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
这句话出自千年前的儒修第一人孔文宣，世人尊称其为大成至圣先师。儒修一脉由其开创，自后生生不息至今。
孔文宣收弟子七十二，这七十二弟子学成后前往各地开书院，不仅指导教育儒修，没有灵脉的读书人也可以进入书院学习。
儒修一脉，不重灵脉，重人之仁。故儒修往往在尘世凡界担任官职，为九州人族的繁衍光大出力。
游戏中玩家进入的是七十二书院中最富名望的大同书院，虽然芝兰书院也是儒修七十二书院之一，但姜真他们设定的时候芝兰书院算是排名较后的书院，书院地址也不如其他书院位于人流密集的城镇中，而是在西华州偏僻的一处山谷内。
哪怕是儒修玩家，只要不怎么注重游戏剧情，他也很可能并不知道这个芝兰书院。
因此当荀怀德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姜真惊讶地发现在座的各位修士或多或少听过芝兰书院，并且对荀怀德带着尊敬之意。
“哈哈哈别人这么说，老子肯定不信，但既然荀院长都这么说了，那老子就安心了，那些小崽子肯定没事。”
最急躁起身想要离开的与会者是一名光头大汉，他有姜真两条大腿粗的胳膊上纹着虎头，是虎族的妖修。原本怒目圆睁的他，在荀怀德说完话后，又笑着回到第二排的座位中坐下。
“师姐，这老头什么来历，芝兰书院很厉害吗？那伯都素来疼爱自己的几个小虎崽，又易怒得很，上次师伯摘了他崽子爱吃的灵果，被伯都薅了好几层尾巴毛，现在还没长回来。怎么这人族的老头一说，他就不生气了，按人族的规矩来，伯都也有九阶，应该不怕他呀。”微弱的男童声从姜真前方传来，他询问的对象正是之前姜真排队时见到的青丘山的狐族妖修。
狐族妖修敲了敲男童的脑袋道：“说了让你别讲话，会暴露身份的。人族多险恶之辈。师父不是叮嘱过你吗？”
“可是师姐你也说话了耶，好了好，别敲了，孩子都被敲傻了。”
“我就说我和小孩子相处不来，硬是在最后关头塞给我。”连敲了几下男童脑袋后，狐族妖修收回了手，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儒修是人族中特别的一类修士，他们修行的方法并非斩奸除恶，凝灵气吸精华，而是处理人族各项事务，靠的是言行一致感悟天道。书院虽有七十二座，但儒修其实只分为八派。荀院长所在的芝兰书院是荀卿一派，之前也不过是荀卿一派的末流罢了，甚至连芝兰书院都已倒塌多年，无人问津。直到一百年前，五十岁的荀怀德来到芝兰书院，将其修缮，重新招揽学生，芝兰书院渐渐有名起来。”
“所以，师姐，到底怎么个辉煌法呀？”男童又轻声道。
“哎呀，你这孩子……”
“呜呜，别敲了。”
“尘世凡界的九州，有三州的州主都是荀院长的学生。虎族的族长寅将军，和荀院长论道后，直接突破两阶，成了八品飞仙。甚至传闻荀院长早该逝世，但他入了鬼界后和里面的十殿阎王相谈甚欢，阎王又给他添了好多年寿命……”
“哇这么厉害啊！”
“这其实还不算他最令人震撼的事迹，荀院长年轻时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脉，未曾有灵。他还因行事理念不符合周遭人，被所在的书院逐出去，之后一边在各州考试求官，一边在各地游历讲学。荀院长四十岁的时候，游历至尘世凡界和万妖山海界相交的地方，地龙苏醒翻身，喷出无数岩火，人族和妖族死伤惨重。荀院长不管自己是肉体凡胎，也参与着救助，并且在众人都放弃逃离的时候，他为了救一位妖族小童，掉入裂缝岩火中。”
“啊，那他怎么样？活下来了吗！”男童紧张地问道，声音大了几分。
在后面听着他们交谈的姜真，心也跟男童一样，紧张起来。
“莫不是脑子真的被我敲坏了？前面站着的是谁？”狐族修士说完又敲了敲男童的额头。
姜真看着那高大的老者，忍不住笑话起自己。
“他不是好端端地站在前面嘛，你真是的。那时我的父亲也在场，听他说荀院长掉入岩火裂缝后，只见里面火光大作，雷劫从天而上降劈了下来。荀院长度过雷劫，直接晋升到了九阶，地龙也被压制住了。儒修有一步成圣的说法，可成功例子距今十分遥远，大家都以为是夸大了，直到荀怀德院长出现，他是当今儒修的第一圣人。荀怀德不仅在人族中名声颇高，也因之前救助妖族的行为而得到大部分妖族的尊敬。”
“哇，那他是个好修士咯。”男童看着前方的老者道。
狐族修士迟疑了道：“是地吧，但其他人族就不是好修士了，他们奸诈狡猾，师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随着狐族两位的讨论结束，骚动的宾客也在荀怀德的耐心回答下平静下来，并且确定结果一出，龙鳞船队和万妖山海界都会发出正式的调查报告，所以拍卖会又走上了正轨。
季文宇被荀怀德训斥后，似是吓得不轻，木木地坐在一旁，季勇给他又戴上了帷帽，然后点头哈腰地和各个找上来的宾客道歉，解释是小少爷觉得自己父亲太厉害了，所以产生了些许臆想，一切都如荀院长所说，两家船队运行正常，也不会因为季文宇的话真的不让他们上船。
“鲛绡三十米，一百枚中品灵石。”
芙蕖结束了鲛绡的拍卖，购买者正是那个狐族妖修，她美滋滋地对男童道：“这下我做得裙子肯定是族内最好看的。”
“师姐你就喜欢臭美，哎呀，别打我脑袋了！”
鲛绡之后拍卖的就是海铁晶了，姜真紧张地盯着展台上那一堆材料，是四百斤。
“上品海铁晶，共计四百斤。起拍价四十块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为五块中品灵石。”芙蕖介绍完海铁晶和最近困难的开采情况后，示意诸位可以出价竞拍了。
“三十块中品灵石。”第一位出价的居然是荀怀德！
“三十五块中品灵石。”这次是姜真。
“四十块中品灵石。”是第三排的某位宾客。
……
“一百九十五中品灵石。”芙蕖见姜真举起了荷花，更新了报价。
一番竞价下来，最后只有姜真和荀怀德在竞争这一批海铁晶了。
“两百块中品灵石。”荀怀德再次出价。
糟糕，没想到季文宇不捣乱了，这位荀院长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姜真又确定了一遍袋子里的灵石数目，决定把那一千块下品灵石也用上，哪怕下品灵石转换为中品灵石时需要损耗一部分，但足以她再进行一次加价了。
“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
“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一次……”
“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两次……”
“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三次……”
“海铁晶，四百斤，成交价，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芙蕖一锤定音，姜真也松了口气。
之前姜真又在乾坤袋里发现了一份采购清单，对了一遍后发现只差海铁晶了，虽然花光了全身家当，好歹眼前这个任务完成了。
“姑娘果然不错，敢和荀院长一争高低，拿下了海铁晶。”
还没等姜真扭头和伙计说自己要兑换灵石的事情，制琴男子又凑了过来，和她攀谈道。
姜真客套着说：“哪有和荀院长去一争高低的念头，这拍卖各有所求，物品也是价高者得，我也是按公平公正的规矩行事罢了。”
制琴男子摆了摆手道：“看来姑娘是不知荀院长的武器在镇压石镜娘子时被毁的消息了，他平日里用的可不是这根木棍子。”
难道说荀怀德拍海铁晶是为了做武器？姜真又和制琴男子客套了几句，结束了对话。
最后一件拍卖物是三米的琅玕枝，由荀怀德拍下。琅玕枝一般用于做武器的主体，可以让修士体内灵力运转更稳更快，增强其输出的法力，看来制琴男子说得没错。
拍卖会就此结束，参加拍卖的客人分两拨离去，陆道道送未拍的物品的宾客原路返回，芙蕖则是领着竞价成功的人前往永安行的千秋库房付款取货。
姜真他们跟着芙蕖上了一艘大画舫，往一片芦苇荡开去。
画舫上季文宇沉着个脸，但因为荀怀德也在所以没有捣乱。那名叫伯都的虎族妖修和荀怀德交谈着，只听见这大嗓门的妖修抱怨荀怀德不接受他的资金支持，错过了拿下海铁晶的机会。武器不趁手，修士的实力会大打折扣。荀怀德素来喜欢在险境奔走，万一马失前蹄了又该如何是好。
坐得笔直的荀怀德笑着感谢伯都，他指了指手中的木棍说着：“此为器，非道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我求道，不求器也，木棍足够了。”
“况且，重新铸造一根岁寒杖，海铁晶所需不过百，今日拍卖会一次出售四百斤，本就超过老夫想了，往后再在各大商人处求购吧。还是得了一根琅玕枝，不算空手而归。”
姜真这会儿在近处看荀怀德，发现他竟意外地亲和，没有制止季文宇胡闹时的冷峻，而船中的各人多少也在注意着荀怀德。
伯都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对荀怀德说：“什么物，什么道？老子听不明白，反正你说没事就行。”
瞬间画舫上又安静下来，只听船橹破开碧波的哗哗水声。
思考了一会儿，姜真起身，走到荀怀德前行了一个礼，开口道：“晚辈见过荀院长，有一事想请教荀院长，望院长能解惑。”
“哦？但凡老夫知晓的，无所不言。”荀怀德答应得爽快。
姜真停顿了一个呼吸，看着荀怀德的眼睛道：“听闻荀院长一朝成圣，连升九阶，由此压制住了地龙，拯救了两族生灵。但地龙是地脉所化，本是天地灵气，与天道相连，因此至少是六品真人。哪怕是九阶修士爆发也不可能压制住六品真人，晚辈斗胆想问荀院长是怎样做到的？”
“你这个小姑娘，又是和那些人一样想要质疑荀院长的功绩吗？”
荀院长还没开口，伯都蹭地站起来，语气凶恶地对着姜真说道。
“晚辈只是好奇而已，君子有三畏，天命其一。跨界挑战并非不可能，但只限于一级罢了，此为九界定论。若荀院长愿分享跨三阶制胜之法，想必对天下修士修行都有所助益。”姜真没有被伯都的气势所压倒，说着自己的理由。
她眼下的第一任务就是改变九界覆灭的必然结局，这势必要上清虚，下幽冥，破千难，踏万险。
最初的新奇和兴奋感过去后，姜真渐生怀。她已不是那个敲打键盘就可修改一切代码的游戏主程序，而是连门派都不清楚的普通剑修弟子。
哪怕当初她也没能保全游戏，现在去安山城内随便拉出个修士都比她厉害，游戏系统也不太靠谱。不到三年的时间，九界中比她厉害的人数不胜数，她又有什么底气以一己之力，挽倾天巨澜？
“伯都啊，坐下吧，别吓着小辈了。”荀怀德对伯都道，然后转向姜真，“这事我曾解释过一次，可惜没人能听懂，反而说我癫狂入魔了，故之后不再提及。小友问到了，我便再回答一次，只是小友能否明白个中道理，老夫不敢保证。”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荀怀德看着姜真，悠悠说道。
伯都听得眼花缭乱，嘴里嘟囔着：“什么大啊，天啊，而啊，不懂不懂。”
姜真沉默片刻，然后拱手行礼道：“多谢荀院长赐教，晚辈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你就明白了？”伯都一脸不可思议地嚷嚷道。
荀怀德也略吃惊道：“小友可真明白了？”
“毕竟雷劫虽然是劫，但渡劫的修士受到的伤害也是有限的。”姜真想了想，这么回答道。
“哈哈哈，果然少年人了不得啊！”荀怀德大笑了起来。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与其思慕天不如当成物品来蓄养，与其歌颂天，不如控制而利用。
没错，压制地龙的，不是荀怀德自己，而是他渡劫时引来的九道雷劫。地龙不仅帮他分担了一部分雷劫，还为了对抗这股力量消散了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身体，若说有什么最可以压制天地灵气，那就是另一股天地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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