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朝云仍是那般绵言细语的嗓音,她自亭子外进来,展开臂弯挂着的斗篷披到绎心背上,抬手理去她鬓边几缕垂发,神情似疲乏之意。
“未曾见人。”
“今日便到此,早回歇息罢。”
自来了这儿,除却那天来的男子,绎心再未见别人。昨儿个夜里她都在泠河边上的小亭子里端坐着,只有角落伴着的几根蜡烛散发光亮,离了稍远些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绎心一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下免不了要害怕,她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是悬崖边上笑脸相对的母亲,绎心就快要模糊那天的场景了。
“你能陪陪我吗?”虽然能听出来绎心有在极力掩饰,可她的哭腔实在明显。
这还是朝云头一次见小姑娘掉眼泪,她刚来那会是没哭过的,朝云顺着绎心扯衣袖的力道靠近,在床头安坐好抚住人的肩头一下下拍打。
尤其是经历过欺骗与死亡之后获取的温暖,自是最惹人贪恋的,朝云轻柔的模样叫绎心的思想转至第一次同印期回家时候的场景,她闭上眼睛回忆,那天晚上的她同样是拉住印期的衣袖说想要人陪。
“朝姐姐,我是不是......再也走不掉了。”
朝云哽住,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应,她只是个教习的,又能做何保证呢,朝云无法,只得继续拍背想要安抚人入睡,。
“我好想印哥哥,他肯定在找我的,如果能跟印哥哥再见面就好了。”绎心仍闭着眼,但没有多少困意,她今晚的情绪格外混杂,不管朝云有没有听进去也还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我骗了他,其实早不久前我就记起以前的事了,可是我没有说,我害怕哥哥不喜欢,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些就丢下我,可我就是好怕......一个被母亲抛弃掉下悬崖的怪小孩,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这样的我都没有被印哥哥丢下,可是那天突然消失掉,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我,我真的好坏。
后半段话是裹着哭声说的,到底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憋不住情绪,绎心并不害怕,可她想念过去留于那所房子里的温度,想念即使在今夜这般的风雨呼啸下仍安全的怀抱。
“不是坏小孩,绎心这么乖,从来都不坏。”
朝云其实并没有学会如何安慰人,她过去的时光不够完整,只到一半就被迫中断了,只能按着书纸里的描述依葫芦画瓢说些不轻不重的话,缺少了必要的情感,怕也只够哄骗过当下的片刻。
“真的吗?那印哥哥也会这样以为对不对?”
“会,绎心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小孩。”
“那就好了。”
因为经历过,免不了的回味,绎心在今夜的梦里说,
叔叔你来带我走吧,跟之前那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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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书合有想过此刻的情形,但是它来得过于快了,着实教人猝不及防。
为什么抓我。
我认识你,孙起。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答我!
“去把他嘴堵上。”
”少耗些力气吧小子,我也是听吩咐办事的。“大概是看这人”无知“的可怜,孙起竟有意安慰对方,他说这话不假,拿钱办事,其余的一概不问。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年少轻狂,连警察都敢下手,孙起饮尽杯里最后一口酒,跟前台要来纸和笔,趴在方桌上刷刷写下在心里埋了多年的所知。
“我见过那个警察,他来过我爸的公司。”
“他去找过你爸?”
“不知道,我是在六楼接待室看见的人,因为他当时穿的警服就格外多看了几眼,我也不知道他是等在那干嘛的。”
“回头你派两个人跟他几天。”
“他是警察!哥,你要对警察下手吗?”
“别大惊小怪的,跟我这么长时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这是犯法的。”
“我又没说要怎么着他,不过是跟两天,这就犯法啦。”
“就只是跟两天?”
“嗯,这两天他去的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要仔细记好了。”
“放心吧哥,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也不知道细儿现在如何了。印期盯着碗底的冷汤愣神,脑子里过着能想到的人,要是小合在就好了,印期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水槽洗碗,或许他可以再去一趟崖底看看。
这地方少说也来了有二十回了,却半点线索也没寻到,警方那边也在尽力找人,一样的没消息,不过就算有消息他们也不会随意透露的,之前小合有说过这属于机密。印期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等孙起,他掏出新买的烟,捏出一根来叼在嘴里,没点,就只是含着。虽然他们本质意义上该是敌人,可孙起是当下的不二人选,就算这么多年没混过了,他的人脉也应是有留存的。
远远瞧见了人,印期把烟收回衣兜里,转换成一副温和的表情,等待这根稻草近至跟前。
”约在这荒山野岭的,是方便毁尸灭迹吗。“
”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孙起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事一样,捧着肚子乐弯了腰,”求我,哈哈哈,你求我......“
”我没有开玩笑,孙起。“
”先说好了,我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这张欠揍的嘴总是能冒出些气人的话。
印期并没有恼,平静地陈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再次恳切请求孙起帮忙打听一二。
”有照片吗,给我几张。“孙起早就归于平淡的心还是被激起一层波澜,或许人年岁长了总是会不自觉心软,他有些别扭的躲开视线,”先说好了,我可不保证一定会有线索。“
”我知道,谢谢你愿意帮我。“
童山岭一直发展的很平和,不繁华,又依山傍水的,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沈至让当初也是看中这点才过来的。
他身体底子不好,自重新拿回父亲留下来的基业后更是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所以沈至让后边干脆投钱给建了个分院,这样进医院就跟进自己家差不多了。
沈至让是大四那年休的学,父亲的身体突然恶化,在抢救室待了不到三天人就没了,年少的沈至让根本来不及反应,迷茫着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可是他一个书都没念完的学生什么也做不了。
那平日里待他和蔼可亲的几位叔叔迅速瓜分了公司财产,甚至来参加葬礼都不愿虚情假意地哭上一哭,沈至让对到头来身边只余下的那位花匠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您也早些离开吧。
“那我走了少爷要怎么办?”
“不必管我。”
“我的家里也没有亲人了,不如就留下来跟少爷做个伴吧。”
“我记得您女儿......”
“她不在了。”
“对不起,让您回忆起这样痛苦的事。”
“没有关系,现如今我们是一样的处境。”
沈至让再没忍耐,蹲坐到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呜咽声中掺和着一段平静无澜的往事叙说,
是了,她叫许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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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枥茶谈谈。”
“不行,小茶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再受刺激。”
“她为什么会这样,是跟某个人有关对吗。”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而且那个人我也只是见过照片,但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差不多五年前,小茶讲述回忆最多的就是那个时候。“
”照片是什么内容,我能看看吗?“
说到底印期并没抱多少希望,枥茶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最大的突破口在孙起,可他滑头得很,要想获取有用的信息很难。
陆青时很快找出来两张照片,说家里只有这两张,枥茶手机里还有一些,可以想办法弄到。
”你都不问我原因吗?“
”我只要知道这件事解决后能让小茶恢复正常就好。“
”枥茶遇到你很幸运。“
”不,幸运的那个人是我。“陆青时看上去并不是在煽情,倒像是真切的表达,但印期没心思深究了。
离开后印期没有上楼,而是开车去往照片指向的地方,他认得这棵树,长在蒙山脚下,是棵年逾古稀的老树。
‘后天下午七点有人去店里拿酒,你替我去一趟吧。’
印期回了句好,撂下电话接着刨土,他撒进去半包葵花籽,把后备箱剩的一小桶水也都浇进土里。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叫人不适,印期只静静站着,等待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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