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直很安静，成天都闭着眼睛睡觉，连吃奶都是硬塞进去。不给吃的也不哭，像傻子一样。要不是听过孩子的哭声，罗张氏都怀疑孩子是哑巴。三儿媳妇没啥奶水——家里没钱给三儿媳妇进补，没营养孕妇也没奶水——孩子也不知道吃没吃饱，反正不哭不闹，看得人心疼。
罗张氏想到从前在主人家时听过的偏方，说没奶吃的孩子可以吃牛乳、羊乳之类的。村里有人家养羊，有羊乳，罗张氏厚着脸皮送上一些自家做的咸菜、瓜果，和对方搭上话，每天要一碗羊乳。好在对方愿意给老头子村长的面子，羊乳才能讨来。这孩子也不挑食，或许也是没吃饱，不管喂什么都吃，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吞咽。
哎，是个想活命的娃。
“娘，孩子吃好了。”
罗江抱着孩子从房间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罗张氏的思绪被打断，伸手接过孙女。看儿子的样子，罗张氏不用问就知道儿媳妇应该没啥奶水，要不也不会进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
“又没奶了？”罗张氏皱眉，“月娘的身体还行吧？”
“没啥起色，只是比刚生孩子那会儿好点。”罗江面露愁苦，“就是一直没啥奶，孩子也没得吃。”
“没奶就没奶吧，不是还有羊乳和米汤吗？穷人家的孩子都命贱，有点吃的就饿不死。”罗张氏接过孩子，小心的抱好，生怕冒了风。这个孩子本来就弱，再冒风生病，估计就真的活不成了。
“你也用点心，月娘身体如果不舒服就说，该找大夫就找大夫，让她别硬抗。孩子还小，可离不得娘。我们家可不是那些不顾儿媳妇的人家。”
罗张氏不是一个苛责儿媳妇的婆婆，镇上那个儿媳妇她管不着，跟前这两个儿媳妇，生了孩子后都让她们坐满一个月的月子。现在看月娘的情况，估计一个月还养不好身体，希望再养一个月，她能身体好点。
罗张氏这么做是心疼儿媳妇，更是心疼儿子和孙子。毕竟如果儿媳妇没了，儿子就成了鳏夫，孙子也成了没娘的孩子，实在不好听。
也不知村里一些人家是怎么想的，儿媳妇刚生完孩子就让干活，好像家里的活离了产妇就干不完一样。真出了事，感情他家还有闲钱娶第二个媳妇？
虽然罗张氏也想对三儿媳妇更好点，她们这样的穷人家实在没钱请好大夫，也只能让人多养养。大家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尽人事听天命，希望老天爷开眼。
“娘，柱子哥说镇上有人招短工，我想和他们一起去。”罗江看到罗张氏皱眉，赶紧道，“娘，我不会耽搁地里的活。我早上早点起来，干完活再去。”
“娘还怕你偷懒？”罗张氏啐了罗江一口，心疼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累，白天要干地里的活，晚上要照顾月娘，还要抽空去打短工。你一个人要忙这么多，娘是心疼，怕你累瘫下。”
“娘，我不累，我身体好，能干活。”罗江连忙说，“再说，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为了我们夫妻俩和刚生孩子又花了不少钱，不挣点回来，我睡不着觉。”
罗张氏心疼地看着儿子眼底的青黑，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生的儿子她知道，都是好孩子。罗家没分家，耗用都是从公中出，三房这些日子用的钱多了，就是占了大房的便宜。虽然老大爱护弟弟，没说啥，但他们这个做父母的也不能不表态，总让老大吃亏。一碗水端不平，迟早兄弟阋墙。三儿子愿意多挣钱弥补，虽然累点，但年轻人累点总比懒点好。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应该支持，这样才能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去吧，路上小心点，干活的时候精细点。”罗张氏道，“明早什么时候起来？”
“我还不知道，我一会儿去问问柱子哥。”
“那晚上给你留一个窝头，明早你带着走。”
罗江咽了一下口水。罗家不富裕，家里都是吃野菜糊糊，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干的了，在他眼里，杂面窝窝头就是绝顶美味。
“娘，窝头太多，家里也没啥粮，我就去干个活，没必要……”
“叫你拿就拿着，这是你明天一天的粮食。给人干活要有力气，不然主人家也不愿意要你，没活哪能赚到钱。”罗张氏道，“这次先说好，你挣的钱都得交公中。晚饭时我也会告诉你哥和嫂子，算是你媳妇多做一个月月子的支出。你不能说娘偏心，这次是你们用的多了，应该有所表示，这才公平。”
“娘，我明白。”
“明白就好。去找你爹说一下这事，他应该在后面浇地。然后去王家把羊乳带回来，你闺女等着吃呢。”
“诶，娘，我先去拿羊乳，再去找爹。”
“行。”
自家女儿的口粮，罗江没有马虎，很快就取了回来。煮好后端给罗张氏，看着孩子吃完奶，罗江才跑去找他爹罗俊说明天去镇上打短工的事。
罗俊听完罗江的话，沉默了一会儿问：“柱子有没有说要找多少短工？”
“没说，只是说要的人不少。”
“这样，你去问问柱子，看要多少人。要的人多，我们三父子都去。”
“知道了爹，我马上去问。”
“去吧，去吧。”
罗江一溜烟地走了，罗俊却一时看着儿子的背影，顿住了。
哎，这日子真是越过越艰难，遥想当年自己有罗江那么大的时候，哪会为这几个铜板就高兴不已。那时候的自己应该在想如何逃开自家亲爹的棍棒，放下书本和娘子亲近吧。
哎，罗家真是越过越差，也是自己没本事，没能力将恢复罗家往日的辉煌，就是死了估计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想到这些，罗俊的背影更加佝偻，停下的动作再次加快。今天要把这些地弄好，家里没多少余粮，他可没资格糊弄土地。
说到罗家的遭遇，真的是完美的印证了一句古话，“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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