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耀的信注定交不到舟然的手上。
养了一个月,舟然身上有了些力气。十月初十,这是他们即将自由的日子!
丑时,轻柔的风卷着星光往南边摆去,不久,舟湖台南边的宅院闪烁着橙红色的光芒,打破这黑夜的沉默。舟然在门口看着,狞笑起来,心底升起暖意。
“着火啦!南华宅着火啦!快起来灭火!”不知是谁在舟然的庚申居喊了一声,众人开始慌乱,拿上水桶往宅门上洒水。
周姨面无表情的走到舟然身边,“公子,奴婢推您进去。”说罢,没听舟然回答,便将舟然推进里屋的书桌旁,书桌上的香炉燃得正猛,满屋都是清冽的香气,不甜不腻。周姨被呛得咳嗽一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姨,我要更衣歇息了,你把那男娃唤来吧。”舟然恹恹得缩在椅子里,不再说话,等周姨出去。
“是,奴婢在屋外看着,防止火星进来伤了公子。”周姨说罢便退下了。
舟赢端着水盆规规矩矩的走到门口。“伺候完公子就出来,不然你可有一百来藤条受”周姨温和,威胁人时语气也没多大起伏。舟赢点了点头,推门进入。
“公子,我先给您擦擦手。”舟赢说完,放下手中的水盆,将藏在床后的尸体拖了出来。“委屈公子您了,把衣服调过来。”舟赢一边伺候着舟然换衣服,一边低声讲出去的计划。“公子,出去从北边的小道走,我来断后。走到北窑有人接应,接应人只有一只耳朵。”
舟然点点头,“舟赢,有取下我左手上的镯子的办法了吗?”舟赢顿了一下,没说话。
舟然了然,拿起舟赢的匕首朝左手挥下。舟赢忍着泪,用提前准备好的药和布裹住伤口。然后将镯子戴到尸体的左手上。这镯子是刁穷的巫师所铸,叫‘莲手’。一旦和手相连,蛊虫便会游走在手与镯子之间,蛊虫在手的皮肤间游走,这只手便不能提重物,每一日蛊虫都要游走一遭,奇痒无比,若碰甚至抠破,蛊虫会瞬间发烂,进而是整只手。至死方休。
舟然忍了这鬼东西三年,一只手换自由,值了。
周姨的鼻尖闻到焦味中带着些血腥味,眉头一皱,立刻推门而入。
“不能走!”周姨看着两人和地上的尸体,瞬间明白。从衣袖间抽出三根针迅速指向周然。舟赢转身一挡,足足有三寸长的针扎进胸口。
舟赢将针拔出,“快走,我解决她。”舟然了然,翻窗而逃。
舟赢没想到,周姨深藏不露。蔓延到庚申居的火焰映衬着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外面嘈杂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杀意。周姨招招致命,五根极细的针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拇指压针,毫不犹豫朝舟赢脸上掷去。舟赢边走阵图,边抽出腰间的软鞭,沾着火星,用力一挥,火焰雄浑,扫尽周姨投的针,向周姨纵扫而去。势猛如虎的火焰在房间中迅速延伸开,周姨不顾衣衫上燃烧的火焰,持续发针,一根针从手间直直指向舟赢的喉咙。舟赢顺着地面划到一旁,软鞭缠上书桌上的酒杯挥向周姨,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火焰猛然喷发。烟越来越浓。舟赢顾不得跑,周姨必须解决!周姨吸入浓烟大声咳嗽起来,周盈屏息顺着声音,掏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冲了过去。伴随衣帛裂开的一声,周姨的咳嗽声越来越小。
舟赢顾不得处理胸口和脖子旁的伤,差一点.....烟越来越重,屏着息还吸入不少,舟赢在浓烟中焦急的寻找出口。公子,你可一定要出去呀。完全没有发现他背后多出来的那只手腕极细的手以及辉映着火光的匕首。
饺儿是在舟赢和周姨打斗时溜进来,本来是想救公子。但没想到看到舟赢这个贱人。口鼻处的湿布让饺儿暂时呼吸顺畅。先解决他,再去救公子!
饺儿手起刀落,刺进了舟赢的后背,刹那间,舟赢的后背鲜血直流。
舟赢反射性将手中的匕首向后刺去,一瞬间,这把匕首上沾满了三个人的血液。
火烧的越来越大,庚申居不久便变成了一片火场。火光乍现。
舟然忍着全身的刺痛,左腕的伤口的血止不住的流,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着,眼前的小路已经出现重影。不能倒!不能倒在这里!只有出去,才有与伊耀一战的资本!舟然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舟然用力睁开眼睛,看到对方脸上有一侧没有耳朵,骤然倒下去。
舟然醒来时看到不再是熟悉的鹅黄色帷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
舟然右手手指修长,捂住脸,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双眼瞪得巨大,张开薄唇大口呼吸,表情狰狞又僵硬。
火燎舟湖台的第四天,伊耀收到信:舟湖台着火,火势颇大。信上沾着灰烬的指纹诉说着这场大火的和一泻千里和猝不及防。
“回去!”伊耀拿着信,往衡王宅后门冲,“备马,三匹!”
“你不能走,现在是我们最重要的时刻。”张泽霖知道了情况,连忙来堵住伊耀。
“我得回去!”伊耀目光坚定,语气不容拒绝。
“这是怎么了,兄弟俩还闹矛盾。”衡王闻声,踱步到伊耀和张泽霖前,调侃道:“这会儿可得身心专注,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话语中提醒之意不减。
伊耀恭敬的说道:“王爷,在下即将去涉县,舟湖台着火了,此时正群龙无首,急需在下回去主持,上京的事便由义兄代劳。”紧张之色压在眼底。
衡王见伊耀态度坚决,拍拍伊耀的肩膀,试探道:“舟湖台着火了?仙山灵地呐,这样吧,本王让你带上府上的救火队去支援涉县。”
“这几日城中干燥,正是火灾多发时期,不敢劳烦王爷的救火队。不过,王爷可否赐我您的调度令牌,容我借上涉县的救火队。伊耀语气恳切。
“那倒不用,你跟常大人说便能借到。”衡王笑了笑。
看着伊耀纵马离去,衡王道“泽霖,你弟这般沉不住气,到底还是年轻呀。”
“伊耀不到而立之年,难免浮躁些。”张泽霖涩然一笑,顺着衡王道。心想:来上京不足月余,当今皇上已到垂死之际,诸王争相表现,衡王的心思也愈发难料,伊耀又被那人牵着心思。真是,内忧外患。
说罢,两人便回到书房,准备接下来的大戏。“父皇老啦,是该多看几出好戏,才能不负此生。”衡王嘴角淡淡咧开,与老皇帝年轻时越来越像。
十月初十后,大火持续烧了七天,舟湖台上一股浓厚焦味,火焰把一切冷清的宅院培得更热烈,浓雾一路渗进涉县,百步之内不见人影。
伊耀心急如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两匹上好的宝马都跑断了腿。路途中的每一日,伊耀都坚信,他的阿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不会就这么死去!上京距离涉县足足半个月的路程,伊耀仅仅用了五日,终于最后一匹宝马前蹄一个踉跄,直挺挺的倒在涉县城门外。伊耀顺着马背滚向地面,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舟湖台冲去。
对庚申居,伊耀再熟悉不过,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眼中的不相信压不住脑中不停的重复,庚申居毁了!火舌无情的舔舐过庚申居的每一处,烧的......干干净净.
伊耀有些头晕眼花,他这五日鲜少进食,原本消瘦的脸庞更加面黄肌瘦,他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眼神涣散的在废墟中找东西。伊耀喃喃自语“阿然的画,阿然的画,找不到阿然会不理我的。”
当见过,摸过不下上百次的莲手闯进伊耀的视野中,他忽然不动了,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颤巍巍的拿起莲手,莲手里的蛊虫已经死了,九天了。
“阿然,你是不是又跑了,怎么还把它落下......带它走呀。”语罢,莲手化作粉末。伊耀眼中的舟湖台忽然蒙上了一片血色,伊耀只感觉眼前景色在渐渐转黑,嘴角冒出的血不尽的流,染红了胸前的衣衫。波涛汹涌的仿佛要涌进心脏,暖暖这颗没有感觉的中君。
和煦的阳光被浓雾阻挡在外。舟湖台,陆地环绕舟湖,对舟湖起包围之势。舟湖圆,而陆地方,天圆地方!亭台楼阁,青山绿水,远看颇有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之韵味。昔日这般的仙山灵地,现在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浓雾中夹杂着恶臭的尸体的焦味,这些尸体,曾经也是一个个明亮的少年少女,舟湖台修士,终于从四年的禁锢中走出来,归尘归土。
但是这场火远远没有结束。如舟然和伊耀之间的缘一般,情不灭!燃不尽!
伊耀合上眼,美梦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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