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南天子捂着脸,裂开大大的指缝,从指缝中注视不停翻滚的欧阳雨槿;燕一歌则抱臂胸前,高冷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不断闪烁的眼神透露此刻激动的内心。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极远,就连大商户那头,不少婢女扭过头来,朝这边张望。
南天子有些心惊肉跳,扯了扯粗眉:“书生这回被打的不轻啊。”
“嗯。”燕一歌颔首。
“身为同伴,我俩就这般袖手旁观,隐约感觉似乎好像有些不太好。”
“嗯?”燕一歌扫了他一眼。
“你说,照这么打下去,多久会被打死?”
“嗯……”燕一歌认真思量了一下。
“不如……”
二人看向彼此,心中已有了决定,用力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挤入人群,加入到殴打的队伍当中。
“书生对不住了,你犯的是众怒,不大义灭亲,我怕连我俩要一起挨打啊。”南天子一面下脚,一面嘀咕。
燕一歌才懒得说话,出脚极快,其中一脚印在欧阳雨槿的左脸上,留下很大个鞋印。
没过多久,地上的呼救声渐弱,欧阳雨槿看来是翻腾不动了。
“好了好了,都停手吧。”唯一没有动手的小翠喝止道,“对付下流胚,一顿教训也就够了,犯不着出人命。”
众人这才收手,梅方黏在小翠身旁,对她的软心肠一顿猛夸。
“走吧走吧,小翠咱们喝酒去,别理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梅方谄笑的指指自家营帐:“刚烤好的新鲜羊肉,绝对汁多肉滑,小翠过去坐坐?”
小翠转身,正待离开,脚被一只虚弱的脏手抓住,地上的欧阳雨槿奄奄一息道:“小、小、小翠,给、给、给我一次解释的机、机、机会。”
梅方一脚踢飞:“解释等于掩饰,大伙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就、就、就一次……”
小翠终是不忍,站定身子。欧阳雨槿艰难爬起,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全是脚印,灰头土脸,左脸像馒头右眼像鸡蛋,头发乱的跟草窝一样,嘴角眼角鼻头还挂着血丝,稍稍一动便哼哼唧唧喊疼。
小翠没好气道:“想说什么?”
欧阳雨槿龇牙咧嘴,哆哆嗦嗦的捡起那本《晋神游方》,抽动嘴角说道:“这本书乃是太晋民野的游侠奇书,真不是什么污秽读本。诸位方才所见的书页,讲述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凄美的爱情故事?”梅方撇撇嘴:“我看是一对狗男女的故事。”
“别打岔,听他怎么说。”小翠不满喝道。
“话说,写书者游历山河,来到一处枝繁叶茂的穹松下,发现松下有许多年轻男女,均是成双结对,对着松树跪拜。好奇之下,问起当地老农,才知晓了一个可泣的传说故事。”
“很久以前,一对自小就相识男女,长大后情投意合,欲结为夫妻。无奈二人家世有别,门不当户不对,男子遭女子家人嫌弃,一段大好因缘眼见就要被无情拆散。好在,女子性情刚烈,离开家门,选择与男子私奔。”
“私奔?这样的人要抓回来浸猪笼的。”梅方又是尖叫道。
“呆哥,把这家伙扔出去。”小翠正听得入神,对梅方的胡搅蛮缠说不出的厌恶。
“私奔路上,二人决定先游历山川,找个彼此都喜欢的地方安居。这日,来到了穹松树下,正坐着歇脚,树上突然落下一条毒蛇,一口咬在了女子肩上。”
“女子当即毒发,晕了过去。眼见就要香消玉殒,男子不顾性命,伏在女子身上,替她吸出肩上的毒液。”
“等到女子悠悠醒来才发现,男子为了救她,已经毒发身亡。女子悲戚,二人成婚不足三日,原以为此生白头偕老,转眼却阴阳陌路、天人永隔。”
“女子不愿从此孤苦一人,于是怀抱男子,沾染其嘴上毒液,与男子一道,做了对地府的鸳鸯。”
“从此,此穹松树下、二人倒卧的地方,被称作锁心松,纪念男女间至死不渝的瀚海深情。”
好不容易讲完,欧阳雨槿偷眼看小翠表情,见她双目晶莹,隐含泪花,双手死死揪住衣裳,身子微微颤动,怕是被感动的有些不能自已。当下心中大定,虚弱的一顿猛咳,好像身受重伤。
“书生你怎么了?”小翠赶忙过来扶他,玉手按在他胸口之上,边替他顺气,边娇嗔道:“如此故事,你怎么不早讲?”
“姑娘何曾给在下讲话的机会。”话语中满是唏嘘,欧阳雨槿乘机倒在她的怀里,嗅闻沁人的体香。
梅方眼睛冒火,不服道:“既是感人故事,为何画的如此不堪,分明就是故意引人浮想。”
“不堪?”
欧阳雨槿鄙夷道:“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有道“心所想,眼所见”,内心龌龊之人,眼里自然满是不堪。哦,小翠你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是眼睛不好的人。”
梅方独眼,此话分明意有所指,叫梅方气得直跳脚。
小翠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面色大窘,狠狠白他一眼:“对对对,书生教训的对。是小翠小人戚戚,有眼无珠,误会了,这便给书生赔不是。”说罢,将他推开,一躬到地,认真赔礼。
欧阳雨槿赶忙过去扶起:“不碍事,不碍事。”
小翠抬头,娇艳如花的脸上绽放甜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欧阳雨槿,叫人怦然心动;欧阳雨槿抽动着胖肿的脸,鸡蛋眼眨巴眨巴,眼眉轻挑,回了个你懂我懂的表情 。
这番郎情妾意叫梅方看在眼里,当真是醋海翻波,一张脸想要挤入两人当中,被欧阳雨槿一把推开。
“既是误会,诸位都散了吧。”小翠脸嫩,避开对视,朝众人招呼道。
都是一个商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平白无故让欧阳雨槿挨了一顿拳脚,大伙自然有些过意不去。纷纷打着哈哈,四下散去。梅方还想留下,可众人一走,欧阳雨槿便卷起了袖子,加上还有南天子和燕一歌,一个人的梅方说到底还是胆怯,只得一跺脚,悻悻离开。
风波很快消散,溪地四周再度飘扬起欢快笑声,每个营帐上空升起的香气,令夜色变得格外醉人。
南天子将锅盖揭开,鸡肉在浓郁的汤汁中翻滚,沁人香气紧紧锁住众人的鼻息,叫人饥肠辘辘。乘上一碗,递了过来:“乘热尝尝。”
小翠接过,见欧阳雨槿那惨状,有些愧疚。掏出香帕小心替他小心擦干净脸庞,将汤勺里的热汤吹凉,送到欧阳雨槿嘴边:“我来喂你。”
欧阳雨槿用力撑开嘴,缓缓喝下,直皱眉头。
“怎么了?”
“疼。 ”
“我给你吹吹。”
……
“还疼吗?”
“好些了,靠近些吹。”
……
“现在呢?”
“嗯……”
四目融在一起,两个脑袋越凑越近,都能感受到彼此局促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更添火烫。
“小翠。”
“嗯?”
“还记得书中那位女子怎么死的吗?”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我现在的感觉,也快要死了。”
“嘤嘤。”
双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移动,眼看就要碰在一起……
咚咚咚咚
偏在此时,空中响起激昂的鼓乐,南天子的大脸盘子贴了过来,嗡声道:“小翠姑娘,篝会开始了。”
“啊,篝会开始了!”意乱情迷的小翠顿时清醒过来,尴尬的放下碗,“那我们过去瞧瞧,”说罢,扔下一脸错愕的欧阳雨槿,蹦跳着朝人群奔了过去。
整个商队已经沸腾起来,呼喊声吆喝声鼓噪声此起彼伏,商人们,提酒携肉,全都朝一个方向涌去。
欧阳雨槿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我就,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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