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陵都皇宫东南,数十院落密连相扣,高低起伏,组成实力最强、令人闻风色变的御风九宿卫府衙。
衙府三横六纵,自南到北,中轴三座大型院落。这三座院落,依次为聚卫堂、九堂、皇亲大狱。御风九宿卫其它各院分支,以品状相拥,分布在此三堂四周,间隔有度,错落有致。
府衙外,正对大门有一面碧绿照壁,照壁飞龙走凤,中间雕嵌着一只巨兽。此巨兽容貌丑陋,血盘大口、双目大若铜铃,头顶巨角,露出锋利獠牙,口中黑暗深邃,仿佛吞噬一切。
府衙大门高悬“御风”二字牌匾,字型劲破苍穹、字意并吐四野。入门后,院落间联纵封闭,青瓦高墙,灯火幽暗,置身其中,充满着浑身不自在的压抑。
此刻,聚卫堂灯火通明。
聚卫堂,整座府衙中心,亦是大君上牙桓发号施令所在。
堂正中八步台阶,最高处,玉石屏风围出一个三面隔断、正面开放的暖阁。屏风当中处,雕撰着一个大大的“牙”字。屏风前摆着张漆黑发亮的案桌,案桌上面堆满公文,凌乱不堪。
除公文之外,案桌上还有一支朱笔、一支墨笔,一个签筒,签筒中插着数十支红色的令箭,令箭上圈写着一个“牙”字,火红如血。
台阶下来,左右两侧各肃立八人,头戴着毗留博叉面盔,身穿螭首吞花霈红胄甲,腰配利人剑,后腰悬没羽弓,右侧皮囊上镶着十支锋利弩箭,胄甲吊脚处插有匕首。面盔遮住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容貌,纹丝不动,好似雕像一般。
堂中地上,有位同样身穿胄甲的宿卫,单膝跪地,脑袋低垂。
此人身前,摆放着六具尸体,尸身亦是宿卫打扮,面甲已被拿掉,露出惨白面庞,五孔血迹未干,应是刚死去不久。
此人身后,尸体更多,数十具之多,皆是一身夜行服,头上身上插满弩箭,还有不停冒血的,令偌大厅堂满是血腥之气,很是难闻。这批尸身,正是方才冲击大狱时被当场击杀的那群蒙面人。
堂上堂下无人说话。
却并不代表此刻静寂无声。
恰恰相反,如此森然场面,竟有女子靡靡之音不时回荡,格格不入之余多了几分诡怪异常。
但见最高处的金漆雕花盘龙椅上,端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男子眉毛头发均呈褐黄之色,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眼瞳竟隐现不同寻常的青色,如宝石一般;嘴唇极薄,沁着血红之色,眼角微微上挑,眉毛好似两片柳叶,精致细长。
男子身着光滑的绸缎长衫,衣襟处已被左右扯开,露出强壮厚实的胸膛,胸膛上还挂着或深或浅数道疤痕,叫男子浑身散发着野性与霸气。
俊雅与霸凌,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度,一同出现在此男子身上,令人仰视。
男子怀中,正被一位娇娘紧紧盘缠。
那娇娘身上只穿了件连体亵衣,外面披着轻纱,薄如蝉翼,任由藕臂玉腿露在外头,白嫩的极其刺目。
扶柳蛮腰,起伏身姿,浑身肌肤细腻如绸缎,仿若凝脂。娇娘生的杏眼桃脸,端是美艳无比、妩媚至极。一抹淡淡腮红,眉角印出无边秀色。
那娇娘团缩在男子胸膛,神情好似猫儿,说不出的慵懒与惬意。一张殷红小口,时张时闭,鼻息间偶尔发出若有若无的哼鸣,这便是靡靡之音的出处。一对修长玉腿轻轻摆动,若隐若现似遮似掩,摇曳生姿,令肃杀之气满盈的聚卫堂里偏偏又增添了繁花尽放的点点春意。
年轻男子白皙纤细的双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撩拨着娇娘头上的三尺青丝,绝艳娇娘在怀,面色却是淡然。那妖异的双瞳,清澈透亮,平静的无波无澜。
堂中宿卫,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此景况,似乎习以为常。
“第几批了?”
年轻男子开口,声音低沉慵懒,似在喃语,又似敲金击石,清晰而又模糊的落在耳朵里,直击心魂。
“回大君上,算上眼前这六人,前后统共七批,计八十二人。”
堂下单膝跪地之人赶忙回话。
“都是夏博的人?”
“正是夏博一党。此等宿小潜伏在我御风九宿卫当中,夏博伏法,他们与叛贼通风报信、阻挠宿卫抓人、擅放朝廷案犯、并意图对大君上不轨,罪大恶极。”
“想不到本君统管的宿卫里头,竟有那么多包藏祸心之人。”年轻男子眉头轻皱,“夏博的手,伸的可是又长又深,都到了本君的枕边。若非此次夏博出事,要不了多久,本君怎么死的只怕也无从知晓。”
感慨之余,语气满满萧索。
这位充满妖异魅力的年轻男子,正是当前太晋国御风九宿卫的大君上,牙桓。
“属下失察,请大君上治罪。”
那跪地的方宇身子一颤,头垂的更低。
“算了,说到底,你还要替本君继续将潜伏者挖出,这罪,就先记着吧。”牙桓似乎颇为大度,“你身后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护国军黄营昭武朗将祁中善,率部二十七人,夜袭府衙。他们先是点燃西处抵院仓库引发大火,随后强攻皇亲大狱,意图劫走夏博。所幸弑院早有防备,将祁中善在内二十七人就地射杀。无牙院首命属下将尸体送来,请大君上查验。”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查验的。”牙桓嫌弃的捂住鼻子,“无牙也真是,弄得满堂腥臭,本君还如何办差。”
身下的娇娘当即扭动身子,双臂勾着牙桓脖子,美艳脸颊附在其耳根,吐气如兰:“奴家身子是香的,大君上不信闻闻。”
牙桓嫌弃的拉扯她的青丝,不让脸贴近,娇娘吃疼却咯咯直笑,毫不为意,转头趴在其肩膀之上,露着整片后背对着方宇。
方宇刚刚抬头,眼睛正好落在那片雪白之中,面臊心热,只得再度垂下脑袋。
“本君听闻昭武朗将祁中善骁勇善战,是位不可多得的猛将,如今就这般死了,何尝不是太晋军力的一种折损,实在是可惜了。”
“擅闯府衙、劫持案犯、冲撞大君上,每一条都是死罪。”方宇义正言辞道:“若每个人都似军部这般胡来,御风九宿卫衙府岂不成了任人宰割之地。属下以为,无牙院首的霹雳手段,倒是极好的震慑。”
牙桓欣慰的点点头:“也罢,回头告知无牙,人可以杀,但别滥杀。一个活口不留,落在那帮保夏派的朝臣口中,更是坐实了本君的嗜杀无情。日子久了,众口铄金、积重难返。”长长伸个懒腰,“说说吧,今日还有何事发生?”
方宇清了清嗓子,朗声禀报道:“护国军绿营大尉朵勇及部下九人,散播谣言,挑拨军将,且言辞犀利,辱没大君上,已被弑院暗中击杀。”
“红营帐下的火器营,意图对大君上进行火器伏击,风探提前探知,无地院首已派人查封火器营;内衙九院也将参与谋划的宣威将军衡立、浑士将军近杨等四位将军以惑乱谋反罪缉捕收监,听候大君上发落。”
“至于黄营,除今晚昭武朗将祁中善的劫狱,还安排了一批将士在酒肆花坊多地寻滋闹事,无故打死打伤我宿卫多人。御院无邪院首亲自出手,当场连斩八人,拘拿五十三人,全部关押在都府大牢,等待与军部交涉。”
太晋八十万护国军,帐下分有三营:绿营、红营、黄营,皆归夏博统御。
夏博被扣,三营炸裂,轮番向牙桓施压,军部与御风九宿卫间冲突不断,大大小小、明的暗的,纷斗不断。
这段日子,牙桓过的有些艰难。
“此外,还有不少朝官一早便到衙府要见大君上,想来是要讨回夏博。宿卫阻拦在外,朝官不肯离开,御院多番劝阻无效,只得强行请走。期间,腾阁学士樊章樊老大人不慎失足摔了一跤,至今未醒。”
“是真的失足摔跤,还是无邪下的黑手啊。”听到这,牙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微笑。
“这个……”方宇略显尴尬的干咳几声:“那樊章倚老卖老,仗着曾为大晋王的老师便出言不逊,辱没大君上,说的甚是难听。无邪院首亲自过去劝他,竟撒泼的赖在地上不走,无奈之下,无邪院首稍稍用了些力气,便、便、便昏了过去。”
“你们这些人啊,只会给本君添乱。”牙桓倍感无奈。略作沉吟,交待道:“绿营死了的那些人、还有黄营闹事的、今晚劫狱的,统统以战死论,抚恤金多加一倍。毕竟是太晋的军士,死在自己人手中,丢的是太晋的脸,无论如何,还是要顾及军部的面子。”
“至于内衙九院抓捕红营的几位将军,叫月牙儿全权处置。稍候本君自会向我王请命,里外彻查军部,但凡与夏博沆瀣一气者,本君要彻底肃清。”
“军部在夏博手中多年,是时候改旗易帜,换个主人了。”
牙桓说罢,低头朝怀中娇娘耳朵吹了口气,娇娘受不得痒,娇笑着浑身抖动不已,声音与身姿,听了见了让人血脉喷张。
方宇则浑身冰凉,他出身军部,说穿了,也曾是夏博麾下一员战将。因战功彪炳,被牙桓看中,召至御风九宿卫,司职御院卫丞。与院首无邪不同,方宇胆大心细,做事有勇有谋,深受牙桓赏识。此番肃查内部潜伏者,亦是力排众议,放心交由方宇执办。
方宇自知,此番也是牙桓对自己的试探,走错一步,躺在地上的尸首中,必定有自己的一具。
望着身前身后早已冰冷的尸体,悲伤自心底升腾。这里头,有曾经的同僚、有出生入死的手下、更有血溶于水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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