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野旷天低树,苍穹之上,繁星点点;苍穹之下,篝火阑珊。
欧阳雨槿三人的帐子,在商队最远端,孤零零的僻在一处。
这是他们有意为之,一来此处飘荡着旷野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二来还是下风口,说话不容易传出去,安静且隐秘。
夜更深,人困马乏,溪地一片安详。
南天子小心将锅里滚烫的开水倒入木桶,调好水温,朝另外两人点点头。欧阳雨槿、燕一歌、南天子三人三个方位坐下,齐齐把脚伸进桶。
脚底触碰到热水的那一刻,欧阳雨槿忍不住发出扰人清梦声响,短暂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三个大男人,在璀璨星河下,舒服的泡起脚来。
三人六足,月光下,白皙且修长的是欧阳雨槿、既粗且大的是南天子、左脚尾指有个小小突起仿若六根脚趾的是燕一歌。
桶中热烫刚好,脚放入其中,好似无数窜动的虫子带着热气自脚底钻入,让人麻麻痒痒,一股暖流直窜心底。
“啊~~~”
欧阳雨槿又是一声舒服的叫唤。
“闭上你的嘴,别再鬼哭狼嚎了!”
如此销魂,叫人听了阵阵头皮发麻,燕一歌抓狂起来。
“说你是木头一点没错,全然不懂半点情趣。”欧阳雨槿没皮没脸的又叫了几声:“舒服,就该叫出声来。”
……
礼义廉耻对于欧阳雨槿来说,那都是世俗的桎梏。
木刻的五官几乎拧结在一起,燕一歌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动手,一掌切他下颚。
掌似流星,夹劲风而至,中招者喉骨碎裂,并非儿戏。
似乎意料之中,刻不容缓间,欧阳雨槿微微侧头,掌风堪堪贴面而过。
“就知道你爱玩偷袭,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即一掌拍在水上,水花溅起,打向燕一歌。水花到了半途,迅速冻成锋利冰片,直射眼睛。
燕一歌指若兰花,五指连弹,将冰粒击碎。
并指,以指作剑,剑诀旋转,带起一阵狂风,继续刺欧阳雨槿咽喉。
手剑到了半途,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道剑影目标分别眉心、左右眼、咽喉、左右肩、胸口、小腹。
“起!”
欧阳雨槿双掌拍水,泡脚的热水被掌风激起,升在空中化作一面冰盾,剑影尽数击在冰盾之上,冰盾破碎,剑影消散。
欧阳雨槿乘机左手疾出,凭空生出一根锋利的冰锥,朝燕一歌太阳穴扎去。
燕一歌不躲不闪,双掌合一,发出一道黑色剑芒,目标不屈不挠,依旧是他的喉咙,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与此同时,二人在木桶里的双脚同时出招,撞击对方下盘,相互交缠,一时间木桶里头水波翻腾,东摇西晃。
眼见一个破脑、一个穿喉,双双血溅当场,谁也不愿提前收势。
嗡
两股旋风般的螺旋气劲裹住了冰锥与剑芒,咯的脆响过后将两道气劲轻易破去。木桶水花暴起,一双大脚重重往下一跺,踩在二人脚上。
南天子出招,手脚并用。
“安静的泡个脚有那么难吗?”
话语以澎湃真气压入耳朵,外头听不见半点声音,只在欧阳雨槿与燕一歌的脑海中回荡,叫两人悻悻然停下了手。
“书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他斤斤计较。”南天子拍了拍燕一歌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在意。
“书生你也真是,毕竟下过蒙汗药的马刀酒是木头掉的包,好歹对你有恩,干嘛要惹他。”
各打五十大板,一碗水端平,是南天子的处事风格。
早前他和燕一歌商议好,乘众人齐聚篝会,私下打探消息。半个时辰后汇合,正好撞破官掌柜用银针戳开酒坛封泥,往里头下药。于是乘其不备,把梅方的和欧阳雨槿的酒坛对换,叫梅方自食其果。
仨人虽打闹吵骂,配合却是向来默契。欧阳雨槿远远见南天子打出的手势,了然于心,干脆上演了一场绝地反击的好戏。
“不过是蒙汗药而已,根本奈我不何。”欧阳雨槿全不领情。
“早知直接给他换成剧毒,毒死算了。”燕一歌懊恼错失斩杀贱人书生的机会。
俩人一言不合,怒目相对,准备再度出手。
南天子身子一震,整个人生出一股强烈的螺旋罡气,叫俩人靠近不得。拍着额头苦恼道:“你俩要再这么狗咬狗,我可是要记入“玉惩簿”,叫掌柜知晓了啊。”
“把话说清楚,谁是狗呢?”
“咬狗的是谁?”
俩人仍在胡搅蛮缠,南天子无奈,自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还有支狼毫,粘着木桶里的洗脚水,真就在记录。
“新启二十年,九月二十三,子时两刻,丘地。书生与木头大放厥词,互不相让,大打出手。触犯坊规第四百一十七条、第七百零二条和第一千二百六十三条,数罪并罚。”
欧阳雨槿顿时傻了:“不是,呆子你真带有玉惩簿啊。”
“是啊,掌柜让我带的,以便随时记下你俩犯下的过错,特别是书生你。”
“等等,等等,凭什么玉惩簿在你手里,难道你就不会犯错吗?这不公平!”欧阳雨槿很是不满。
燕一歌则目光一寒,左手手指去戳南天子双眼,乘他躲闪右手一探,夺下册子,翻看里头记录些什么。
欧阳雨槿连忙凑过头来,二人极快翻阅了一遍,册子很薄,记下的东西可是不少。
新启二十年,九月初七,酉时三刻,上陵都。
此为书生拐骗的第六位少女,整夜不归。
触犯坊规第二百七十条、第三百一十一条。
……
新启二十年,九月初八,未时一刻,上陵都。
此为木头与人动手第三架,废都府公子一人、御衙公子一人、随从八人。其中都府公子双脚尽碎,吾三人遭满城通缉。
触犯坊规第四百条、第四百零一条、第四百零二条……第四百三十八条。
新启二十年,九月十一,戌时一刻,上陵都。
书生偷用掌柜十两银子,为的是给第九位女子买胭脂水粉,整夜不归。
触犯坊规……
……
新启二十年,九月十三,已时两刻,定硕。
此为木头与人动手第七架,废欺盲女的流氓八人,损酒肆两家,菜担数担,赔纹银四十两。
触犯坊规……
……
越看俩人脸色越黑,“呆子,你何时记下那么多的东西?”欧阳雨槿咬牙切齿问道。
“你拐骗良家妇女的时候,哦,还有你打架生事的时候。”南天子取回册子,得意的抖了抖,“你俩,还打吗?”
这玉惩薄是仨人掌柜专门用来记录伙计犯事的册子,从里头诸多坊规可知,掌柜待人何等苛刻,手段还极其残忍。欧阳雨槿和燕一歌两人一想到掌柜渗人一抹阴笑,不寒而栗,同时摇头。欧阳雨槿更是立马换上一副奉承面孔,对着南天子点头哈腰、驱寒问暖。
三人打打闹闹,既疏又近,总有说不清的纷斗与道不明的和睦。
水渐凉,南天子往木桶里添了些热水,三人继续享受旷野中难得的惬意。欧阳雨槿正挖空心思如何将玉惩薄里头的劣迹消除,突然面色微变,取下腰间牛皮囊袋,拔去袋栓,仰颈便往嘴中倾倒。
白色液体顺着喉咙直下小腹,没有洒出一滴,空气里顿时弥漫刺鼻辛辣的酒香,闻起来竟比马刀酒还要来的厉害。
咕噜咕噜,转眼喝下去小半囊袋,直至小腹微鼓,欧阳雨槿这才闭上双目,捏了个奇怪的手印,催动腹中烈酒,游走在各处经脉。
半响,长吐一口浊气,空中竟然形成一层霜雾,周遭瞬时冷了下来。再看欧阳雨槿,发尾眉梢鼻尖,结了浅白的冰霜。
他幼年奇遇,无意得到一部内功心法以及一套绝世身法,却在不知不觉中被高人在体内下了两处手段。一处下在丹田气海,放入一颗由天地元气凝结而成的五彩寒丹,奇寒无比;一处则是在心坎穴,藏有一团精元火苗。
正是因为这两处手段,欧阳雨槿险些夭折,即便长大成人,亦是顽疾缠身,备受折磨。
通常,那颗五彩寒丹沉寂气海,无声无息。可一旦它越海而出,迸发极尽奇寒。奇寒先是冰封气海,顺着经络冻结全身,凝结气血。待破入心脏,整个人将被冻成冰尸,性命不再。
每当寒丹危及性命之时,藏于心坎穴的那团精元火苗才会被唤醒,体内灼烧以护住心脉,驱赶极寒。如此寒热撕扯、交缠争斗,直至寒丹衰退,重新落回气海,方才停歇。
家中老人称其得了冰寒症,寻遍天下名医良药,无奈名医无策、药石无罔,且愈演愈烈。
驱不走、消不散;
化不开、压不住。
很多时候,欧阳雨槿徘徊生死边缘,也正因为这样,才养成了淡然洒脱的性子。
除了修炼自身元气与寒丹抗衡,欧阳雨槿还会借助烈酒活血,一同驱赶寒劲。日子久了,病没治好,酒量倒是无敌。
若不是不想引来太多关注,今晚的醉投对他而言,实在轻松。
“方才已然喝了那么酒,为何还会突然犯病?”南天子关切问道。
“不知道。”欧阳雨槿苦笑:“七境之后,每破一层小境,犯病的次数便增加数倍,也不知道是不是功法出现了问题。”不想众人担心,抹了一把脸,嘿嘿展颜道:“还好喝了那么多的马刀酒,不然轻松不了。”
“你是没事,可惜我们的脚也泡不成了。”燕一歌叹了口气。
低头一看,一桶的热水成了冰块,将三人的脚冻在里头。
泡不成脚,三人只得围坐篝火,南天子往烧开的水里扔入两个药包,给大家烧茶喝。这是出门前掌柜配制的,叫什么固本培元凝神净气茶,嘱咐书生一犯病就给他喝,活血清明。
“说说吧,今晚有何发现?”
南天子只顾烧茶,没有接话。欧阳雨槿朝燕一歌使个眼色,对方会意,缓缓伸出手掌,朝南天子后脑劈去。
扑通
大个子直接摔倒在火堆旁,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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