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时,温拾光便叫醒睡得正香的叶青,收拾好行李,从酒楼出发,刚百姓堂,东边天际也显露出鱼肚之色。一个个身穿布衣的少年向百姓堂走来,显然,这些人便是温拾光以后的同学。
“好漂亮啊”
“这人长得好生俊俏啊”
“灵儿,你看那边,一个男的居然比你还白诶”
百姓堂的学生基本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打小便粗食布衣,哪里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打量叶青这般打扮的人,更何况叶青本就是绝色,即使扮作男子,脸上那弹指可破的肌肤也能让人垂涎三尺。
温拾光跟着他们走进去,环顾一周,随便拉一个同学问了问——百姓堂并不大,从大门进去,正对面便是三间主堂,分别是三申、四令、五堂教课的地方,左右两侧分别是藏书室和厢房,厢房主要是给一些寄读的学生们留宿用的,庭院正中央立着一颗大树,看起来起码要八、九个成年男子才能抱住。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教学的先生还没到,各级的学生们便自行朗诵起来,温拾光和叶青两人则站在大树底下等着先生。
“一大清早就叫人家起床,你知不知道我好些年没这样睡过了”,叶青在一边抱怨到,这个话温拾光自然是理解不了。
“你晚上不睡觉,都去做贼了吗?”
“夏虫不可语冰”
“看不出来,还读过点书”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注意已经走进来了先生。
“两小儿何人,又何故一大早便在此喧嚣?”说话的便是百姓堂的先生,此人看着大约五十来岁,身穿一袭灰色长袍,头顶有一卷头发用木簪盘着,若是把手里的戒尺换成拂尘,到还真有修仙之人的风范。
“不知先生到来,还请恕罪”,看到有先生来了,温拾光赶紧赔罪,并介绍自己到此的原因,“小子昨日与我表哥来此报道,后遇着曹堂主,他让我二人今日过来便可,只因未得到先生批准,不敢擅入教堂,扰了同学学习”
“你俩今年多大,之前可曾读过?”
“回先生,我十三岁,这是我表哥,十五岁,我与他均已修习完四令”,温拾光拱手作揖道。
“年纪轻轻便学得四令,算是不错”,先生说着,又看了看叶青,“只是你这表哥看着不像是寻常百姓,不知为何也要来这百姓堂呢?”
“先生,他是我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道中落,遂被我爹爹接于此处,只是一时未能适应罢了”,温拾光回答道,不想先生在叶青身上深究,便赶紧转开话题,“先生,我与表哥在城中举目无亲,所以想住宿于此,不知当作何安排?”
“宿寝之事有专门负责的先生,晚些问问你们先生便可”,先生说完便准备离开。
“不知五堂的先生是?”
“就是你们昨天碰到的曹堂主,他稍后便到”,说罢,先生已经走到了三令教堂的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有了刚才的教训,先生走后温拾光便吩咐叶青不得打闹,于是两人就静静地在树下站着。
果然,等了一会,曹堂主便与一老者从大门走了进来,两人边说边笑,甚至曹堂主还挑着另一位老者的肩膀,似乎岁月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沧桑。
“先生,早上好”,温拾光带着叶青主动向前走去,分别向曹堂主与老者作揖道。
“娃娃来得还蛮早”,曹堂主指了指温拾光,又转头向老者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娃娃”
“小娃娃看着不错”,老者说道,“打算入哪门呀?”
“回先生,我与表哥已修完四令,来贵学堂,希望能进修五堂”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者捋着胡须道,“如此年纪便修的四令,不错不错”
“先生谬赞”,温拾光再次作揖。
“拾光,这位是教四令的周文平,周先生,同样也是负责宿寝的先生”曹贤仁见温拾光背着行囊,便介绍了身边这位老者,“你若是要寄读的话,和这位先生打个说一下,随后过去做个记录便可”
“谢堂主”,温拾光作揖道,又转向周先生,“那就给周先生添麻烦了”
“职责所在,怎能算麻烦”,周先生笑着说道,似乎很喜欢温拾光的样子,“下了早课来我这做个登记,老曹,好生栽培”
说罢,周文平便向主堂走去。
“背着行李,先去上早课吧”,见周文平离开,曹贤仁也没多待,便示意温拾光去上课,“你表哥也一起来”
“是,先生”
“老头,记好了,我是叶青,别叫我他表哥”,叶青愤愤地说道。
进入教堂,曹贤仁用戒尺指了指最后边的两个位置,示意两人过去,便走向讲台上的老人椅,坐了下来。
“静”,曹贤仁说道,声音并不大,甚至完全被学生们的朗诵声盖过,但奇怪的是此字一出,学生们就像是机器一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先生早”
“早”,曹贤仁边说边用戒尺指了指温拾光和叶青,示意两人站起,“今日五堂有新生入学,大家认识一下”
说罢,台下的学生便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温拾光和叶青两人,这让温拾光瞬间有点不太自在,叶青却好像很享受一般,对着大家就笑了起来。
“灵儿,你看,这不是院子里那个比你还白的人吗?他居然在咱们堂诶”
“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啊”
“黑娃,他真的是个男的吗?我怎么突然就想洞房花烛了?”
......
“肃静”,曹贤仁此话一出,教堂瞬间又恢复安静,可见先生在这些学生心中地位是如何之高,“温拾光,叶青,和大家认识一下”
“各位,大家好,我是温拾光,身边这位是我表哥,叶青,因为他不善言辞,就由我大致说一下”,见众人安静,温拾光缓缓起身,介绍起自己,当说到叶青不善言辞之时,叶青一脚跺在温拾光的脚背上,一个“谁说我不善言辞”的眼神递了过去,温拾光忍着痛,并未搭理,继续道,“我来自城外一小村子,由于村里的先生离开了,便到此求学,表哥叶青本是鸡舞城一富贵人家的子弟,后因家道中落,便流落至此,今后和大家相互学习,还望彼此照顾,时光在此先行道谢了”
说罢,温拾光又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这时叶青正要起身,又被温拾光按着大腿坐了下来。
“啪”,一声巨响传出,叶青一巴掌打在温拾光的手背上,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吃了他,“你非~~非常好”,本要大骂的叶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该是个男的,于是又马上改口。
温拾光此时手背已经通红,那股疼痛难以言表,但硬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而是把手放在桌下,对着看向自己这边的同学报以点头微笑。
“好了,继续上课”,先生示意大家安静,“今天新生入学,老规矩,找个课题大家辩辩,何如?”
“是,先生”,说话之人姓卫名虎,人如其名,身材高大,四肢粗壮,将长发盘成一个学生辫,配上那硕大的脑袋,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战栗之感。
“卫虎,既然今日你如此积极,便由你出题,怎么样”,平常的卫虎一般都比较沉稳,很少说话,但沉稳不是内向,可能今天是被叶青所影响,内心非常渴望接近对方,所以主动跳了出来。
“是,先生,只是新生两人,我想和那,那,那叶同学辩辩”,卫虎看着叶青说着,许是不小心瞟到了叶青的眼睛,竟一时惊住,忘了叶青的姓名。
“可”
“好的,先生”,卫虎向先生作揖完,又拱手向叶青说道,“学友,你好,在下卫虎,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同窗,接下来由我和你进行教堂辩论,可好?”
“随你安排”,叶青回答道。
“那好,那我便出题了”,之前虽被叶青的外表所惊讶,但毕竟现在也已经十八岁,纵使是百姓堂里五堂室之中最年幼者,也好歹在这书香之院熏陶了八年,自然很快便淡定下来,“自南象建国以来,国主一心治国,仅三十年,便有如今这盛况,如此虽好,但弊端也逐渐暴露”
“一口气说完”,卫虎说一半,停了下来,想看看叶青会怎么接话,谁知叶青只是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我见学友生的如此俊朗,不禁想到如今我南象国虽国泰民安,然则行军之事颓败,究其根本,皆因如今男子穿扮皆以女子作参考,故行事作风失了阳刚之色,由此出发,我想与学友探讨探讨,若是国家强大将造成阴阳失调,则当削国运,亦或是治邪风?”
“啧啧啧”,听到卫虎提出的辩题,教堂之内咋舌之声四起,一方面叶青毕竟是新人,即使生得妩媚了些,但也不至于上来就如此针对于人,另一方面,正如卫虎所说,随着南象国逐渐繁荣,大多数的男子过于在意装束,不仅留了长发,更甚者则会像女子一般,穿金戴银,似“伪娘”一般,失了阳刚之色,可事实虽是如此,但于课堂之上将之摊开,若是传出,恐惹闲话,故惹得其他学生一番惊讶,不过大家都看先生没有制止,便也不便多嘴。
“肃静”,先生一声令下,教堂又恢复安静,“叶青,你可接题?”
“怕?怕我就不是叶青”叶青回答道,又转头面向卫虎,“小虎子,既然你出的辩题,想必你已经有了立场,那你不妨先说说你的看法,何如?”
“叶同学,你无需用言语刺激我,我叫卫虎,不是小虎子”,卫虎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叶同学谦让,在下也不客气,不错,在下愚见,阴阳不调,在于百姓忘本,自天地初始,万物皆分阴阳,阴阳之物,各执其事,现如今男子打扮如‘伪娘’,行事作风失了本格,故当严治其风,革其本心”
“不知何为‘伪娘’扮相?”叶青反问道,没有正面对话。
“所谓‘伪娘’,一是长发装束,二是金银首饰,三是语气阴柔”
“小虎子,你说的是我这样的长发吗?”叶青轻轻甩头,一袭长发自身后飘然落于胸前,如此妩媚之姿,再一次让教室喧闹起来,甚至有的学生瞬间呆住,误以为是狐仙下凡,“若是如此,小虎子,你是不是得先把你那根辫子给我剪了?”
“哈哈哈哈哈”,卫虎身边的一个同学反应过来,指着卫虎身后的辫子,“你的头发好像比叶学友的还长呢”
“哈哈哈哈”,接着教堂其他同学也跟着大笑起来。
“肃静”,先生再一次说道,“叶同学,请说正题”
“难道我说的不是正题吗?”叶青说道,语气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如卫学友所言,若长发即伪娘,那他岂不正是五十步笑百步?”
“叶学友说笑了,我这魁梧之姿,阳刚之气,怎能与‘伪娘’搭边?”
“既如此,则不可因长发装束而断其为‘伪娘’,与否?”叶青反胸有成竹地反问道,不待卫虎答话,又继续说道,“由一生二, 穿金银者,皆由家境所起,富者修齐态,穷者求冷暖,故金银首饰同样不可作为判断,小虎子,你可接受?”
“说了,我叫小虎子,不,我叫卫虎”,被叶青的两次提问,卫虎似乎乱了阵脚,有些慌张起来,于是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后继续说道,“纵使如你所说,不得由表即里,可若是说话行事阴阳怪气,那岂不是有辱国之形象,更甚者,若有一天男子皆如你一般,弱不禁风,而又边疆起战事,当何如?”
“说我弱不禁风?要不要出去打一架啊?”叶青说着,就想撸起袖子,但马上又被温拾光拉住,“别说我吹牛,十个、百个、一千个这样的你我都不怕”
“叶学友,请正面告知于我”,毕竟读了几年书,卫虎平静下来后便不再受叶青的刺激,反而开始将叶青往自己的笼子里拉。
“简单啊,如你所说,阴阳失调皆因百姓忘本,忘本则失其根基,失了根基,再好的国运也注定灭亡”,叶青笑着说道,“所以说嘛,国运时强时若,循环往复,强时百姓享受生活,弱时百姓耕田织布,要你瞎操心个什么?”
“生在南象,自当替主分忧,若百姓皆若你这般,三十年后,只有北鹰而无南象”
“放肆”,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先生突然起身,一巴掌狠狠拍在讲桌之上,听着都觉得手疼,但先生似乎毫无痛感,“国家大事,岂是你两个小儿胡乱谈论的,你们两个,都去给我罚抄《弟子规》,三遍”
“凭什么”,“抄”字还没说出口,叶青便被温拾光拉着坐了下来。
“先生,学生有所愚见,望先生解答”,见叶青被罚,温拾光主动站出来,想要求情,但又不能直接说网开一面,便想着继续辩论,求得先生谅解。
“说”,见温拾光起身,曹贤仁便想看看他有何要说。
“回先生,学生认为,国之大事,虽非我等可论,但所谓理越辩越明,故学生想说说自己的想法,求得先生指教”,温拾光作揖道。
“可,但你既然知道不可儿戏,就说些能说的,知道吗?”
“是,先生”,温拾光点头说道,“学生认为,所谓阴阳,皆在道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虽分男女,但在男女之下,亦可分文武,习文者助国主安内,练武者为百姓攘外,如今朝廷之上,潘候虽看似娇小玉立,但乃是文之大家,李将军虽为一届女流,但与西边蛮子作战则百战百胜,故人可有男女之分,而文武只看个人”
“好”,“好”,“好”,温拾光的答辩逻辑清晰,视角独特,引得全堂的学生一阵叫好。
“再者,百姓各司其职,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温拾光继续缓缓说着,并没有被他人的叫好所影响,“‘伪娘’之风不可怕,而应由表即里,如卫虎同学而言,阴阳失调,盖因百姓忘本,故学生以为,可怕之处在于民心,若是百姓只顾着自己贪图享乐,却丢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报国之志,那么南象国的国运,也必当受到削弱”
“哈哈哈哈哈哈”,台上的先生大笑道,“好一个‘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啊,若世人皆有此觉悟,我南象国又有何愁啊......”
“先生谬赞,既然先生如此高兴,不如免了叶学友与卫学友的责罚,如何?”见曹贤仁开心起来,温拾光顺势为两人求情。
“哼,罢了”,曹贤仁看了看叶青和卫虎一眼,“既然他替你们求情,老夫这次就原谅你们了,若是以后再如此拿国家大事儿戏,必当重罚,其他人也一样,知道了吗?”
“知道了”,所有学生一同回答。
“好了,哪位同学想要与温同学辩一辩的?”曹贤仁不想再继续为刚才的事耽误时间,便准备开始下一场辩论,只是话一出口,教堂之内便安静得出奇,显然谁都不想和这个口齿伶俐的新学友探讨人生。
“行吧,看来没有人了,那老夫与你辩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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