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涅是被几个和尚绑起来扔进马车的,马蹄声踩踏过僵硬的土地,溅起血腥味的泥土。
第一片雪花落在大地上,从马车里滚出来的少年抬起头,看见一片血红从帝都里面窜出,裹着冤屈和惨叫刺痛了他的眼睛。
次日,便传出了护国寺由于某位僧人不慎打翻灯烛而毁于一旦的消息。
废墟躺在一片白雪里,一位老僧定若大钟,一脚踢过去,烧成焦炭的手掉在地上,从里面骨碌出了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落地即化。
容涅就是这个时候到了沧海山庄的。
这是个躺在深山老林里的山庄,一颗大石竖在门口,上面是某位力大无穷的勇士拿刀胡乱扒拉上去的四个大字,算是这个山庄的排面了。
带着他过来的几位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后便离开了。走得飞快,仿佛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门口没有守门的。容涅等几位僧人走远了便扭头向下跑去——此时的他被怒气冲昏头脑,恨不得冲上殿堂去杀了那个穿着龙袍的小孩儿!
昏君……昏君!
就在这时,容涅只觉小腹一紧,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扯着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
提着他的是个红衣女子,雪白的皮肤,只一眼便是风情万种。这女子身穿露腹长裙,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刻着一朵香莲。
就在此时,院子里远远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依依,人找到了就带进来。”
那唤作“依依”的红衣女子道:“知道了!”
随即便见她脚尖一点,直接越过墙头向院中飞去。容涅扭头去看,却发现那大门就像个摆设一般杵在那里。
还未进屋,容涅便嗅到一股极重的脂粉气息,直接将他呛咳嗽了。
随即便见一群五颜六色的莺莺燕燕在他面前绕来绕去,嬉笑怒骂撞进他的耳朵。
一只修长的手拨开层层一群,手的主人道:“好臭的小子!”
容涅:“……”
一名男子卧在软香温玉中,面露嫌弃的看着他,随即皱着眉头,拿起不知是哪位美人的衣裙遮住了嘴巴,道:“耳耳伞伞,去去,给这小子洗个澡!”
随着几声嘻骂,两名女子走出美人群中,一人握住容涅一只手。
橙衣女子道:“这位小公子,随姐姐去洗澡吧。”
容涅又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又被人按着喷了香粉才被放进刚刚进去的屋子里。
屋中的女子们已经散了,只剩一位蒙面的青衣女子站在那里。容涅眼尖的看到她腰间别着两把短刀,两个刀鞘上用滚金各烫着一只蝴蝶。
“看什么呢?”
就在他分神瞬间,一只脚伸了过来,抬起他的下巴。
容涅实在是太矮了,矮到要让这个男子低着头俯视他。
男子是个小白脸,眉间还用朱砂点着一颗红痣,此时就这么看着他,缓缓道:“你爹当年就过我,这份恩情是我欠他的……今日我便收留你,就当是报恩了。”
容涅看见这个小白脸眼中的他:一连两日未曾进过油盐米食的他此时面容憔悴,嘴唇也破了皮,脸上还有几道不知什么时候抓破了的血印……
这些是洗澡洗不掉的。
容涅便留在了这个沧海山庄中。
沧海山庄的主人便是那个小白脸,名作拜云生,身边的七位美人分别按一到七排名,衣着颜色皆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几个扫地做饭倒夜香的下人,除此之外,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容涅跑不了,那七位美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各个轮流照看他,教他写字读书。
容涅似乎知道这七位美人是什么身份。
……那个小白脸不累吗?一晚一个的。
反正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母亲戴着珠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乎成了容涅的梦魇。每在深夜即将熟睡之时,容涅总会看到他的母亲坐在床头为他唱歌,随后歌声扭曲,母亲也扭曲,掐着他脖子说你是容家最后的人了,杀了那群混账!
容涅惨叫着惊醒,独自躺到黎明。
某日,一位美人带着他去后山,满地白雪被他踩出一连串的脚印。
后山被种满梨树,到了生芽开花时那一定是极美的。但不是现在。
容涅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打了个喷嚏。便看到一道苍白的身影落在雪地里,手中的刀刃锋利无比。
拜云生挥起长刀时,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杀气。
他的师父曾对他说,刀不比剑,乃是器中修罗,一旦心不坚定便会走火入魔。
剑入魔是为戾气,刀入魔是为煞气。
容涅看得正入迷,只听一声锐利声音响起,一股寒气从他侧面砍来。
带着他来的美人舞舞已经消失不见了,容涅一个人站在苍茫白雪中,感受到了有史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甚至在后来刀尖舔血的生活中,容涅回想起这次都是不寒而栗。
刀刃擦在他露出的脖颈皮肤上才堪堪停住,容涅看见那张脸近在咫尺,随即便见一股鲜血自拜云生嘴角流出。
杀出去的刀便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便只能自断内力。
拜云生接过舞舞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道:“学不学?”
容涅道:“学。”
拜云生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迅速,表情僵了僵,道:“想学这刀法……那便要拿什么东西来抵账吧?容本公子想想,你有什么东西?嗯……人?本公子不是断袖……”
容涅:“……”
舞舞站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随即慌忙低下头,却没挡住颤抖的肩膀。
拜云生还在继续自言自语:“那你要什么东西来抵账……啊哈有了!”
容涅浑身一绷,觉得拜云生可能要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按照他这几日对拜云生的观察来看,不是没有可能。
拜云生笑嘻嘻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道:“你去那里面,给本公子取个东西。”
容涅其实很疑惑,那么小的一个山洞,走几步便到了头,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领他进去的思思笑得有一些可爱:“小弟弟你可不要小看这山洞,里面可是住了一位仙人!”
自从思思的手按进一个暗格时,容涅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冽冽寒风已经将他脑门发丝吹乱了。思思姑娘站在山洞另一头,朝他飞了一个吻,转身把门关上了。
容涅又站在了一片雪地里,四周茫茫不见头,独剩他一个人风中凌乱。
小白脸说让他在这里取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应当就是思思姑娘说的那位“仙人”。
拜云生和这位仙人什么恩怨什么关系,容涅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拜云生就是嫌弃他是个拖油瓶,想要把他弄死而已。
毕竟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教一个外来的小孩子刀法?
倘若容涅杀了这个仇人,那也一定是两败俱伤,甚至可能玉石俱焚。杀不了也没关系,这些大人物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孩子刺杀他或者被杀死而撕破脸皮。
但是容涅不打算死在这里,或者来个残废终生。
正在他这么想时,只觉脚下一连串颤动,一个声音在四周回响:“哪里来的小孩?”
他匆忙抬起头,便看到一名男子从雪地里走过来。
只见这男子身着一身黑色束袖道袍,狂风扫过,便清晰看到布料之下精壮的身躯。任寒风再大,其身躯如山般不晃不摇,朝他直线走来。
走得再近些,容涅便看到此人从右耳耳根处蔓延出来的一道狰狞伤疤,直直钻进衣领之中。
黑衣男子道:“谁把你放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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