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文安

文安城四面十二门,四人自南面侧门万胜门进城,走上南胜大街,已是万家灯火时分。牵马来到城门下角落僻静处,三人直勾勾看着梅方不说话。

梅方会意,自怀中掏出那半块南暮令玉牌,递给欧阳雨槿:“一路承蒙三位多有关照,一波三折所幸有惊无险,这趟赏金令,也算是值了。”

收回令牌,以为这此笔赏金令完成,日后可凭令牌到四方阁各大分阁兑换赏金。南天子从旁接过,小心收起。

对梅方这人,欧阳雨槿实在不喜,不过也忍不住提醒道:“我们三人身份,梅掌柜应该知道规矩。”

四方阁对悬赏者与赏金卫的真实身份极度保密,规矩极严,双方不得相互探究,否则,四方阁将予以严惩,甚至将其抹杀。所以,哪怕梅方神神秘秘,一路上欧阳雨槿三人不曾多问一句;同样,梅方也没有过多纠结对方到底什么来路。

悬赏、执行、收令、四散,一桩生意而已,日后陌路。

“规矩我懂,规矩我懂。”此刻梅方,再度恢复势利的商人本色,打着哈哈讨好道:“三位的身手,连御风九宿卫都奈何不了,梅方实在敬仰。不如,彼此留个地方,日后再有生意,我也好直接找上诸位。一来免得耽搁时间,二来我也可以给三位介绍介绍生意,这三来嘛,还能省去四方阁从中提走的一大笔佣金,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不愧为奸商,处处精打细算,就连佣金都盘算着如何省下。

燕一歌直接把黑剑搁在他的肩膀上。

“不问,不问,爷,我不问还不行嘛。”梅方顿时哭丧着脸告饶道。

“至于夏雨昶的事情,相信精明的梅掌柜,不会四处乱说。”欧阳雨槿含笑看着他,示意燕一歌的剑往脖子处贴近一点。

“夏雨昶?”梅方一愣,讶异道:“夏雨昶是谁?我认得吗?没听说过,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关键时候装疯卖傻,欧阳雨槿就喜欢此等奸商的机灵劲。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牵马,逐渐远去。

“不识抬举!”梅方收敛表情,下巴黑痣抖动不已,眼珠转悠几圈,反向钻入街道人群,很快消失在熙攘之中。

三人沿着南胜大街行了一段,分岔路前,燕一歌独自牵马朝另一头走去。南天子一愣:“木头你不跟我们回去?”

“晚些。”燕一歌头也不回,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的习惯你难道不知?真是多此一问。”欧阳雨槿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整理其身上衣裳来。

南天子醒悟,望着燕一歌远去的方向,有些黯然道:“看来,对于那件事,木头始终没有放下。”

欧阳雨槿过来搂着他肩膀,“别看他挂着张僵硬无比的木头脸,可这心里头,却是比谁都软,是个痴情汉。”

“你既然知道他面硬心软,又何必经常与他斗嘴惹他生气。”

“你一憨货懂什么,斗嘴是为了他好。就他那性子,再不说话生气,用不了多久,怕是连心都要木了。”

“不管怎样,斗嘴终归不好。掌柜说了,伤感情。”

“掌柜一天到晚对我们又打又骂的,难道不伤感情?”

“那毕竟是掌柜。掌柜打骂伙计,那不是应份的嘛。”

“去去去,你个奴才伙计。老实交代,那个穷凶极恶视财如命铁石心肠恶贯满盈的母夜叉掌柜是不是给你涨工钱了,让你如此狗腿。”

“别那么说自家掌柜,叫别人听了多不好。其实,掌柜除了脾气差了点、出手狠了点、为人吝啬了点、经常不给饭吃,其它的,都换不差。”

“好你个呆子,竟然偏袒掌柜,想做叛徒。”

“这不是偏袒的事,而是……”

……

欧阳雨槿不时生气的拍打着南天子的脑袋,二人吵吵闹闹,逐渐汇入熙攘往复的人海当中。

大周始祖赵修文,生逢乱世,弱冠之年,领兵起义。凭借百人黑骑,历经十年,打下大周万里江山。

有道:以武开国,以文安邦。

故将大周京城,定名“文安”。

掌灯后的京师,无处不热闹满盈。

若将文安城比作一座水城,绝不为过,汴河、五丈河、金沙河、广济河……四河三江一十二道水域,大大小小数十分流,贯穿整座城池。众人面前的南胜大街,穿城而过的汴河从街头流入,自桥过街、自街穿桥,玉带一般盘旋流淌。

眼下满街灯火把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有如白昼,红彤彤的灯笼将波纹不定的汴河映衬的分外妖娆。

街上行人如织,桥下画舫舟船穿梭,三三两两、五六成群,或摊前驻足、或桥上指点、或画舫吟唱、或举杯吆喝,喧吵繁华。

大周以武立国,开国只有短短四十余年,衣着装扮不似文盛天下的太晋那般鲜艳丰富,推崇素色简单。唯独在这文安城,文锦荟萃,多少天物竞流,加上当今大周皇帝赵信义当政二十年间,倡导文风,鼓励斯文,以致于文安城的人情风貌独树一帜。

时值冬日,夜间极冷,不时拂面寒风,颇为刺骨。街上男子多为黑白交领袄服,外披大袖长衫,双手隐于大袖之中,自是一股彬彬斯文的风流模样。

几句流传街头巷尾的民谣唱的好:

手摇轻折扇,腰配浅香囊;

张口吟诗词,闭嘴唱歌赋;

笔下千军与万马,舌间三纲并五常,方为大周翘儿郎。

男子打扮尚且如此,文安女子自然不逞多让。

拘谨略显保守的闺秀,在衣色上做足文章,总有一抹淡雅恬静。

喜好“绮罗纤缕见肌肤”的姑娘,衣襟时常敞开,露出肤肌的一片白嫩。

心思小巧玲珑的女子,上衣外再穿一件绣着漂亮花纹的对襟长袖小褙子,修身飘逸,撩的风流才子们心猿意马。

至于烟花流坊的小娘子们,更是全然不惧冰寒,衣裳燕红柳绿,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叫人血脉喷张。

天宝之地,亦是处处番邦。

头戴斑斓绒帽的风辽蛮子抱着酒坛流着口水双目瞪圆盯着往来的白嫩、头戴赤黑色爵弁的回夏文客熟门熟路穿梭在青楼花坊、白素恬静的宁国雅士围着酒肆火炉对江高歌、身材高大修长样貌俊俏的太晋男子拦下往来倩影指天看月勾搭良家妇女。

转角处,一阵丝竹,意境悠扬。

整座文安城分外城、里城与皇宫。

皇宫,立于整座京城正当中,又分内宫与外宫。

以东西走向的华门大街为界,街南属外宫,街北属内宫。

内宫为皇帝及三宫六院起居之所,又称后宫。周迴十余里,有大小殿、堂、楼、斋、阁等共有一千九百六十九间;引金沙河、五丈河清澈河水入内;建有苑囿,苑中奇山怪石、山珍异兽、聚集云雾,使空气濛郁如深山幽谷,帝王之居,气度恢弘。

外宫则为皇帝临政及中央府区,其中禁中、中书省、门下省、枢密院、秘书省、明堂、太史局、三馆、集贤院、史馆、十三阁、内诸司等各类府衙均在其中,属于朝堂重地。

整座皇宫由墨卫负责守卫,墨卫分东、西、南、北四司,戒备森严,擅闯者,就地诛杀。

里城,出了皇宫正南宣德门,便到了文安城的里城。

城墙周长二十里,四面开有八门。住此间者,皇亲贵胄、朝廷大员、使节贡臣、又或是军部亲眷、富商贵贾,非富则贵。皆因里城靠近皇宫,地价昂贵,无权无势之人,根本置办不起。

城中民居、店铺、街道又以厢坊划分。里城内左一厢二十坊,二厢十六坊;右一厢十八坊,二厢十二坊,合计四厢六十六坊。

外城,里城之外便是大周黎民百姓居住的外城。

外城墙周长六十里,高五丈,四面共开十二门,城基宽五丈九尺,城内沿城墙根尚余五步空道,方便军队调动大型弓弩火器,应对突发事情。

南北西东四条贯穿全城的八丈主大街,依次为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将外城分作南城、北城、西城、东城。城中河道纵横,汴河、五丈河、广济河、金沙河等众多河流彼此交汇,形成细密水网,民众外出除了车马,还可舟船代步。

东城一厢十九坊、二厢十三坊;

西城一厢十一坊、二厢十坊;

南城最大,一厢二十坊、二厢十五坊、三厢十四坊;

余下的北城,只有一厢九坊、二厢九坊。

故外城总共九厢一百二十坊。

里城与外城,也被称作“四九城、一百八十八坊。”

如此多的厢坊,数十万大周子民安居其中,各城有各城的风光,不信?且听街市中游耍的孩童们嘴里传唱的歌谣:

西城唱戏东城酒,

北城贵胄南城柔。

暗香浮动杀猪巷,

启圣院前看风流。

皆赞喜明皇气盛;

不及镜湖半湖春。

唱的正是西城戏台高筑、东城酒旗招扬、北城豪门贵胄、南城烟花温柔;杀猪巷内美食攒动、圣贤街前书墨飘香、喜明池聚皇家气、镜湖山水四时春。

里城与外城的治安均由皇城司统管,皇城司下分四所一院,依次为:掌管东城的上一指挥所、西城的上二指挥所、北城的上三指挥所、南城的上四指挥所和里城的黄院子。

街道每隔五百步,厢坊间设有三层楼高瞭塔,皇城司八人一辅十六人一队,沿街巡视。但凡遇上滋民闹事、打架斗殴,瞭塔一望便知,旗语挥动,不消半刻功夫,就可拘捕制服。

相隔三五里,设有潜水局,文安城一旦哪处着火,瞭塔发出三锣一鼓信号,潜水队即刻前往救火,绝无拖延。

出了文安城,东南方向外行二十里,山麓下左右驻扎着两座军营,里头各有八万兵马。

军营挂的是射日黑旗,当中血红“赤”字昭示着,此乃大周最强精锐、为元祖打下万里江山、名动天下、被世人称作“黑阎军”的无敌之师:赤秀军。

十六万赤秀军守护在文安城外,一旦京城烽烟示警,半日便可赶赴京师勤王。

文安城,天下第一城,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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