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之人听着这欲将天掀翻的嘶喊,噙着泪,慢慢收回执剑的左手,悬靠于左肩。紫色却覆盖着血红的双眼遥望着远处的海。海水已然没有了昨日的血红。人血也好,兽血也罢,恐怕早已被海浪翻卷着吞噬在了更远的深海之中。只有岸上残留的血迹与残肢,以及那未曾熄灭,仍在风中摇曳的火,还在哭诉前日的战事。
“帝王城,终究还是忘了我们,忘记了这片海,这片吃人的海。”台上之人不自觉的回了一下头,仿佛还是在期待口中的帝王城的援兵。三千里外的帝王城的援兵。
备战场安静了下来,没再有了人声。青草依旧翠绿,野花依旧繁盛,蝉鸣依旧回荡。沉寂,也就是赴死前最后能做的事。沉寂,也就意味着今日海兽还未出现。
“知了……知了……”的声音还是那么烦人。
难道时隔六百年再次席卷而来的海兽,终于是要退了么?假使足月未现,即可断定海兽潮退了。
“笃笃笃,笃笃笃,”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敲打着备战场中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不过两三个呼吸,三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远端,又是几个呼吸,便有了破音之声传来!备战场中的将士包括台上之人都侧目望去。
“报!皇甫将军,出海十七里,海兽现身!请速发兵!”随着瞭望官策马急奔而来,嘶喊之声更加地清晰。清晰到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漏跳了半分。
自七日前海兽潮涌开始,这里的十万人、八万人、三万人、七千人,今日过后,又将剩余几许?
“报!皇甫将军,出海十七里,海兽现身!请速发兵!”瞭望官的声音更近了。自然,被称为将军的,是台上远望之人,海神卫总指挥,皇甫离。
“海神卫听令!前线结阵,散!”皇甫离左手再次有力执剑而出,没人注意到这只手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力量。
将军令发,备战场的将士们有序地朝海岸线的阵地进发,而飞奔而来的瞭望官一见军动,立即调转了马头,回奔而去。仿佛在告诉身后的行军队伍,赴死,刻不容缓。
“将军!你还要前去么!你的右手……”副官看着已然从台上下来,跨坐于马鞍的皇甫离,伸手按住了皇甫离的战马马头。
“我的剑,还没断!”皇甫离喝了一声,不再理会副官,一扯马缰,身披崭新银甲的战马一声长嘶,渗血的后腿一蹬,便向着前线阵地的方向冲了出去。
“驾!”、“驾!”、“驾!”
将军的副官们也随之跟了上去。眼看,就超过了整队进发的队伍。
不多时,七千人的部队已集结于前线阵地之中,在这原本能容下十数万人的前线阵地,显得格外扎眼,像一颗顽石,也像一坨烂泥。
“列队。”皇甫离拉扯着马头,吩咐传令官。
海神卫的海盾军站在最前排,以盾为武,坚如磐石,重型盔甲附着于身,非十牛之力不可摧。
在海盾军后方列队的是海刃军,以长剑、长枪、大刀为武,刃之所及,必定血如泉涌。
再其次是海雨军,以弓箭、机弩为武,附火其上的箭雨过处,寸草不生,带毒的弩矢横穿阵地,哀嚎无数。
身骑战马立马于步行军两侧的,是海神卫的海刺军,战马身披盔甲,战马的头盔上装着一尺长的毒刺利刃,战士以长枪为武。海刺一出,如流星划过,浮尸遍野。
整个前线阵地的最末端是整整六十座投掷塔。附着黑油的巨石,将会在战斗打响的时候,蓄力而发,巨石的终点,便是海兽登陆的海岸以及前线阵地一二线之中。
而这般精锐中的精锐,在海兽潮涌的面前,只有一个词形容,“炮灰”。
“将军!布阵吧!”副官的喊话在皇甫离的耳边响起,“瞭望官已再报,海兽不足出海五里地,登陆在即”。
“好!”环顾了一眼阵地中的将士们,皇甫离淡淡的应了一声,“传四军各部校尉前来领命。”
“传四军校尉,前来领命!”副官立刻向传令官吩咐道。
只待十息时间,便有十二人策马前来。前四,后八。立马于皇甫离前,未下马,前四人双手作揖,后八人俯身颔首。
“海刺军校尉于三日前战死!末将张凌,顶原海刺军校尉张翰,前来领命!”
“海盾军校尉于五日前战死!末将苏检,顶原海盾军校尉司徒风,前来领命!”
“海刃军校尉于五日前战死!末将贺子峰,顶原海刃军校尉李漠,前来领命!”
“海雨军校尉于昨日战死!末将穆信,顶原海雨军校尉穆冉,前来领命!”
皇甫离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庞,听着四声“战死”,脸上并未显出任何波澜,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里有着上阵的父子兵,也有冲锋陷阵的兄弟情。
“好!好!好!”皇甫离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三声,“报数吧。”
“回将军,海盾军,两千七百零九人。”作为海神卫第一道防线,苏检首先汇报到。
“分四部,各五百人,立于前线阵地。重盾破前,不可执剑!分七百人于箭阵前立盾。重盾破前,不可执剑!”皇甫离立刻做出了部署。
“海刃军,一千四百三十八人。”皇甫离的眼神扫过来,贺子峰紧跟着汇报到。
皇甫离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海刃军部队,“执长枪者,于前阵海盾军后。执长刀者分阵,为海刺找路。执剑者,游走,重盾破前,不可上,佩手盾。”
“海刺军,八百七十人。”张凌第三个汇报。
皇甫离听到这个数值,还是不由得一愣,但没有时间感言:“只凝一部,见缝冲杀,非困者不可恋战。”接着,又转头问向战备官问道:“回来的战马还有多少?”
“回……回将军,除前线内战马,离此处二里地外马场还有马匹万余,备战场处,马匹过两千。”备战官虽不明白皇甫离的意图,还是如实的汇报了上来。
“张凌,立刻率你部所有人前去马场赶马来,把还没来得及换下锁甲、军刺的战马能带多少是多少,速去。”皇甫离对着张凌吩咐完,才转头看向了穆冉,“好了,海雨军,你们还有多少人?”
“海雨军,两千零一十一人。”穆信最后答到。
“机弩军,分左右两侧站位,还是占高地,配近战武器,在葫芦口那里狙击。长弓军,三轮巨石落下后,只留第一投掷塔阵地,放至弹空。第二阵线接触战前,必须再有三轮箭雨,配弩,配近战武器。都去准备!张凌,速去速回!散!”
“末将领命!”四位校尉同时又是一揖,便领着自己的副官朝自己的部队狂奔而去。
战场内每一位海神卫,此刻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战斗准备。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注视着海的方向。海兽,要来了。
日光高照,海水波光粼粼。肉眼可见的是,海水渐渐从远处开始由蓝变黑,海浪愈发地激荡。海兽近了。瞭望官们不间断的在瞭望台上挥着阵旗,回报着海兽的情况。
就在第一只海兽以鳍为足踏上岸时,在瞭望官第一面旗挥出后,第一投掷塔阵的巨石在战阵的上空立刻画出了美丽的弧线。
战场内的各部海神卫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接着便是“嘭!嘭”的声音响起来,连绵不绝。火光开始燎原,夹杂着海兽的嘶吼之声。刚上岸的海兽零零散散地被带火的巨石砸中,瞬间没了气息。口中还没嚼烂的鱼虾,散落一地。然而还有更多的,仅仅被巨石爆裂后的碎片击伤,被带火的黑焦油灼伤,虽然速度在那一刻缓了下来,但却依旧朝着岸内冲来。
眼看着一头头疯狂的海兽穿过了火海,在场的众人也知道,巨石火阵对于进击的海兽来说,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海盾军听令,重盾战阵,立盾,结阵!”
位于前线盾阵的苏检看着两三百米前的爆裂之景,在盾阵后部大声的发号着施令,同时双手各有一枚黑色精晶向上掷出,左右手掌各逼出一滴红血。
“吾以吾血,凝盘枝,化石于心,结!”
黑晶散裂,“轰”的一声,一面两人高的黑色玄铁重盾便矗立在了苏检之前。苏检双手执盾,随着苏检继续默念的口诀玄铁重盾竟然增加到了一人之厚。漆黑的流光在盾面来回蹿动。而前几日的作战,苏检的双手在缠绕的绷带下早已是裂口丛生,手臂数条裂纹,此刻的重盾幻化,更是让各处伤口崩出血来。
没人会在此刻去注意苏检的伤势,也不会在此刻关心自己的伤势。与生死相比,这些又能算些什么呢?
霎时间,海盾军内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掷出精晶的结盾之声。各色精晶在口诀和鲜血的加载下,显得整个海盾军的防御战线流光溢彩。黑的,橙的,红的,紫的,蓝的,绿的……
然而直接祭出手持重盾,再加以口诀附盾的仍然占有了半数之多,这半数之人,乃是灵力一、二阶,练体四、五阶的灵能者,属于新兵范畴。还有近百人,仅仅是携重盾立于阵地内,他们是还未能习得灵力的普通武者而已,在海兽来临之前,他们都还是预备队的成员。在今天,他们或将完成蜕变,或将葬身于海兽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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