这个。。。”白玥挠挠头：“若是暗月，俘虏犹如弃子，一定会来杀他。但若是你们正气道义挂嘴边的言坊，我想你们应该是会来救他的吧。”
她最后这句说的怪腔怪调，也听不出来到底什么含义，白翊耸耸肩：
“救也好杀也罢，我们先看好百里御，若他的族人来了，正好逮住，逼他交出妙醉香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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