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将军,朕,可有说的不对之处?”从大殿高台上传来的声音,像是催命的钟声一般在皇甫离耳边响起。不待皇甫离开口,台上之人就接着发问了,仿佛这一切与他人无关,当真只是与皇甫离“随便聊聊”。
“皇甫离,朕觉得,皇甫家几千年来守卫我永明帝国的海岸,实在是太累了,该歇息了,皇甫家现已无后,不如来到我永明的帝王城多多娶妻生子,你觉得,朕的提议可好?”
说完,台上之人便靠于椅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皇甫离,而这一次,他没再接二连三的发问,摇着酒杯,等着皇甫离的回答,等着结束皇甫家六千年来的荣耀。
这,是鸿门宴啊!
皇甫离的表情和眼神中透露出他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永明帝国的皇帝今天要这般对待他,对待皇甫家,难道六千年的尽忠职守,就换来今日这样羞辱的落幕吗!?
皇甫离第一次正眼望于大殿之上。
在那远端,倚靠在龙头凤翼椅的,是一张精致俊朗的年轻脸庞,双眼如电,眉宇间的威严证明着他是宇文家的后人。
终于,皇甫离正了正身形,缓缓说道:“回陛下,自我皇甫离加入海神卫,海神卫的誓言便铭刻于我心。不染个功名利禄乃是海神卫千年的誓言。但若让我皇甫离,乃至皇甫家放弃、退出海神卫,绝无可能。陛下,我愿不受封赏,永守海岸,直至尘归于土!也希望皇上给皇甫家一个机会,三十年后……不……十年后!皇甫家再次人丁兴旺之时,让皇甫家的后人继续为永明帝国奉献己身!”
说着,皇甫离老泪纵横,惹得旁人也无不为之动容。
“放肆!”
台上之人却是大怒,右手猛拍龙头而起,站在台上来回踱步,一只手对着皇甫离一直指来指去。
“听听!直到此刻,你皇甫离也不曾以臣居之!看看!直到此刻,你皇甫离也不曾跪在朕的面前!皇甫离,你让朕如何给你机会!?海神卫自成立以来,便独立于一隅守卫海岸,不受我永明历法所制,但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朕的臣!
年轻的皇帝说着说着竟然被气地笑了起来:“呵呵,你要永守我永明帝国海岸?笑话,我永明帝国已经沦落到用断肢的废人的地步了吗!?”
“陛下!我……”皇甫离欲插话再次解释和表明衷心。
“住嘴!既然非我人臣,当日又为何求援于朕?朕又问你,皇甫将军,你可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向朕启奏的吗?”说完,皇帝转头看向一直守在自己旁边的殷公公,“把人带上来!”
包括皇甫离在内,在殿内的诸位大臣、各方将领皆不清楚皇上所指的将要带上来的人是谁,全都在大殿之内东张西望着,也用眼神向邻座之人询问,想要获得答案。
皇甫离看向带了他来“接封受赏”的刘勋,想看看他是否知道这会儿将要带上来的是什么人,也仿佛是想询问今日到底是赏赐还是问罪,可是刘勋也只是回了一个同样不解的眼神。
“哗嚓哗嚓”,铠甲摩擦和落地之声由远及近的向大殿传来,其间还有“铖铖”的铁链撞击之声。殿内除台上之人皆望向殿门外,想在第一时间看清来人。
随着声音的临近,四位被黑布蒙着头,身穿铠甲之人,分别各被四位亲卫队之人用铁链牵引至大殿之内。
待到指定位置,又是“嘭、嘭、嘭、嘭”四声,那四位蒙头之人便跪于冰冷的地砖之上。亲卫队的人随后扯开跪地四人的头套,另有四人分执四柄大刀架在跪地之人脖颈之处。
这一幕,与四周的玉盘琼浆显得格格不入。
最先看清和认出跪地四人的,是皇甫离。
那盔甲,和自己穿的盔甲并无二致,再向四张脸看去,不是另四处的入海口的海神卫副将军还能是谁?!
皇甫离脑子感觉快不够用了,难道这是宇文家的小子借着海兽潮涌一事,今日要肃清海神卫么?永明帝国的这位皇帝要废了八千年的海神卫?为什么!?海兽退了啊!
这时,台上再有威严之声传来:“皇甫将军,想必你已经看清这些人是谁了……你……好好看看这跪地的四人,想好了,再回答朕的问题。”
“陛下请问!”皇甫离再一次抬头看向台上。
“朕想先听将军你说说,临海城九万五千海神卫将士是怎么死的?为何第一日到得海兽潮涌之后,你便传急报向朕求兵?”
皇甫离没有丝毫犹豫,讲述了八天之内五次海兽潮涌的情况,和每次自己海岸海神卫将士的折损数量。
而关于最后那日,皇甫离只讲的是海兽初潮过后,便被场内突如其来的冲击气浪所震昏迷,醒来之时已是一月之后被带来皇城的马车内,暂未提及海巨人一事。
至于求援,也是因为第一天的遭遇战损兵超乎想象,看将士的折损数,怕坚持不了海兽登陆几次就会全军覆没,为了保证能抵御后面几天的海兽潮涌,才不得已而为之。
皇甫离觉得自己并无什么不对的地方,更不懂眼下宇文家这位皇帝这样的操作是什么意思。
“好,皇甫将军所报告情况和朕知晓的并无二样。那么问题来了,同样的军部配置,同样的海神卫人数,为何他们四人驻守的海岸海神卫几天下来的折损均不过三万人,你皇甫离亲自驻守的海岸却是几乎全军覆没!?若朕不急调禁军前来,最后那日的高阶海兽登陆,便可横穿三十里,岂不是我永明帝国的沿海最大城镇临海城将会被海兽杀得片甲不留?!”
“什么!?才折损不过三万?”皇甫离震惊于其他四个入海口的战况,脱口而出。毕竟海兽来的突然,他又昏迷于战场,直到今日也未曾与其他四个入海口的海神卫将军互通有无,那封家书也未曾提及此事,该死!
“怎么,你还嫌死得少了?”那四位跪地之人中一人发出了满含怒气的质问之声。
刀架在脖子上,怎可能不生气。
“黄将军,你知我并无此意,我们身为海神卫,就是一家人。只是此次遭遇海兽,我临海城的海神卫折损数与诸位将军领兵镇守的入海口海神卫将士折损数差距之大太过匪夷所思!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啊!?”
皇甫离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没凭没据地说自己所在的海岸来的海兽更多更凶猛吧,而海巨人也是最后一日才出现,跟前几日折损毫无关系。
这怎么解释?!
皇甫离终于明白了今日封赏是假,问责是真,甚至是杀头之命。今天这局鸿门宴,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或许一个答不对,皇甫家的荣耀传承,就立即毁在自己的手里了,这一切,在四位将军跪地揭面之时,应该是已无力回天。
“怎么,解释不出来了吗?”端坐在台上的皇帝轻哼一声,接着问道:“那还有一事,不知当日亲自作战的皇甫将军能否给朕个准信儿?这样朕才好判断,是斩了这跪地之人,还是砍了你这不跪之鬼!”
皇甫离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大殿内的群臣也是汗毛竖起。
“朕姑且不问这损兵折将之事,毕竟你皇甫家也没有少死。”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皇帝瞄了一眼皇甫离,接着道:“但朕要知道,你临海城众将士口中的海巨人,是真?是假!?杀了你儿皇甫觉新的高三丈有余的海巨人,是真是假!?为何你军几千人昏迷醒来都口口声声说昏迷之前见到了海巨人,而我的帝国禁卫军元帅在场却毫无所获!?和你同样驻守东南海岸的其他四军,也无一人知晓!皇甫离,你和你的兵,你和你的皇甫家,到底在做什么?全军昏迷……好一个全军昏迷!你们是眼看守城无望,到了最后,开始演着戏,还要妖言惑众吗!?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皇甫家海神卫的动向,你是准备着屯兵谋逆吗?!”
“轰!”
本鸦雀无声的殿内瞬间就炸开了锅。殿内群臣原本或多或少都知道皇甫离所驻军的海岸伤亡“匪夷所思”,这一瞬间,殿内相互探寻的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海巨人是什么?在场的大臣们没人听说过这海中还有巨人,史料也不曾记载,更不曾想到今日皇上竟然突然问责偏居一隅的皇甫离想要谋逆之事,这又是从何谈起?
皇甫离这时也不知如何回答,绕了半天还是拉回到了这件事!
明摆着的,永明帝国的年轻帝王,将会用“海巨人”一事为由,借题发挥,让今日不是跪地四人死,就是他皇甫离死。反正,整个海神卫在今日,凶多吉少。
昏迷的真不是时候!又是什么东西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有没有海巨人都不重要了,今日明摆着台上之人会想方设法治罪于他。这跪地四人,仅仅只是逼迫他皇甫离赴死的最有力的借口和斩向头颅的屠刀罢了。
眼下,自己无论说海巨人有还是没有,无论怎么辩解绝无谋逆之事,都是死路一条。只是这年轻的皇帝是想砍了他皇甫离一人,还是砍了海神卫五人的问题。
而关键是台上之人是想砍了他皇甫离等人,废了海神卫将军,还是想让整个海神卫全部换血?他的想法才是根本中的根本。
良久,皇甫离终于打定了主意,想要在十死无生中谋求那最后的希望,今日,我皇甫离绝不能倒在帝王城!
皇甫离抬头望向台上说到:“皇上!我皇甫家守卫永明的东南海岸已六千年之久,虽屯兵海岸,但从未有过叛乱谋逆之事,我海神卫从建立到如今的誓言,也是我皇甫家世代相传的族训!而我皇甫家从未有过背信弃义之人!”
停顿了两三个呼吸,皇甫离再次下定决心,异常坚定地说道:“陛下,我要说的是,海巨人登陆,是我皇甫离一手瞎编之事,全军昏迷也是我一手策划,要的,就是想逃过损兵的折罚!”
“好!那你觉得该如何定罪!”台上之人脱口而出。
皇甫离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是要崩出闪电一般,竟让年过百岁的他感觉到阵阵心悸。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