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怪味

三个月前,峨眉峻岭。

夜幕下,山岭中篝火一片,许多营帐林立在山岭间的开阔地上。

放眼望去,营帐鳞次栉比,帐外插着各色锦旗,上头是不同门派的名号。数百上千、装扮各异的江湖中人,个个身背兵刃,双目透着寒光,各自围坐在篝火前,或是低头交语、或是擦拭兵器、或是安静啃食干粮、或是警惕的四下观望,交视的刹那,彼此或多或少带着敌意。

“如此状况,我等四人怕是只能空手而回了。”

篝火丛中,僻远的地方,坐着四个农家打扮的汉子。每人身旁都放着个竹篓,竹篓用黑布盖着,只有一柄长剑露在外头。

“前辈何出此言?”四人中一名年轻男子好奇问道。

“我陈破北一向塞外闯荡,想不到十余年后重返中原,竟在此地遇上如此多的江湖人物,其中不乏许久不在江湖上走动的隐秘山门,皆是冲着天临峰的宝贝而来。僧多粥少,要想分一杯羹,难咯。”这位自称陈破北的中年汉子,在四人里头最为年长,此刻叼着烟枪,眼睛眯成一条缝,谨慎的扫视着周边人物。

四人中,有个长着鹰钩鼻的,名唤铁木望,回夏国人;另外两个是对年轻的兄弟,兄徐一山弟徐一桥,大周新阳人氏。四人于五日前在峨眉山下的半云村相遇,目的不言而喻。瞧着其它门派人丁兴旺浩浩荡荡,四人未免显得太过形单影只,当即一拍即合,临时组在一起,想着进峰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虽说人少,四人心存侥幸,想着凡事讲究机缘,说不准能够沧海遗珠,有个捡漏的机会。待坐到这栖息地,陈破北才意识到,对天临峰志在必得的门派实在太多,且来的尽是高手,此行想要有所收获,无疑是痴人说梦。

“请教前辈,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很厉害吗?”

徐一山、徐一桥兄弟二人年纪尚轻,师承奉江五禽门,一个江湖末流的小门小派。想必是刚满师出门闯荡江湖,选了这天临峰做历练之地。对毫无江湖经验与见闻的二人来说,事事新鲜,成天围着陈破北与铁木望问个不停。

“不说别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派二殿三门五族七宫九堂十二帮、各大风云人物,该来的都来了。这些人,随便跺跺脚,江湖都要抖三抖,你说厉不厉害。”陈破北吐了个烟圈,用烟杆挠了挠头,不无感慨说道。

那铁木望来自番邦,对外人自然熟悉一些,操着有些生硬的中原话接口道:“大晋的大河道、风辽的琉焱阁、我们回夏的云呜居、还有南越的兽皇谷,也都来人了,这天临峰俨然成了全天下的武林盛会。”

“两位前辈,可我听说,普天之下,最厉害的,不是六大势吗?”徐一桥纳闷问道。

“对对对,我听师尊提过,南宫北谷、木楼天岛、佛寺金阁,天下六大势,至尊无敌。陈前辈方才说的什么一派二殿三门五族七宫九堂十二帮,比他们还要厉害?”徐一山伸着脑袋东张西望,没见过大场面的他,兴奋之情挂在脸上,充满稚气。

陈破北与铁木望不觉对视一眼,啼笑皆非:这兄弟二人还真是江湖白丁,张嘴闭嘴只认六大势。

陈破北吧吧抽着烟枪不说话,铁木望颇为耐心的解释道:“小兄弟口中的六大势,乃天下最为隐秘所在,高高在上,轻易不会出世。这天临峰里头的东西,未必入得了他们的眼睛。江湖之大,除了六大势,还有很多令人高山仰止的门派和山门,藏龙卧虎,小觑不得。”

“倘若六大势都来人,也就没有眼前这些门派什么事了。”陈破北搁下烟枪:“两位小兄弟听老哥一句话:江湖凶险,谨言慎行,一时的口舌之快往往祸从口出,惹祸上身。切记,切记。”

兄弟倒也听话,齐齐朝二人作揖道:“前辈教训的是,小子定当谨记。”

四人笑了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唉,若是能与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见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该有多好,也就不虚此行。”徐一山仍旧有着不小的失落。

虽然为弟,徐一桥倒更为成熟,劝说道:“前辈都说了,六大势都是些世外高人,可遇不可求。我俩刚才山门便能赶上如此盛会,已是极好的机缘。”

陈破北吐了个烟圈,莫名笑了笑,眼睛射向营地的东南处。

那里有座破旧、打满补丁的圆顶黄色营帐,营帐外坐着些僧衣同样破旧的和尚,闭目诵经,并不起眼。

“佛意寺的和尚怎么也来了?”陈破北心中嘀咕,“难道天临峰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北宫月皓宫、南谷梵日谷、木楼太十楼、天岛落尘岛,再加上佛寺佛意寺与金阁四方阁,合称天下六大势。

世人礼佛,佛自佛意寺。

此寺位于西方小国宁国境内,寺庙何时存立已无从追溯,只知道世人信佛,世间便有了这座寺庙。

宁国乃是弹丸小国,上接强横的太晋、下通国力不俗的回夏、右临中原霸主大周、左靠西番部落,百国之中国境最小,仰望四周列强之鼻息。

只不过,任凭列强如何纷争残斗,宁国却始终独善其身,只因他们有座为世人膜拜敬仰的佛意寺。

相传,佛意寺乃当年佛祖尘世坐化之处,是世间聆听九天佛偈的唯一所在。其与众不同之处,寺庙坐落于离地百尺之下的天坑当中,意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每隔一甲子六十年,四月初八,乃佛临普度日。一道金色圣光自空中降下,将佛意寺笼罩其中,整座寺庙随即出现在地面之上,仿佛跟随圣光升天。届时佛音萦绕,百钟齐鸣,鸟鹤齐飞,庄严肃穆,世人皆可亲眼见其盛况。

寺内僧侣,修十世轮回法,一言一行,替佛授意、普度众生。佛意寺信徒天下千千万,倘若冒犯了寺中之人,等于冒犯了天下千万信徒。佛意寺被视作天下第一寺,地位超然,无出其右。

佛意寺名声在外,寺内僧人大多守寺礼佛,即便弘扬佛法者,亦是游方天下,不提名号。加之宁国与中原腹地远隔万里,故能够认出其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偏偏陈破北却是一眼看破。正琢磨着身为万物皆空的出家人怎会对天临峰动了念头,徐家兄弟徐一桥突然开口道:“你们闻着没有?有股怪味。”

“对对对,我也闻到了。”徐一山用力抽动着鼻头:“又臭又香。”

“怪味?又臭又香?”陈破北与铁木望面面相觑,二人用力猛吸几口,除了山岭的清凉以及四周燃烧柴火散出的烟熏,什么也没闻到。

再看那边的江湖人,并未出现异样。

“是不是柴火与烧鸡的味道?”

“不对不对,味道很特别,而且很淡,若有若无。”

“若有若无?”陈破北不禁笑道:“能闻出若有若无味道的,那都是狗鼻子。”

“对对对,陈前辈你怎么知晓我俩有狗鼻君的别号。”徐一山拼命点头,得意洋洋道:“我和我哥出身五禽门,门中传有五禽术,乃祖师据五禽形态所创,讲究意、形、望、闻、动,这闻便是指嗅。我俩嗅东西的功力,乃门中最高。”

这……

狗鼻君……

陈破北差点没笑出声来。

铁木望更是感叹:“都说中原武功博大精深,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那好,既然只有你们才能闻到,那便说说,刚才都是些什么味道?来自何方?”陈破北倒想见识见识这五禽术的厉害。

“先是一股带着血气的腥臭,然后是淡香。这香气好奇怪,从未闻过,感觉闻了叫人灵台一振,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徐一山抢先说道。

“血腥入鼻浓烈,而后微晕,叫人隐隐口中泛苦,应是毒物所致。香气则如一山所说,并不浓郁,却很是提神。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而是,而是……”徐一桥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股香气。

陈破北有些吃惊,想不到江湖白丁兄弟俩说的头头是道,竟有如此“旁门左道”的技艺,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听你们的意思,这里头有人中毒?”

“应该是。而且,有人用香气替他疗伤。”

“味道来自何方?”

徐一山有些犹豫,徐一桥解释道:“味道很淡,似乎被人刻意压制,不让散出。我们也只是凑巧山风拂面,匆匆闻到,不太好断定来自何方。”

“既是山风拂面,大体应该有个方向。”陈破北追问。

“估摸着,也就是那里。”徐一桥指向远端。

陈破北顺着看去,人群中,一顶破旧营帐,正处在手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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