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汤冒着热气,船舱里弥漫着豆腥味,此刻的逃生船像琥珀中的蚊子,静静地躺在那,没有动弹的力气。皮特草草吃完,坐在一旁叼着雪茄冥想,沃格站在观察窗边吃牛排边注视着外面。玛琪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盘子中的牛排还剩一大块,心里的兴奋和不安影响了她的胃口,眼睛直直的盯着外面,看着黑色和红色的线段不时划过,对她来说,每一次的划过都是错过,她担心突然不会再出现红黑色了,那意味着时间之门的关闭,就只剩下氧气的耗尽和死亡。
皮特起身,胸闷让他意识到舱内含氧量在下降。他放下手里的雪茄,走到操作台前,熟练的将供电系统打开,随着嗡嗡声,空气循环系统工作了。补充氧气后,他还打算回到原处继续思考,却被玛琪一把拽住。
“想到办法了吗?我们在这里坚持不了多久。”玛琪按奈不住的发问。
皮特:“逃生船的颠簸程度有明显好转,我们再等等,也许动力可以恢复,那时我们再做尝试。”
沃格:“我们应该先了解它的属性,机械手臂还能用吗?。”
沃格的话提醒了皮特,很快,机械手臂启动了,从逃生船底部伸了出来,沃格操控着手臂向瀑布一样的线状体伸去,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手指在水流中,相互都无影响。
“这说明空间还是存在的!”皮特的语气乐观了许多。
“那我们启动飞船试试看?”玛琪迫不及待的问。
“好,那就开始吧!”皮特拍着手开始布置工作。
玛琪负责在正常时段中出现的红黑线段做红外扫描和对比,争取获得有价值的信息,沃格负责仓压检测,确保船舱能承受巨大冲击,而皮特对动力装置做最后的维护。
一切就绪,皮特将手慢慢地按在动力开关上,在三双眼睛的关注下,皮特用力按了下去,但飞船毫无反应,这一幕让三人的热情瞬间降到冰点,玛琪失望的低下了头,沃格转身看向外面,皮特眉头紧锁,他清楚失去动力就意味着死亡,不甘心的又按了一次,再三尝试无果后,皮特也如泄了气的球,回到了椅子上。
“玛琪,热成像的结果呢?”皮特并没放弃寻找解决途径。
玛琪把一个平板推到了皮特面前,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红色区域的温度高于黑色区域。”
皮特:“这说明我们只能进黑色区域,红色区域很可能是高温环境!”
沃格:“但我们动弹不得!”
“想动并不难,我们不一定非要借助动力系统!”皮特轻松的说道。
玛琪和沃格的目光又聚焦在皮特这里,眼神里写满了期待,两人一声不吭的等着皮特说出答案。
“别这么看着我,我的想法还不成熟。”皮特卖起了关子。
玛琪见状,紧忙拿起雪茄递了过去:“皮特快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皮特嘴里的雪茄冒了一阵烟,然后他抬起头,捋了下胡子,不慌不忙的说:“液氢”。
“液氢是逃生船的燃料,我们怎么利用它?”沃格不解的问。
皮特:“我们可以改装一个能产生推力的装置,借助液氢的爆燃,将逃生船推出去,只是差一个可以将其压燃的设备,液氢在气化形态下及其不可控,所以我说想法还不成熟。”
“我先尝试修复发动机吧,目前别无他选!”说罢,皮特带着沃格一起向机房走去。
看着眼前废铁一般的动力系统,两人立刻明白了动力丧失的原因,原来发动机的一部分暴露在高速时间段中,恐怕此时已是十几年后的样子,机身锈迹斑斑,电路系统严重老化。“叮”的一声,皮特手里的工具掉在地上,他沮丧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各种担心涌了上来。
“不能再等了,船身很快会老化,那时我们毫无招架之力,必须马上行动!”说罢,皮特拿起工具开始拆解发动机上的受损部件,沃格叫来了玛琪,三人投入到紧张的抢修中。
“电磁阀和热交换器坏了,这是故障的主要来源。”皮特分析着。
“我们能修复它吗?”玛琪问道。
“复杂程度太高,我们的条件有限,无法修复它!”
“庆幸的是压燃装置并没有损坏,我们可以尝试改装一下,首先热交换器起到预热燃料的作用,这个可以拆掉不用,因为我们只要一瞬间的动力,手动点火就可实现。”
“接下来是电磁阀,沃格去拆掉备用发电机上的电机,我需要上面的零件。”皮特布置好工作,疲惫的伸了伸腰。
“我去洗把脸,玛琪受累冲两杯咖啡好吗?”皮特说完,蹒跚的走向了洗手间。
皮特看着镜中的自己,杂乱的络腮胡,疲惫的双眼,和满脸的油泥,让他不禁苦笑。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拼命的样子吧,也许离开地球是错的,也许选择这份工作是错的,自己拥有过什么?自己能留下什么?......等等疑问在他脑子里鼓动着,此刻的他已没了自信,疲惫的身体在劝他放弃,只有残存的那几分倔强还在架着他没倒下。
皮特很快回到了工作中,他试着组装了一部电磁点火装置,不同以往的是发动机不再由电磁阀分配动力来源,而是直接点火,用强大的动力输出推动逃生船快速移动,他清楚这样做存在很大的风险,因为燃料过于集中的燃烧极易造成爆Z。但此时别无他选,条件的限制,让皮特决定铤而走险。
装置已安装就位,并做了通电测试,皮特仔细检查着每一处装置,精力的高度集中让他跨进了禁区中都浑然不知,幸好沃格发现及时,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好了,动力系统检查完毕,我们现在可以做启动前的准备了。”
“沃格关掉其他用电设施,保障足够电量用于点火,玛琪收回机械臂,然后大家穿上航天服回到躺椅上。”皮特交代着任务。
很快三人都已穿戴好航天服,随即皮特示意两人躺在躺椅上,并亲自为两人扎好安全带,然后关掉了供氧系统,避免不必要的浪费。一切就绪。皮特看着外面的虚无,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是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总之,接下来发生的事,他自己也一无所知。随着供氧的停止,皮特感觉到呼吸不畅,这才下意识的扣上了头罩,结束了冥想,回到当下。
皮特拿起了一个外接的启动装置,捋顺着长长的导线,来到了躺椅前,慢慢的躺下来,固定好身体,右手握紧了装置,观察着时间线的变化。沃格和玛琪牵着手,对望了一眼,便把目光都望向了皮特,三人对望一眼,并没有言语交流,都在等最后时刻。
随着黑色线段的出现,皮特目不转睛的盯着,嘴里念着“123456......”,用读秒的方式来确定时空之门是否能容下这艘船,此时线段的长度已足够逃生船的进入,这时沃格和玛琪看着皮特,目光里寄托着无限希望,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再次面对九死一生。皮特闭上了眼,按下了手里的按钮,随即燃烧室中的液氢被电流瞬间点燃,“砰”的一声巨响,逃生船尾部出现了一个火球,船体如离弦的箭应声射出,嗖的一下便不见了,火团也随之消失。
“叮叮当当,颤颤巍巍。”破损的逃生船快要散架一样颠簸着,三人躺在那里像坐过山车一样陪着船体一起抖,尾部的爆燃让这艘船损坏程度加重,舱内已失压,物品到处乱飞。始动力让逃生船继续直线运动着,周围的一切还是混沌不清,唯一不同的是背景颜色被黑色取代,此时三人如摇篮里的婴儿,惊恐的看着四周。而相比于颠簸,他们更担心逃生船外面的世界,因为环境若只有颜色的变化,便断无生存的可能。
逃生船慢了下来,抖动缓和许多,黑色线条也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云状物,像是下雨前的乌云,密实的围在四周。三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该说什么,皮特打开了安全绳,站了起来,沃格也跟着站了起来,摆弄着双手,观察指甲是否在变化,很快玛琪也走上前来,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是哪里?”
“这里的时间是正常的。”
“我们摆脱了吗?”
各种疑问都得不到答案,三人还是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看。
“无线电恢复正常了。”皮特的话提醒了所有人,此时的通话的确很清晰,说明新环境中并没有干扰源。于是皮特启动了逃生船的电力设施,开始做故障自检。
“玛琪扫描一下周围环境,沃格去看一下船尾损坏程度。”
皮特布置完工作,便向船尾走去。就在这时,飘在半空的物品突然哗啦一下都掉在了地上,几人随之一愣,怎么会这样呢?在真空环境中,飞船又破损严重,哪来的重力?
三人都对眼前的现象很是不解,尤其是看了船尾后的沃格更是不解,明明船身已出现裂缝,却仍有重力场存在。
皮特快步来到观察窗,看着周围的云团,转头对玛琪说“扫描结果如何?”
“温度37℃,无光照,无生命体征物种,但逃生船好像在下降。”玛琪回复道
“见鬼,这里有引力场,我们要坠毁了!”皮特大声示警
话音刚落,逃生船的下降速度明显加快,周围的云团也渐渐稀薄,船身和气体摩擦发出了呼呼声,人体有明显的下坠感。
“沃格,快到着陆减速装置那里,听我的指令!”皮特大声呼喊着
沃格听后马上来到一个红色的按钮前,打开外面的保护罩,看着皮特,等他下达命令。
皮特看着外面,寻找着参照物,当一处陆地呈现在他眼前时,内心的兴奋让他睁大了眼睛,嘴里不由自主的说着“我的天,这不是梦吧?”
逃生船此刻正朝着一片暗灰色的陆地急速坠落,蜿蜒的山脉,遍布坑洼的地貌特征清晰可见。给皮特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地球,他紧忙调整身体,把脸贴在玻璃上,尽可能的靠近观察,急切的想看到所有。对于长久漂泊的人,陆地就是家的象征,尤其是在耗尽所有,接近死亡的时刻,其惊喜程度无以言表!在引力的作用下,逃生船急速抵近,皮特的视野逐渐开阔,且清晰,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并不是地球,因为下面没有森林河流,而是单一的暗灰色,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废墟。
随着警报的响起,5000米,4500米......,显示屏上的数字提醒着距离地面高度,皮特观察了下降速度,觉得这里的重力要大于地球,所以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开启!”
沃格听后便用力按下了红色按钮,只见船身顶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伞,同时逃生船底部也出现了四个喷射口,在减速伞完全打开后,四个喷口也同时介入,喷出白色气体,形成反作用力,为其减速,逃生船被升力拉拽的忽上忽下,舱内的人也是东倒西歪。经过了三次喷射,船身下降速度慢了下来,减速伞慢悠悠的摇晃着,将逃生船顺利的护送到地面。
随着“哐”的一响,逃生船完成了着陆,四周扬起了灰色的尘土。灰尘很快散去,舱门打开了,身着航天服的沃格迫不及待地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探测仪,正在尝试迈出第一步,陌生的环境让他十分谨慎,可还没等他想好,便被身后的玛琪推了出来,随后皮特也走了出来。
三人很久没接触过陆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像是第一次来到海洋馆的小孩,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表达。沃格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搓揉着,玛琪在一旁又是跑又是跳的,以为是在月球上,可以太空漫步。而皮特的好奇心又让他开始思考了,他急于弄清自己的位置,和周围的一切,看着远处,更远处,四下都是一样的景象。
灰暗的色调,毫无生机,看向哪里都如此单调。这里有土丘也有沟壑,有石块也有沙土,但颜色都是一样,深灰色透着黑;头顶散布着乌云,但没有雨落下,可能向来如此吧,因为并没有植物生长过的痕迹;光照也不充足,却又不是很暗,就像傍晚的太阳躲到了山的后面,看不到它,却能感受到它;也不知这里的光源从何而来,或许是宇宙中那些无家可归的光线被不断折射,流落至此;不时地有微风吹过,卷起阵阵灰土,又毫无用处的散去。若只是为了烘托凄凉,倒也大可不必,因为三人早已饱尝了更多的凄凉,无非是多了几分空旷。
“这是地狱吗?我好像在梦里来过这里!”
“我也是,很多次梦见过这个场景,我一直认为这就是地狱该有的样子。”沃格和玛琪都对这里似曾相识。
“我的梦里还有矿车和轨道。”皮特补充道
三人很快便把这里当成了地狱,是死后的归所。是虚无缥缈,也似入梦中。他们不再流连过往,也无求索,顿时安静了很多,卸下了心中的恐惧,希望,思念和怨恨,心甘情愿的以此为终点。
“我们死去了吗?”玛琪的话带着一些庆幸,毕竟毫无痛苦的死亡,对人类也是一种恩典。
“不,还没有,这里有氧气!”沃格说罢,举起了手中的探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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