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院子里一棵本应开满垂丝海棠的树,枝叶枯萎,朽木死灰。屋子里烧的正旺的炭火的猩红与富丽堂皇的装饰丝毫侵不进舟然的身体,身上是他一贯穿着的淡紫色衣衫,此时却为虚弱的舟然增添了几分冷意。
门缓缓地打开,舟然知道他来了,又是一天过去了,这是被锁在这里的第一万两千一百零四天,还能凑个整呢。
“周姨准备了你最爱喝的山药桂圆粥,我来喂你”伊耀两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走到舟然的面前,“你吃完我们去晒晒太阳。”
舟然缓慢的喝着粥,没说话,实际上他们已经接近三年没对话了。
“阿然,你马上就能出去了,不仅能出去,还能堂堂正正走到众人面前,当着那些人的面走上至尊职位。到时候你当皇帝,我当你的宰相如何。我们阿然以后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伊耀越说越激动,甚至不小心把粥洒到了舟然的嘴边。伊耀看着雪白的粥顺着舟然的下巴流经脖子没入衣衫中,眼神暗了暗,“对不起,把你的衣服脏了,一会儿给你换,换你喜欢的鹅黄色那件。”
舟然感受着黏糊的粥流经身体,保持着斜倚在椅子中的姿势一动不动。
伊耀抱起舟然洗了澡,换好衣服。把他轻轻的放回椅子上,推到院子中。还未进深秋,冷意却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狂散,温暖的太阳都没能把冷意驱散。
“这院子不如之前咱们当年住时有活力,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带几个小童,让他们给你讲笑话听。”伊耀看着荒凉的院子说道:“去上京之前,我就把你身体里的针取了,路途中慢慢养着。”伊耀拍了拍舟然的肩膀。
“阿然,我们要出去了,上京就是我们的新家,我们......要重新开始了”
舟然冷笑一哼,春秋大梦!
第二天
院子里来了四个女娃,四个男娃,看上去不足十六,面容普通,行为规矩,不闻不问,乖的吓人。
舟然叫来一个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的女娃“你唤什么?”“回公子的话,奴婢叫饺儿,奴婢爱吃饺子,可是吃不到,娘就起名叫饺儿”饺儿脸红红的,心想从来没跟这么好看的人说过话,比娘都好看,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舟然嘴角牵了牵,笑容有些僵硬。“你把桌子上的山药枣泥糕拿些来。”
饺儿捧着托盘走到舟然面前。“我的手抬不起来,你喂一下我。”饺儿听令,把糕点掰成小瓣,一点一点的放到舟然的嘴里。
糕点的甜味在舌尖经久不散,舟然觉得今天的糕点比昨天的山药桂圆粥更有味道。
随着几日的相处,舟然和饺儿越来越熟,贴身服侍也都是让饺儿来。饺儿把舟然推到院子里,拿着氅衣盖到舟然的腿上。“公子,这树长的好粗壮呀!奴婢在外面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树呢,它是不是有百岁,不对千岁啦?”
“没有那么久,这棵树是我出生一个月后栽下的。”舟然看着眼前不复以往茂盛的树,讲道:“这可是株仙树,短短二十八年长成这般高大,向它许愿它便会回应你。”
“哇,这么厉害么”饺儿听到,赶忙跪到树前面,边磕头边说:“那我想每天都吃饺子,不仅我吃,娘和爹都吃。还有公子,让公子的病赶快好起来。”
舟然看着眼前这个傻孩子,笑了笑。
伊耀看着这几日脸色略有红润的舟然,心里难过,但能让他稍微有点生气,便忍了下去。“阿然,我和衡王明天就要启程,这一个月都不能来看你,喂你吃饭。你也不要专和饺儿待在一起,她年纪小,伺候不好你。”说着唤了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娃过来,“让他也贴身伺候着吧,不然这里也不需要他了。”
舟然不说话,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伊耀心里高兴散了众人,坐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将手环住舟然的脖子,说道“你还是理我的,这是我临行前收到最开心的礼物。”说完轻轻的抵住舟然的额头。
伊耀走后,他唤饺儿进来。“公子,今天还要拔针吗?”舟然点了点头,让饺儿把他的上衣脱掉,现在就剩下藏在双手的两根针了!
饺儿拿着一块磁石,在舟然的右手上缓慢的转动,舟然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找到了”饺儿开心的说道。
“现在顺着我的胳膊移动,移到脖子下的地方把它吸出来。”
饺儿拿着手中的磁石,万分小心的移动着,银针顺着磁石的走向,在舟然的皮肤间游走,每动一下,舟然便能感觉到挠心的疼痛,但想起这四年在自己曾经长大的地方受到的折磨,这些疼痛微不足道。
等到右手上的针出来后,舟然让饺儿收到盒子里,盒子里已经躺了两根银针,铁锈一般的红色更映衬出了银针的光泽。
“还有一根,后天再取出来吧”舟然有气无力的说道。他想动动右手,虽然纹丝不动,但右手恢复自由的感觉非常舒心。
饺儿答应完便退下了。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公子,我来伺候您歇息吧。”原来是白天的男童。
“进来。”
男童推开门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和毛巾,进来看见舟然,有些激动,走路都踉跄了一下,水盆里的水洒出来些许。“舟公子,奴婢来伺候您。”
他用热水把毛巾打湿,一点一点擦拭着舟然的右手,“您,受苦了。”
“舟赢,怎么现在婆婆妈妈的。”舟然看着眼前易容了的舟赢,想着我舟湖台还有可造的人才,一阵欣慰。
“公子,都怪赢儿没用,若是三年前部署的再周密些,您也不用多受三年的苦。”舟赢懊恼道“您瘦了好多,武功也......。”
“我的武功只是暂时被这些银针封住了,等最后一根银针取出,修养着,武功还能回来。”我还要,手刃了他!
“公子年纪轻轻就武功超群,这些伤不足挂齿。”舟赢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公子,你先养几天,等那刁奴出了涉县,我们就离开,回家!”
家,舟然喃着这个字,舟然也不知道哪里是家。
从小到大,舟湖台是我的家。
爱上伊耀,伊耀说有他的地方是家。
舟湖台被陷害,姑姑说扬州是我的家。
前两天伊耀说,上京是新的家。
可能现在舟赢说的家便是我以后的家了吧。
从前的唾手可得,现在的奢望。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饺儿发觉公子近来心情不错,心想是不是自己伺候的不好呀,怎么又来了一个人公子就高兴了呢。
饺儿拿着周姨新做的糕点路过仙树旁,许愿道“仙树,仙树,我叫饺儿,我很喜欢公子,希望他的病快些好起来,我不喜欢那个男娃,希望他赶紧走。”十五岁出头的少女脸庞红彤彤的对仙树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恨不得对面的仙树就是公子本人,肯让她道尽自己的爱慕,幻想着公子能用修长的手抚摸她的脸庞,那双多情目里充斥对她的怜爱。树上飘零的叶子打在饺儿的脸庞上,就像现实给的一巴掌,饺儿又羞又恼,忍不住踹了几脚。一转头便看见倚靠在椅子上的公子,还有代替她位子的舟赢,顿时黑了脸,心里又想着,反正我和公子之间有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呢。
舟赢看着怀春的饺儿,心里不禁叹息,自从公子成人,倾慕者都得从涉县排到上京去。想着待公子养好了伤,带着舟湖台的旧部重建舟湖台,一洗舟湖台的屈辱。师傅,师母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
“公子怎想的让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给取针,万一出事了......。”舟赢推着舟然在院子里散步。
“这不没出事,我心里有数。我选饺儿是想让伊耀对你放松警惕。你一来,我便知道身体得好起来。”
饺儿傍晚来的时候还精心打扮一番,头上戴着母亲出嫁时用的簪子,踱步到舟然面前,娇羞的问道:“公子,现在要取针吗?”
舟然白天接受了些舟赢的内力,已将左手的银针逼出,此时没有什么力气,眼睛虚弱到睁不开,“已经取了,你先退下。”
簪子上的流苏轻轻碰撞,两颗硕大的珠子缠绕在一起又分开,饺儿的眼睁得有珠子那般大“公子,公子既然不舒服,那饺儿先出去了。”
我,我和公子之间没有秘密了......一定是他!一定!饺儿的脸有些扭曲,心里忿恨不平。
十月初十,伊耀看着周姨信中写着阿然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偶尔还笑一笑......舟然笑了,伊耀好久都没见过舟然的笑。
伊耀提笔回信写到:阿然,见信如晤,我已抵达上京。今日去宫中面圣,皇宫好大。等我们入驻上京,到时候老皇帝坐过的龙椅我们就丢出去,重新打造,上面刻上你最喜欢垂丝海棠,你最爱吃的山药......将天下的武林至宝收进宫中。但是后宫不能填人。阿然,舟然,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上百个‘好想你’在纸上越写越飘,诉说着伊耀对周然疯狂的思念。
舟然,阿然,这个名字仿佛要刻进骨子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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