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一个身形圆滚肥胖的年轻人像滚动的肉球一般疾步而来,边跑还边抽动鼻子:“老秦头的肉羹!呆子你手里的是老秦头的肉羹。你是我的活菩萨,救命恩人啊,呆子。”转眼到了跟前,夺过一碗,唏哩呼噜的喝了起来。
“胖楼你喝慢点,肉羹刚出锅,小心烫。”南天子瞧着如狼似虎的林少楼:“怎么,掌柜的又不给饭吃?”
玉掌柜只要一生气,伙计们就没有饭吃,可即便这样,这林少楼也不见瘦下一分。吃的正欢,懒得答话,一个劲的点头。
“这回你又犯了什么事?”
“怎么就我犯事了。”一碗肉羹瞬间见底,林少楼意犹未尽的舔着碗边,将残羹剩汁舔舐干净,这才抬头扁嘴抱怨道:“今日之事,与本楼没有半毫干系,偏偏挨罚最重的就是本楼,你说气人不气人。”
别看林少楼身形圆胖,却是不矮,与南天子只差半头。脸庞圆润,肌肤白皙,平眉小眼山脊鼻,倒是胖人中难得的眉清目秀。他的性子与欧阳雨槿一样,没心没肺,最喜插科打诨惹是生非,两人一胖一瘦,并称“肥猫瘦狗、玉药双贱”。
“到底怎么回事?”南天子追问道。
原来,白日里玉掌柜心情不错,穿了件红色的袄服,倍添娇艳。林少楼张口就说看着像要嫁人的小媳妇,还是小妾的那种,话音未落,外头锣鼓喧天,来了迎亲的队伍,而且还是两队,轿子就停在店铺门前。
玉掌柜好奇出门一看,竟是高一楼的掌柜与他的儿子,俩人不约而同的上门提亲,都要娶玉掌柜过门为妾。俩人面面相觑半天,完了卷袖子开骂。老子骂小子跟爹抢女人不知几斤几两小心打断他的腿,小子骂老子为老不尊临老入花丛有心无力耽误娇娘终身。
骂着骂着当着玉掌柜的面两边动起手来,场面一度极其混乱。这还不算,没多久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是高一楼掌柜正房,一拨是高一楼掌柜儿子正房,两拨人是来阻止提亲的。
这下场面彻底失控,四国乱战,店铺被闹得一片狼藉。最后两位正房将火气迁怒到玉掌柜身上,朝玉掌柜扔了几颗鸡蛋,全砸身上。
这下玉掌柜彻底怒了,试想,本就是个不好惹的主,一对好色父子一对蛮横泼妇,叫她大失颜面,这口气怎能咽下。不消说,拿起大棒上去便一通收拾。男的个个鼻青脸肿,女的人人披头散发,一哄而散。
玉掌柜余怒未消,最终遭殃的只有林少楼,谁让他乌鸦多嘴。收拾店铺、不给饭吃、克扣今后三个月的饷钱,林少楼甭提多冤。
“好了好了,呆子你终于回来了,掌柜以后就不用老盯着我一个死劲折磨。”林少楼激动的一把抱住南天子:“你不知道,你们离开的这段日子,我过的是怎样非人的生活。”这边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那头手偷摸伸向另一碗肉羹。
南天子赶忙挣脱开:“这是个掌柜留的,你可不能打主意。”
不吃还好,一旦吃起来,小小一碗肉羹怎能填补林少楼那无底洞般的胃口,这叫他百爪挠心。再度凑了上去,冲着南天子一顿乱摸。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银子,给我银子,我要再喝五六七八九碗。”林少楼翻着南天子的口袋,找出几块碎银,这才松手。
“那是掌柜的银子。”南天子想要抢回。
林少楼灵巧一躲,“不白拿你的,今夜我夜观星象,发现呆子你必有祸事,小心为妙,切记切记。”说罢,颠颠的朝门外奔去
南天子拿他没有办法,心想既然掌柜心情不好,自己还是躲远些为妙。正待回自己房间,提着一桶热水的康伯迎面而来。
“呆子回来啦。”康伯搁下木桶,露出亲切笑容:“此行可还顺利?”
康伯是店里管家,又是长者,南天子毕恭毕敬的问了声好,老实回答道:“有些波折,不过还好。”掏出收回的南暮令:“任务总算完成了。”
“不错不错。”康伯点头,见他手中端着的大碗:“老秦头的肉羹?”
“嗯。”
“来的正好,晚上掌柜不给饭吃,正饿着呢。”康伯二话不说直接拿过大碗:“还是呆子贴心。”
南天子不好意思不给。
闻香、吹气、入口,康伯一脸满足,直呼不错。指了指木桶:“我回屋喝肉羹去了,这水你给送到浴房。掌柜白日叫人扔了鸡蛋,正准备沐浴呢。”不由分说,留下木桶,端着肉羹转身就走。
这玉药坊里头的人对待南天子都一个秉性:不见外、不客气、不留情。
康伯走到半道,小声嘀咕:“这傻小子,进屋敲门总该知道吧。”想想应该不会那么呆,哼着小曲回房去了。
南天子哼哧哼哧的将热水抬上春阁二层的浴房,想也不想,直接推门而入。
浴房属于掌柜专有,一张绵软的躺椅、一座摆满胭脂水粉的妆台、墙边的支架上放着替换的衣裳。妆台上点着熏香,散着清幽花香,叫人忍不住多吸几口。
一道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南天子拎着热水来到屏风后面,里头是个半人高的浴桶,放有大半桶水,水面满满飘着花瓣,桶边放着小桶冷水,用作勾兑。
“唉。”
南天子也没留意,直接往浴桶倒热水,边倒边自言自语:“按说掌柜人不坏,就是脾气太差。成天打骂也就算了,不给饭吃,难怪胖楼受不了。”
“动不动就扣饷,我都好几个月没拿过工钱了。每回任务分红,她总说怕我们大手大脚,要替我们存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买胭脂水粉去了。”
“怨不得书生成天想着往外头跑,诚如他所说,这只母夜叉,惹不起,总归躲的起。”
哗啦
说话没留意,一桶热水直接倒了进去。
“啊~~~”
一个人直接从浴桶蹿了出来:“烫死我啦~~~”
南天子急退几步,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人。
头发像湿漉的水草耷拉在脑袋上,盖住了半张脸;身子是光着的,洁白如玉,光耀的无以复加。
一双凤目,透过湿发,散发着凌厉杀气。
“南!天!子!”
三个字,自红唇中蹦出,咬牙切齿。
“掌……掌……掌……”
玉芙伊后悔今日没找隔壁木兰坊的瞎子鬼算算命,求个法子渡渡劫。白日被闹腾的耽误了生意,还叫俩泼妇弄脏了最喜爱的衣裳,弄得自己跟她们抢男人似的;想着晚上焚香沐浴洗去晦气,偏偏有人闯了进来,那时她已经身在浴桶,衣裳不在身旁,手边又没有个遮掩之物。
没有办法,她只得沉入浴桶,只希望来人尽快离开。所幸浴桶极大,房间灯火又足够幽暗,玉芙伊沉在下方,一动不动,不容易发现。
傻子南天子,想也不想,直接往浴桶倒热水。把她一下给烫坏了,杀猪般尖叫,直接蹿了起来。
南天子一脸呆滞,两眼四处游离,拍着脑袋嚷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好奇怪,怎么都不记得了……糟了糟了,我的脑疾又犯了……要去找掌柜给我把把脉……”
一边叫嚷一边朝门口挪动。
“南!天!子!”
“掌柜饶命,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你还有脸说!”
“插眼!”
“啊~~~”
“切喉!”
“啊~~~”
“把护体罡劲给老娘散了,老娘保证不弄死你。”
“插眼!”
“切喉!”
“踢裆!”
“我让你给老娘浇热水……我让你骂老娘母夜叉……我让你偷看老娘洗澡……”
“啊啊啊~~~~~”
南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新民坊夜空。
高一楼角落处,林少楼正蹲在老秦头摊旁,吃的那叫一个畅快,身旁海碗就垒了十几只。
听得惨叫声,这才抬起头,一脸同情:“看,我没说错吧,夜观星象,就知道呆子今晚在劫难逃。”
“啧啧啧,这动静,估计医好了也是个半残之人,罪过罪过。”
“都说伴君如伴虎,我们这些做伙计的,每日过的,那都是何等的水深火热,实在太不容易了。”
感慨的挤出几滴眼泪,随即抹去,低头灌上两口肉羹,张嘴吐出热气:“我说老秦头,今晚这肉羹味道不错啊!原汤里多了猪肠对不对,一股猪骚子气,实在太好。”
又聋又哑的老秦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比划。
“来来来,再给我加一勺,对对对,捞点干的。醋,对对对,来半勺。青葱和椒末也要多加,冬夜里吃辣最舒服。”
“啊~啊~啊~~”
“哎哟哟,可怜的呆子,弟弟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遥祝喜福安康、福寿双全、寿比南山、天降祥瑞、大吉大利,来世能投个好胎,富贵高升、儿孙满堂……”
南天子的惨叫,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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