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中，谁没有戴着一付面具呢。明明是和善的脸，却偏偏要戴上凶恶的面具。明明是凶恶的人，却偏偏要用爱心挡住脸。”这句话我特意用双引号引起来，并不是谁说出来的，而是我自己在当时的感悟，尽管这些感悟在多年以后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但在当时，仍然一步一步得到了证明。
渔火歌舞厅的那场假面舞会其实是我们精心设计过的。灯光师是李崖，音响师是王宣，台下的面具女孩是杨青在校外舞蹈班认识的，而我和杨青在舞台上表现出来的所谓慌乱和急中生智，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我们江岸的老百姓爱吃爱玩爱打牌，每逢假期，大人们拖家带口出去旅游。旅游途中，大好的风景不看，偏要租个麻将桌。打累了往椅子上一躺，认识不认识的人就聚在一起开始聊天。
“这几天渔火好耍，搞假面舞会。”这是我们在坐出租车的时候，司机告诉我们的。
“听说城南防空洞那边也要搞个舞厅，可以去看看。”这是我们坐在江边听路过的小姐姐说的。
我们在渔火歌舞厅搞的那场启动仪式第二天就传遍了江岸市的大街小巷，另外几家邀请我们前去表演的夜总会开始催促我们签约，并且把劳务费提到了每天220元。城南防空洞新开的那家夜总会更是把价格提到了300元。
300元的价格令我们把防空洞舞厅的表演放到了第一位。但是当我们四个来到舞厅门口时，却不禁为舞厅担心起来。
“杨青，你觉得这家舞厅能开起来吗？老板不会骗我们吧，会不会耍赖不给钱？”王宣指着舞厅门前的一张海报，海报上印着我和杨青戴面具跳舞的照片，照片旁边还有一块破牌子，破牌子是红色的，上面用黑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门票十元。
“应该不会吧，我也是第一次来，你问李崖，他和老板勾兑的。”杨青疑惑地摇摇头，随手一指李崖。我们这帮学生在校的时候被要求讲普通话，但杨青说到了社会上要尽量说方言，不然会被当成外地人欺负。
“老板说了，这里的门票本来就不赚钱，靠饮料赚钱，外面三块钱一瓶的，在里面卖五块。关于我们的演出，老板说了，当天结算，给现金。”李崖摸摸脑袋。也确实难为他了，都是高中生，我们三个除了表演啥也不管，反倒让他出去跟别人谈业务。
“先演一场试试吧，不行的话下次不来了。”王宣善于调和人际关系，但是在只有我们几个的时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话题终结者，一句话结束所有讨论。
“要不你们先聊着，我打电话问问范婷婷到了没。”杨青拿起电话四处张望，她提到的这个范婷婷正是正是上次帮我们扮演群众的托儿，对全市所有舞厅都很熟的样子。
“滴铃铃……”铃声在防空洞内响起，一个穿超短裙的女孩举着手机从里面跑了出来，中等身材，皮肤白晰，看起来不像学生，倒像个混社会的问题少女，她就是范婷婷。
“你怎么穿得像个女流氓？”一句本该从我们口中问出来的话，被范婷婷抢先说了出来，
“啊，不行吗？”杨青愣了一下，在她身后，我和李崖全都戴着墨镜叼着烟卷，上衣扣子也不扣，展示着还没形成块的腹肌。王宣也戴墨镜露大腿，歪头斜肩地站着。杨青自己还在肩胛上用红的蓝的圆珠笔歪歪扭扭画了一只母鸡，她本来想画凤凰，但是凤凰太难画。幸亏那天还不算热，否则一出汗，身上的刺青全都泡没了。
“他们两个男的，可以像流氓。”范婷婷首先肯定了我和李崖的装扮，一转头却否定了杨青和王宣，“你们俩，不行。”
“凭什么啊？”杨青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装一回流氓，竟然还装错了。
“一会就知道了。”范婷婷没多解释，拉着我们就进了舞厅。
早就听说江岸也有防空洞，而且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用来备战的，但我们却从来没进去过。舞厅的大门仅仅只是个门厅，门厅右侧用红色的砖头隔出一个隔间，隔间上面写着“售票处，门票十元。”的字样。
“哇，你看看这些纸，好古老啊。”售票窗口两侧的玻璃上，也用红纸条交叉着贴成米字形状，说是红纸条，其实颜色早就褪得看不出红色了。王宣好奇地用手去抠那些纸条，没想到纸条一抠就碎。
“别抠，那是防震条，可以增加玻璃抗冲击强度，还可以防止破碎的玻璃伤人，但正确的材质应该是胶带，为什么会有纸条？”李崖淡淡地自言自语一声，却并没纠结答案，拉起王宣继续向里走。
门厅尽头是一个长长的楼梯，光线已经很暗了，我们几个舍不得摘墨镜，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下去，透过黑黑的镜片，依稀能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在站楼梯尽头向上望来。
“这就是舞厅了，他是舞厅的苏老板。”范婷婷一指那人影，我们忙喊人，“苏老板好。”
“好好好，婷婷你先带他们转转，我把通风口的排气扇修修，开业之前忘了他们抽烟，烟排不出去，呛得不行。”苏老板手里拿着板手改锥，满手是油，看起来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好老板。
“那边有一排更衣室，我的包也放在那里，还有几件衣服，你们俩先换一换吧。”范婷婷熟门熟路地把杨青和王宣领到一排布帘隔开的小房子前。
窸窸窣窣一阵响声过后，王宣和范婷婷掀开布帘走了出来，两人都是白衬衫蓝裙子，蘑菇头齐刘海，标准的高中生模样。
又过了一会，杨青也掀门帘走了出来，衣服进去啥样出来还是啥样，一件也没换，满脸不高兴，“不行不行，你的衣服太小了，裙子也太短了，我穿不了。”
“172的身高我一个姐姐有，我找她带来。”范婷婷抄起手机就要打。
“不了不了，我不换衣服了。”杨青一嘟嘴。
“你这样穿像个女流氓。”
“女流氓就女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杨青咧嘴一笑，却用手去勾王宣的下巴，“幺妹好乖哟，亲一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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