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雨姓大商户到底什么来头,怎就如此大的架势。”
“这哪像做买卖的商户,又是商兵又是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朝廷出巡的大官。”
“若说这姓“雨”的商户,太晋倒是有那么几家,生意做得不小。凭我纵横商场数十载,大多都还打过交道。偏偏这家,实在眼生的很。”
“黄掌柜说的不错,我听闻,这家商户的确来自太晋京城上陵都。如此架势,怕是和太晋朝堂有些干系,说不准还是户官商。”
“官商?杜掌柜何出此言?”
“诸位看啊,那守护主家厢车的一众护卫,个个面色红亮气宇轩昂、龙行虎步神采飞扬,与皇宫里头的御卫相差无几。若非官商,何来如此精锐。”
“哎呀,这位杜掌柜不简单,竟然还与御卫相熟。”
“哪里哪里,小可恰好在上陵都做个小本买卖,其中专为皇宫御膳房提供几味香料,所以宫里御卫的模样,倒是有幸见过几回。不是小可吹牛,这大商户边上的那几位,出来的味道和皇家御卫一样一样。”
“可若是官商,为何还找那么多江湖里的商卫?自古官家江湖互不相犯,如此未免自贬身份。”
“不说你们不知道,就他们请的那些个商卫,在定硕,可都是出了名嗜血难缠的主。功夫了得,脾性还极大。领头的名叫杜仲,又叫杜一刀,杀人只用一刀,暴戾的很。”
“听说这伙人护商一趟的价钱不菲。”
“何止不菲,那简直是天价。仅一人,来回一趟,至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这三十人岂不是一千五百两!天杀的,走一趟生意得赚才能不赔。”
“还别嫌贵,人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没事还好,有事起来,只怕没命收这五十两银子。”
“可咱们这条商路一向太平,多少年了,从未听说过出事。请那么些人,跟往河里倒白花花纹银没两样。”
“眼下天下太平,这条通往大周的商路,大多归大周中央军北营照看,慑于威势,寻常马贼强盗根本不敢出现。在下一年里头往复不下五趟,就从未出过事。”
“这位掌柜说的极是,早些年各国边军与商人间早有协议,由他们出面,暴力肃清,确保商路通行无阻、平安无灾。而我们每次通行,只需向边城缴纳足够的“上路饷”,便可高枕无忧。”
“诸位诸位,难道没听说,最近在卓丹密林里头,出现了一伙自称丹林煞的强盗,往日的太平,早已不再啦。”
“什么?丹林煞?我等从未听说过。”
“来来来,诸位把头聚过来,这事,得小声说。听好了,这丹林煞,乃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也不知来自何方,喜欢埋伏在卓丹密林里头,专门劫杀过往商队。只是短短两月,已有五支商队被血洗。可怕的是,他们不单抢货,还杀人,不留一个活口。”
“嘶~~,这位老板,此话当真?如此悍匪,一个不留,未免太过吓人。”
“我原本也不知道,毕竟这帮强盗每次行事来无影去无踪,且出手狠绝。恰巧,最近一回出事的商队里,有我的几位做布匹锦绸生意的兄弟,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身首异处,还是我去收的尸,所以我才因此而知晓。”
“啊~~,如此恶贼,边军为何不予围剿?”
“你怎知边军没有动静。各国边军动用骑兵,接连出动了好几回,回回扑了个空,就连大周中央军北营去了,也是一样。军方面子上过不去,只能压住消息,不让我等商人知晓。否则,哪来每月的“上路饷”供他们花销。”
“原来如此,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为了这事,我曾犹豫许久,想过绕道而行,避开卓丹密林。只是那样一来,便要多走上两月,吃苦不说,还耽搁生意,实在不划算。”
“所以说,这雨姓大商户带上那么多护卫,十有八九,也是为了提防这丹林煞。”
“等等,不对啊,刚才不是有位声称一年来回不下五趟的掌柜吗,怎就从未出事?”
“敢问这位掌柜尊姓大名、做的是何种营生?”
“嘿嘿嘿,小老儿不才,免贵姓官,在朝为官的官;单字一个财,和气生财的财;做的是棺木生意。”
“官财?棺木?”
“......”
“难怪没人抢劫!”
“小看人了不是。小老儿那可都是上等的棺木,不信诸位到了日照关,好好打听打听,满关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诸位若有用得着,尽管开口,价钱好商量。”
“……”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看我们还是跟着那大商户走,有那么强的人守护着,强盗未必敢来。”
“对对对,这叫借东风,不花银子的事,我最乐意。”
“那还说什么啊,赶紧跟上吧。”
……
就这般,听过传闻的商贩向那大商户不断聚拢,商队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后来,足足两三百人,结伴而行。
这些日子行的都是丘壑之地,虽说起伏不大,且坡度较缓,但地面崎岖不平,连绵不断,叫商队中的马匹牲畜,走的实在吃力。特别是运棺木的那位官财掌柜,已经远远落在后头。
日薄西山,经过一处草溪,雨姓商户的车队里,其中一辆主家厢车,夏总管拉停马匹,示意今夜便在此歇息。这总管发话,雨家十八辆货车停下,其他商贩见了,欢声四起,纷纷跟着安札起来。
众人相处已经有些时日,彼此早已熟络,加上商人们独有的亲和力,相互间笑脸相迎,说话客客气气,歇息地里处处洋溢着和睦欢乐。
众人嘴上说着话,挖土砌灶、拾柴烧水、生火做饭,开朗笑声此起彼伏。很快,伴随笑声升腾的,还有那袅袅炊烟、滋滋烤肉、沁人酒香与丝乐欢唱。
太晋燕舞冠绝天下、宁国丝竹技艺超群、西州的羌笛回夏的鼓、风辽的马刀酒配上安里的风干肉,世间乐事,莫过如此。
草溪边上,暮色初妆,端是一派祥和。
雨姓大商户的十八辆货车通常围成一圈,将三辆黑色主家厢车围在当中。而三辆厢车亦排成“品”字型,马头朝外,车厢相对,在外看来一模一样,分辨不清主次。
自车里头下来好些婢女妆扮的少女们,伸展着坐的有些酸软的身子,开始为晚饭忙碌。要不怎么说是大户人家,不仅护卫出众,婢女们也都个个面容娟好,一颦一笑令人回味。
她们的出现,令整个草溪突然变了个颜色,宛若一片翠绿丛中灿然盛开一朵艳红牡丹,又如卷墨丹青里陡然乱入了别样的春色。
商队里但凡青壮男子,全都围了过来,趴在车阵外,有说酸话的,有唱情歌的,有摇晃着手中锦帕招引目光的……,更有甚者,大吼一声:“姑娘,放着我来!”
“咯咯咯咯”
婢女们铃铛般的笑声,宛若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在他们心中来回涤荡。
“看什么,看什么!说过多少回了,不许看不许看!都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夏总管从厢车上跳下,冲着登徒们一通大吼。他是雨姓商户的管家,年纪五旬上下,个头不高,精气却是很足,整个雨姓商队上下均归他打点。
语气虽说不善,可夏总管面相倒是不差,没有大户人家盛气凌人的架势,所以看姑娘的青壮们全然不当回事,嘴里高喊着:“妹子,哥哥今晚在溪边等你。”
“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响彻天际。
“一帮混不愣,真以为本总管制不了你们。”夏总管卷起衣袖,扯开嗓门:“杜仲、杜仲,叫上你的人,赶狼。”
夏总管口中的杜仲,是这群商卫的头目,吐掉口中嚼烂的青草,懒洋洋自货车顶跃下,不怀好意的朝少女们身体上下扫视,桀桀低笑着,吹了个响哨,肩扛大剑朝圈外走去。
“狼叫什么,信不信老子一剑敲了你们的脑袋。”
杜仲生的面部黝黑,鹰钩鼻、铁鹰眉、蛤蟆眼、一脸横肉,还带着几道刺目的疤痕,真有些穷凶极恶的模样。破锣般的嗓子一喊,将一众青壮小伙吓得不敢再叫,一哄而散。
“这么好的姑娘,哪轮到你们惦记。”杜仲嘀咕一声,抬头看向夏总管,咧嘴笑道:“夏总管,只要在下出手,打断几人的腿,管保他们以后不敢再来。”
“哄走便可,无需如此。”夏总管盯着他,有些不客气道:“杜仲,约束好你的手下,让他们不得靠近厢车。还有,别成天盯着主家的婢女,她们不是尔等之流可以臆想。否则,休怪本总管不客气。”
“总管教训的是,教训的是,在下这便去好好管束他们。”杜仲嘴上说着,转过身去,蛤蟆眼中厉光一闪即逝,打着哈哈走开。
“你们,把货给我绑严实了,都是些贵重物件,摔了砸了你们赔不起。”
“你,你,还有你,动作麻利些,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将饭做上,主家还等着用膳呢。”
车圈里,始终响着夏总管的吼叫,婢女们撇撇嘴,手上不情愿的麻利起来。
一阵香风飘过,绿裙摇曳,一道倩影从厢车上跃下,朝圈外飘去。
“去哪里?”夏总管冲着绿裙高喊。
“不要你管!”
四下飘荡淡淡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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