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手段

“李掌柜,您今日到的可早啊……瞧您说的什么话,人家不过是寻常打扮,哪有像您夸赞的那般。哎呀,说的人家现在心里头小鹿乱撞,真是讨厌。”

“不过,倒是李掌柜今日脸色有些难看。嗯?脉象促急、舌苔浑浊、双目昏迷,怕是昨夜饮酒太多,酒气郁结不散所致。川大黄、川芒硝、赤茯苓各二钱,山豆少许,上药捣为药末,加入炼蜜再合捣二百杵,以豆羹为引服下,管保酒醒气清。”

“诚惠五两银子。”

……

“钱老爷的脉象,有些不实,待我用茯神、白茯苓、龙齿各半钱,远志去木姜汁浸、石菖蒲各一钱,上为末,蜜丸桐子大,辰砂为衣,入豆羹为引服下,助您活气生力、气厚绵长。”

“诚惠十五两银子。什么……,嫌贵?我是说钱老爷,您用的可都是上等好药,一分钱一分货啊。”

……

“哎呀,这不是麟州府的陈公子吗,当真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啊。什么,这是送给人家的礼物?好漂亮的金钗玉镯,如此贵重,人家受之难安啊。”

“不过,难得公子盛意拳拳,若不收下,岂不是辜负了陈公子的一番心意,人家唯有勉强收下,不叫公子为难。”

“话说回来,瞧陈公子面色白中透灰、脉象虚浮无力、年纪轻起本该血气方刚,怎会落得个气血两亏之境地?哦,明白了,想必公子昨夜是在南城哪家姑娘的闺房中过的夜?”

“好了好了,公子不用解释,人家绝没有责怪公子的意思。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公子有位当朝三品的爹爹,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来来来,今日良药:金日子、枸杞子各三钱;芡实、生地、怀山药、当归、炒枣仁、巴戟天各二钱;般龙骨、般牡蛎各六钱;五味子、炙甘草各一钱,配以老山参做引。陈公子气血旺了,那人家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有盼头。”

“诚惠五十两银子。”

……

“恭喜唐夫人贺喜唐夫人,您这是喜脉啊!待我用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各一钱,地榆、续断、木香、前胡、丹参、紫苏、砂仁、艾叶各五分,助您安胎。”

“哎哟,唐夫人您这五十两的大银,用不了这么多。什么,都留下,那便谢过唐夫人。祝唐夫人一索得男,为唐老爷传宗接代。”

……

“玉姑娘,小生范秋明,昨日觅得太晋笔墨大家乐日安之大作,赠予姑娘,还请……唉唉唉,别挤,话没说完呢,小生……”

“玉儿啊,这对翡翠玉镯是我特意命人以合浦百年老玉辅以京城第一名匠打造,与你最是般配。你看我每日都来看你,这府里头十三房的位置,留了也有大半年了,只要点头,立马八人大轿娶你过门。择日不如撞日,就……别拎我脖子,就剩一句……就剩一句……”

“玉掌柜,你看我这脉象,雄壮有力;看面相,天庭饱满;看身形,体壮如牛。跟了我,保管姑娘吃得好睡的香,一年抱俩两年仨……哎哟,别打……哎哟,别打脸……”

……

柜台上,玉芙伊是口吐莲花,笔下龙蛇,配上或娇羞、或甜美、或放肆、或勾魂的微笑,将那些个排队把脉的客人迷得神魂颠倒,争相讨好。

乘着间隙,朝店里望去,许久不曾出现的欧阳雨槿与燕一歌忙的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少女少妇们眉角频送的秋波。玉芙伊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觉笑得更甜。

后厨里,南天子一面推着磨,一面照看着灶上火候。要想豆花羹绵软细腻,豆渣绝不能有,所以磨豆需得巧劲。另外火候更要掌握的恰到好处,太旺容易带上老豆腐般的焦味、太小则豆腥味不易剔除,左右都是精细活。

另一头,前后两排二十个药炉同时煎药,林少楼眼睛看着药方,十指连弹,各类草药准确无误的被弹入各自炉中,手法娴熟、行云流水,叫人眼花缭乱。

药刚煎好,那头豆花羹出锅,南天子左右一个大托盘,杂耍般运至前店,分别交到欧阳雨槿和燕一歌手中。

“呆子你怎么了?”欧阳雨槿随手接过,看对方一眼,着实吓了一跳。

此时的南天子,双眼通红,满是血丝,周围一圈高高肿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依稀可见巴掌印痕;下巴、喉咙上留有十余条血道子,一看就是被人指甲所挠;走路时夹着腿,一瘸一拐,不时抽动脸颊、龇牙咧嘴冒冷汗,十分痛苦。

“没,没什么。”南天子声音沙哑,似乎说话都费劲。

“没什么?”欧阳雨槿不信:“昨晚挨打了?”

“没,没,没有。”

“啧啧啧,”欧阳雨槿经验老到的验伤:“还说没有,这手印、这抓痕、这伤口、这姿态,分明中了掌柜的夺命四连杀。”转念一想,倒吸一口冷气:“敢情你昨晚都干了啥,惹得掌柜连必杀技都使了出来,罪过很大啊。”暗暗戳了戳他的腰间:“该不会是因为我没回来,掌柜生气了吧?”

南天子痛苦的摇头:“不,不是。”偷看玉芙伊一眼,对方正好看了过来,双目突然杀气凌冽,顿时浑身一哆嗦,赶紧摇手否认道:“与掌柜无关,是天太黑,我从楼上滚下,自己摔、摔的。”

“掌柜实在过分,动不动拿伙计出气。”欧阳雨槿以为南天子是替自己受过,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搂着对方肩膀道:“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会,我便去跟掌柜说清楚,事情与你无关,要打要杀冲我来,别为难兄弟。”

南天子哭丧着脸:“真是我自己摔的,书生你千万不要去找掌柜,更不要与掌柜吵架。”说罢,挣脱开他的手,一拐一跳的朝后厨逃去。

哎呀,多好的兄弟,都被掌柜打成那样了,还敢怒不敢言。

瞧身姿,踢裆那招至少出了八成功力,否则呆子不会拐成这样,欧阳云想想就觉得下半身阵阵疼痛。

朝燕一歌看去,挑了挑眉毛,眼神里的意思:走,找掌柜说道说道去。

燕一歌木然眨眼:不去!

欧阳雨槿瞪他:呆子伤成这样,你有没有同情心。

燕一歌扫他浑身上下一眼:那也是你惹的事。

欧阳雨槿眯眼:别忘了,昨晚你也没有回来。

燕一歌翻白眼:掌柜从未管我。

欧阳雨槿眼带杀气:去,还是不去?

燕一歌流露蔑视:不去!

好!

算你狠!

你不去,我去!

欧阳雨槿深吸一口气,挺着胸膛来到柜台面前,身子往上一靠,压下声音沉重道:“掌柜的。”

玉芙伊余光斜看他一眼:“干嘛?”

欧阳雨槿遇上她的眼神,当即泄气,那还敢声讨,赶紧咳嗽几声,左右言他道:“没,没什么,就是方才钱老爷抱怨,说一碗药掌柜你收了他十五两银子,心疼的很。”

“嫌贵?嫌贵让他上别家喝去。”玉芙伊一脸的嫌弃。“老色鬼,刚才摸着老娘的手不放,这十五两还是收少了。”玉芙伊眉毛一挑,脸上浮现古怪的微笑。

完了!

欧阳雨槿心头巨震,玉药坊里的人最怕掌柜这种笑容,视为“祸人笑”。此笑一出,必有大祸。

果不其然,玉芙伊一巴掌拍在欧阳雨槿脑袋上:“去一趟钱老爷的店里,告诉他那母夜叉,钱老爷在南城养了个相好的。若想知道是谁在哪,五十两银子。”

“嘶~~~”钱老爷的原配绝对属于悍妇一员,轻易招惹不得。欧阳雨槿于心不忍道:“钱老爷虽说好色,人倒不差,也没少帮衬咱家生意。就这么把他给卖了,会不会显得太不厚道?”

“那是为了他好。”玉芙伊毫无愧疚说道:“此人好色,旦旦而伐夜夜不空,早早便耗干了身子。方才我搭脉发现,肾府虚空,五脏闭塞,吐气熏臭,面露死气。若再这么纵容下去,不出一月,必定药石无罔一命呜呼。”

“让他家母夜叉知晓,施以横手好好管管,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老娘这不是在卖他,而是在行善积德懂不懂。”

“掌柜大义!”

欧阳雨槿竖起大拇指,恬不知耻的奉承。指了指不远处捧着小腹、喜笑颜开的中年妇人:“那唐夫人又是什么状况?据我所知,唐老爷六十好几,而唐夫人也年逾四旬,竟然还能怀喜,唐老爷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呸!”玉芙伊啐了一口,不屑道:“肚子里的孩子与唐贵没丝毫关系!”

“没有丝毫关系是什么意思?”欧阳雨槿一愣:“掌柜是说,唐夫人肚子里头的,不是唐老爷的种?”

“唐贵早前也来把过脉,身子羸弱的很,根本经不起折腾。你再看这位唐夫人,眉梢含春,双颊晕红,脉象鼓动有力,分明就是久旱逢甘霖,红杏发一春的迹象。如果老娘没有猜错,这与那唐府新来的年轻管家脱不了干系。”

略作沉吟,“祸人笑”再现:“去过钱老爷家,你再到唐府一趟。”

“干、干嘛?”

“找到那位新来的管家,管他要三百两银子。否则,就把唐夫人怀的不是唐老爷的孩子之事宣扬出去。”

“区区管家哪来那么多银子?”

“管家没有,唐夫人有,你操什么心。”若论讹钱这事,玉芙伊算无遗策。

欧阳雨槿一身冷汗,掌柜太过凶残,替呆子出头之事,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谁活着都不容易。正准备偷溜,耳旁响起玉芙伊冷哼:“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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