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之下!十王争霸!头戴花翎!只看一点!”其实是海天客栈白月斋的密语。
自有海天客栈以来,每一任掌柜都会接到一条关于白月斋的信息——只有皇甫家遭逢大难时,白月斋才可能会迎来他的住客。白月斋,便是皇甫家在临海城最后的坚持。更知那白月斋的规矩便是不可问其入住者的姓名,更不可透露海天可宅内有此白月斋一事。就算是那迎宾的店小二,也是今日才得到掌柜吩咐,假使有人能答上这“词句”,便给掌柜他老人家引去。
店小二也只认为是掌柜的什么重要客人或是亲戚而已。平素来说,有时也有此类吩咐,接纳不同来投靠躲藏之人,当然了,并非白月斋的住客。好在他恰巧这么一问,还就在今晚遇上了能对答之人。没有“连忙”引客入店,只按照平素的接待,将人迎了进来。掌柜的说了,平常接待,才不会引人注目。
“客官,先请入座,小的这去叫掌柜的出来给您安排。”店小二说完,给桌上添了茶水,便告退去寻掌柜的。
“有劳。”少年的说话声音有一些沙哑,短短两个字,也有些难以开口的感觉。
不多时,坐在后院中正拿着紫砂壶对嘴喝的海天客栈掌柜听得小二来报,说是有一十五六岁少年寻来,能完整对完暗语,一身行头嘛,背着一把残破的剑,剑柄却是被新的锦缎包裹,手中拿了个木盒,不知内存何物,而此人衣冠整洁,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听完小二的叙述,掌柜把茶壶放到小二手中,自己整了整衣冠,又拿过茶壶,面无表情的随着小二来到了客栈前厅,也没有对那少年做过多的打量,只把少许目光投向少年所背的残剑,便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书信,轻轻拍到了桌上。
“贤侄,早些时日收到了你家父的书信,你看看是否是这封。”
少年有些疑惑和紧张,最终还是拿过桌上的书信,抽出一些,大致看看了,便将书信又放回了信封之中。起身,作揖。
“确实是家父书信,承蒙掌柜照顾了。” 说完又是躬身一揖,“在下纪海仇,初探贵宝地,还望伯父收留几晚。”
小二听得来人姓名,做出了“哦,原来是纪姓公子”的大有所悟的表情,而一旁的掌柜听得名字,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可不是嘛,你家和海有仇。嘴角抽抽,但脸上表情未有多余变化,还不得不夸耀一番:“好名字,大气,大气。”
掌柜告知那少年他姓刘,名远杭,在这海天客栈已有四五十来年时光,感叹时光飞逝之中,领着少年慢步去到了自己的院落,让小二收拾出一间客房,又让小二备了两壶上好的茶,随即让那小二歇息,吩咐他今夜不用再来打扰了,似是今日有很多话要跟眼前的少年聊上一聊。
小二不疑有他,转身告退。待得刘远航又喝了半壶紫砂壶内的茶,才把话题生硬的转了回来。
今日的皇甫家遭逢大难,海神卫最高总指挥皇甫离身陨,而皇甫祖宅内那瘆人的惨叫也才消停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白月斋恰如此刻的迎来它的住客,刘远杭在接到小二来报时,心中就有了明悟,白月斋今日要迎接的,便是皇甫家留存于世的血脉,很可能,是唯一血脉。
皇甫家的小子,呵呵,记着那片海的仇啊。
而眼前刘掌柜眼前的这位少年,他的爷爷给他取名皇甫柏谦,而他的奶奶,现在可能叫他皇甫谦,或是叫他白牧谦。
刘远杭房舍的灯熄灭了,没有了皇甫家祖宅传来的瘆人惨叫,随着打更的声音,他进入了梦乡。刚被店小二收拾出来的客房,自然是掩人耳目之用,此时此刻,白月斋的屋舍内,皇甫柏谦正看着自己手中的飘着奇异香味的木盒,打开来,放着一本叫做《筑体基础理论》的书,是刚才那位突然到访的神秘老人所赠,同样赠与他的,还有他放在怀中的两颗黑白棋子。
那不留姓名的老人对他说:“或许在外人看来,今日之事是皇甫家的覆灭,而在我看来,这未尝不是海蓝地域新的故事的开始。”说完,老人便消失在白月斋的院落之中。而“执棋卫”三个字,也让少年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不像是他能看明白的世界。
海神卫……执棋卫?
良久,皇甫柏谦放好木盒,艰难地躺在了床上,望向藏在房梁上的残剑,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未干的血迹。脑子开始回映出在海边亲眼看到的爷爷的死去,躲在皇甫祖宅远处看到的祖宅内的惨象,身体又一次开始颤抖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祖宅附近的,他记得爷爷吩咐的十六字暗语,记得要去海天客栈,可记不起爷爷说没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爷爷说过吗?爷爷没说过吗?这里是否安全呢?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啊?我能做什么呢?这里安全吗?爷爷说过吗?我该做什么啊……金甲,帝王城,海兽,海兽,海神卫,海兽……对了!我要杀海兽!我的任务是杀海兽……杀啊!……可,海兽已经退了啊……退了……退了……既然退了,那爷爷怎么会死呢?爷爷死了吗?爷爷说过吗……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
我……我在哪里啊……
汗水浸湿了衣衫,原本藏于衣衫下的血迹,化作点点红花铺散开来。皇甫柏谦猛然睁开了双眼,干涸的泪腺还是挤出了泪水。皇甫柏谦想喊,但张开口,却喊不出来。
此刻的皇甫柏谦,是孤独的,是惊恐的,也是疲惫不堪的,即使在睡梦中,这样的情绪也无法摆脱掉。
奇异的香味又飘来了,昏昏沉沉,听到了自己小时候,爷爷曾经给他讲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只有三阶灵力的他,终抵不过身心的疲累,又睡了过去。
“我们所在的地域,不过是山海天地在诸神之战后,崩塌的山海天地产生的残片、和爆裂后的尘埃。现在所能看到的漫天星辰,不过是其中一片界域。而太阳,也只不过是大战之后留下的永恒之火汇聚的山海天地的一块尘埃。这样的尘埃,在这片浩瀚星空中,随处可见。
曾经的天地主宰漠尅,划分山海天地为无数界域,并提拔若干亲信、得力干将成为界域的守护之主,以此来维护界域的安宁与和平,这,便是封神。
但随着天地间元灵之力的消耗,界域守护神大的野性膨胀,各界域之间开始摩擦不断,更是因为第九代万域主宰诺貉的突然陨落,引发了山海天地内各界域之战!混战,持续了整整十一万年!战争带来的,是无数的先民葬身于山海天地之间,无数灵兽异魔灰飞烟灭。
更是因为界域守护的强大元灵之力碰撞,使得山海天地分崩离析。这场旷世持久的界域混战,被后世的人称为,诸神之战。
诸神之战的结尾很离奇,仿佛是一夜之间停顿了下来,被称为古神的先民们,更是突然遁去!山海天地内竟没有了生命的踪迹。十一万年的战争如同儿戏一般,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空留下了破碎的山海天地四散飘离,唯一能证明曾经的神与诸神之战存在的,是山海天地各处残片内的战争遗迹,穿界之门……”
爷爷的故事让皇甫柏谦的嘴角挂上了些许的弧度,手脚也不再冰凉。在梦里,皇甫柏谦的耳旁又传来了爷爷那熟悉的声音,又看到了那熟悉而惨烈的海兽潮涌。
他梦到今天,是六十九日前,是永明历一二零四七年,夏,七月半,海兽登陆后的第八天,第五次海兽潮涌开始了。
他的目光所及的这里,是海蓝地域中被现世人称为云涯大陆的东南边,离海岸十里不到的海神卫驻军地。空气中还弥漫着从远处传来的呛鼻的烟火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血气息。
那道熟悉而苍劲的人声传入了耳内……
“我们所在的云涯大陆和东部隔海的冀凛大陆之间的海域中,有一处怪地方,那可是深海之中,却有着这么一块浅海之地,据咱帝王城的博学官诸葛逸说,浅海里就是神之战之时遗留下的穿界之门。可惜啊可惜,已是损毁残破的。而且据说近期在森渺大陆的一角近海域中,又发现了一处损毁的穿界门。其考究的年代竟也有三千四百万年之久!
穿界门,证明着我们生活的地域是一处远古神之战场,也是元灵之力被抽空用尽后荒废的地域。而能证明我们存在于此的,有迹可查的史料,记载着我们的却只有不到十万年。可想而知啊,这之前的千万年间,我们却不曾来过!
这里被荒废的岁月自然已是不可计数,毕竟,那场神之战太过久远,久到连界域之神都已忘了,自己的界域中还有这么一处荒弃的死星,久到死星里的一切,都又重新焕发着新的生机,久到所有有关神之战的故事,都是现在的人们瞎编的……
久到,只剩了那残破不堪毫无用处的穿界门,印证着曾经的大战、曾经的辉煌……
久到,这里除了我们,竟还孕育出了海兽!会上岸吃人茹血的海兽!却没听说有人能成为救世的神。”
说话之人望着讲武台下七千人众,用左手拔出了已失了锋刃的长剑,剑尖指天。剑身剑柄还有血迹的残留。剑柄的末端,是镶金的盾牌印记,海神卫的徽记,盾中有海,明日悬空。而剑柄底座,有似王冠的白色弯月,代表着“皇甫”家族。
“将士们!我们所在的年代虽然是可悲的,但却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因为我们不再是只能生老病死、碌碌浮云般的芸芸众生,我们,都是能与海兽战斗的勇士!我们,就是这海岸线的神!
我们不会被人忘记,因为我们会像六百年前、一千一百年前,两千年前、两千五百年前一样,被记入史册!成为这世间永恒的印记!而这历史,是你,是你,是你们!用血书写的。这印记,是你们!用血刻出来的。而后人,将会为我们编撰美丽动人的故事。
我们,是海岸线上的守望者!海即将咆哮,我从今开始守望,致死方休……”
台下七千人众挥动着手中不同的武器,刹那间,同时嘶吼出海神卫的誓言,喊声震天动地。
“海即将咆哮,我从今日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舍弃荣华,不戴宝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伫立在海岸边的磐石,海岸线的守卫。我是抵御烈焰的寒冰,抵挡尖牙利爪的铠甲,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海神卫,今朝如此,日夜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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