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公子不久前收到一封匿名书信,里头提及多年前的一桩隐秘之事,来信声称,自己握有当年真相。虽说不信,可信中言辞凿凿,且事关重大,斟酌再三,才答应了今晚相会。
初次见面,三先生这番装神弄鬼作派便惹他不喜。如果对方接下来没有令人信服之言,他不介意命人取其性命。
“公子稍安。”三先生涵养功夫不错,此刻言语中仍能听出笑意:“离人盟若无真凭实据,怎敢冒犯。”
抬手指了指身后:“他叫梅方,公子索要的东西,便是由他带回。”
锦衣公子看梅方一眼:五短身材,长得尖嘴猴腮、独眼黑痣、黑痣上还长出又黑又长的根须,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令人生厌。不由多添几分怀疑:“就他?”
“梅方。”三先生叫唤道:“公子不是外人,且以真面目示人,好好说话。”
“属下遵命。”
梅方躬身走出,当着锦衣公子的面,一手解下眼罩,一手抹去黑痣。
想不到,眼罩之下,厉目一双;而那颗长满根须的黑痣,不过是颗涂黑了的黄豆,也是假的。
梅方身子随之格格声响,五官开始扭动异变,呼吸声粗重起来,眉宇并不轻松。那锦衣公子看得诡异,只是微微色变,神情镇静。三先生看在眼里,目光赞许,微微点了点头。
半响,梅方站直身子,人竟突然高了许多,身形也显得精壮不少。那脸庞更是从尖嘴猴腮变作天圆地方,英气逼人,一副极其精明干练的模样,与原来样貌有着天壤之别,好似换了一个人。
哪怕站在欧阳雨槿三人面前,估计也辨认不出这是原来的那个奸商梅方。
“梅方自幼习得一门变戏法的技艺,唤容骨三变,可改换面相与体型。此举也是为了不时之需,还请公子见谅。”三先生淡然解释道。
易容并非秘术,通过人皮面具与衣着器具,改变体貌形态,以锦衣公子的见闻,自然识得。可梅方此法,不借外物,从矮变高、从瘦变壮、从尖酸到精干,依靠骨骼变幻,着实不凡。若非亲眼所见,锦衣公子绝不相信,天下竟然还有这等术法。
梅方从那眼罩中取出折成整齐小块、由油纸包裹严实的信函,小心展开,放在案上。
锦衣公子不由收起小觑之心,换上一副认真神情,拾起信函,深吸一口气,缓缓读了起来。
信函不长,很快便读完。
锦衣公子将目光从信函上离开,移向窗外,许久没有说话。
面色如常,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锦衣公子那张清秀的脸上,唯有眼帘开合的有些快。
修为高深的梅方从其呼吸中却能听出,他在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失态,或者说,不让自己内心的汹涌爆发出来。
压下心头巨震,锦衣公子将目光投在三先生身上:“信中所说的,当真是匪夷所思,叫人如何能信?”
“信函上头盖有对方私印,这,总该作假不得。”三先生不紧不慢道:“对方何等身份地位,公子应该比我们清楚,犯不着在此事上说谎。梅方拿到信函后当即马不停蹄赶回,为的就是让公子早日知晓真相。”
“真相?”锦衣公子冷笑:“一件掩埋了十多年的事情,你现在跳出来告诉我真相?当年为何不说、为何眼睁睁看着所谓的挚友含冤屈死?如此行径,又如何让人相信?”
“再有,仅凭寥寥数语、一面之词、一方不知真伪的私印,就妄图使我信以为真,拿我当三岁孩童不成!”
锦衣公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将信函揉成一团扔了回去:“识趣的,乘我还未真正动怒,滚!”
三先生却不生气,端起面前茶杯喝上一口,忍不住皱眉道:“看着茶汤清澈,想不到入口却是如此苦涩难咽,只能算作下等陈茶。如此茶品,实不该入公子这等身份之人的口。”
锦衣公子目光一寒:“你是听不懂本公子的话,还是想本公子找人扔你出去。”
“敢问公子,对当年之事,可曾有过怀疑?毕竟,此事过后,公子家道一落千丈不说,还要背负屈辱,承受骂名。”三先生平静如水的看着对方:“还是说,事过境迁,公子安于现状,无心再为先辈平反。毕竟,委曲求全,乃人之常情。”
“你这是在讥讽?”锦衣公子铁青着脸。
“不敢不敢。公子既然不信,再来看看此为何物。”三先生抬抬手,梅方将胭脂大小的盒子,在锦衣公子面前缓缓打开。
盒子里头,绸缎包裹着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在不甚光亮的小屋中泛着柔和的浅浅青光,温润晶透,目之所见,绝非凡物。
“这……”
锦衣公子见到珠子,眼皮直跳,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梅方长袖一挥,风起灯灭,房内漆黑难见五指。
盒子里的夜明珠表面那层青光逐渐转成蓝色,通体缓缓透亮,珠内仿佛有团琉璃蓝火,不停流转。蓝火自珠子散发出来,形成道道肉眼可见的光幔,一层层扩散,弥漫开来,将三人周遭地方,照的通亮。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
“这是、这是蓝蛟夜光琉璃珠?”
“公子好眼力,正是蓝蛟夜光琉璃珠。”
相传,当年东海修炼千年的恶蛟作乱,为祸人间,致令渔户伤亡惨重。仙家垂怜世人,出手除蛟,并在恶蛟体内取出了一颗金丹。此金丹便是蓝蛟夜光琉璃珠,被东海渔户奉为圣物,供奉在海边寺庙,日夜朝拜。”
而后寺庙离奇大火,蓝蛟夜光琉璃珠从此丢失。后经几世流转,待重新现世之时,已经到了太晋。此珠珍贵异常,能够在漆黑之中自行发出琉璃光幔,宛若明灯。不仅如此,珠子发光同时还会生出一股沁人幽香,叫人心旷神怡。经考证,此幽香源自恶蛟体内,能解百毒,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当年太晋的一位有缘人得了这颗珠子,随后赠予毕生挚友。几年后,挚友意外身亡,珠子又回到了原来主人手中。只可惜物是人非,睹物思人,不胜唏嘘。
“此珠你从何处得来?”锦衣公子的表现,终于在见到此珠后,有所变化,变得有些难以自持。
“自然是原来的主人。”三先生笑道:“那人说了,不管公子信或不信,这蓝蛟夜光琉璃珠本就赠予老友。如今老友远逝,理当由公子收存。”
锦衣公子没有接下,而是冷冷道:“管你书信还是珠子,故弄玄虚包含狼虎之心,本公子不会上当。来人,送客!”
见他一脸果决,三先生眼中闪现失望之色,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三先生,这里还有幅画。”梅方从腰间摸出画卷一副,提醒道。
三先生摇头叹气:“公子的态度我已然清楚,此画不看也罢,走吧。”
正待抬步,三先生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将画留下吧,如果连这个都无法触动,证明活在世间的他,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锦衣公子冷着脸,双手抱于胸前,置若罔闻。
搁下画卷,梅方跟在三先生背后,走向门外。屋外,还是先前领路的那位老翁,提着红灯笼,领二人原路出去。
小屋内,熄灭的灯火没有重新点亮,满屋都是蓝蛟夜光琉璃珠散发的幽光。锦衣公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久久凝视。
目光从珠子上挪开,落在边上的那副画卷。
“如果连这个都无法触动,证明活在世间的他,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三先生的话语犹在耳旁。
“装神弄鬼的家伙。”锦衣公子嗤之以鼻,伸手将画卷展开。
“这……”
如果说方才见到蓝蛟夜光琉璃珠是心头的一阵惊愕,此刻看见画卷上的画图,他仿佛站立在一只洪荒巨兽面前,深入骨髓的颤栗。
冷汗,顷刻湿透后背;
目光,彻底陷入凝滞;
双手,则是无法控制的抖动。
啪
画卷跌落在地,露出纸上的画面:一杆烟枪。
“来、来、来人!来人啊~~~”
数名精壮汉子推门而入,抱拳喊公子。
“快、快、快,快去截下方才离开的那俩人。”
“无论如何,必须截下他们,必须截下,必须截下!”
“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赶紧去截人,去截人~~”
失态的锦衣公子疯狂抓起案几上的物件,朝汉子扔去,包括那颗珍贵无比的蓝蛟夜光琉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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