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小绫(上)

祭典对于某些人来说,参加一次便割掉一块肉,疼痛感持久不衰。可对于另一些人,却是赚点小钱补贴家用的绝佳时机。

一来人流多,总会赚些钱;

二来刚刚体验悲痛脆弱的人们需要即时的救命“快乐”,补偿自己凉飕飕、空荡荡的心灵;

三来小孩多,百般纠缠下,大人只得掏腰包满足小孩子眼里比天高比地广的愿望。

因此,祭坛外小商贩人极多,除了饭食,什么都卖,尤其以玩具居多,正宗抢手货。

江冰释终于舍得从阿义叔脖颈间下来走一走,他一手牵妈妈的纤手,一手牵阿义叔的大钢铁手。他和妈妈戴着手套,亲子装,阿义叔——呃,当然没必要带。

小男孩小脚撒欢,逛逛这个摊位,瞅瞅那个摊位,生龙活虎、火力十足。不知是因为没有自个儿想要的东西,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扫荡”完二三十个摊位,他从头至尾两手空空,一点东西未买。

女人静静陪着他,尽量避免与别人身体接触,似乎刻意躲开所有人。期间,小男孩几次想给她几个手镯,让她戴上试试,她都借口“家里有”推脱。壮汉则保持看似没必要的警惕,稍微有人碰及女人,他当即凶狠推开,闷声道:

“离我家小姐远点!”

有位大腹便便中年矮墩男子嘟囔一句:“什么呀?半冰人?恶心!”

然后,他的结局是:被钢臂壮汉“不经意间”的伸脚动作绊倒,磕破腊肠样的厚嘴唇。

——————

“来啊,看一看、瞧一瞧——纯正半冰人女童,货真价实哦!一千卡元,仅一千卡元,她就归你了!看一看,瞧一瞧——纯正半冰人女童,绝不掺假哦……”

一名身穿棕色长棉服、头戴圆顶毡帽的青年人像只大公鸡卖力吆喝。青年人短胡茬——感觉好几天没剃;面“红”饥瘦——感觉日日夜夜受风吹雨打;旧世界东亚人种特征明显——要么属中华族,要么属东瀛族。尽管他吆喝声贯通街巷,每个人因好奇驻足看几眼“商品”,却全部摇头,说:

“她?不值这个价钱!”

“不值?你们懂个屁!她可是北冰洋冒险商行挖掘的,珍惜品种!”肌瘦青年人没好气地反驳,那神情大概在说:“你们比我懂她?呸!瞎讲!”

商品不尽人意,老板脾气暴躁,久而久之,他的摊位完全沦为别人摊位的免费绿叶。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凉凉了,本钱赔光喽。

“全怪你!没用的东西!低劣的半冰人!要不是你年纪小,老子早把你卖给冰窑子!那里男人经常光顾,会好好疼你的。他妈的!你他妈的怎么才五岁!废物!”

青年人发疯似地狂踢“商品”,顺便吐几口唾沫,反正卖不掉,自暴自弃。

踢着踢着,一条钢臂愤然抓住他领口,拎公鸡般将他“拎”起,再狠狠砸地,凹成雪坑一个。疼痛使他又像公鸡报晓,嗷嗷叫唤。

“谁呀?他妈的谁呀?敢动老子?!”

青年人冒火星子眼中,出现一个男人。健壮体格,人高马大,关键那男人居然有双铁胳膊!

我滴乖乖,啥唬人玩意儿啊?旧世界里的机器人啊?

青年人预感这汉子不太好惹,嚣张气焰削减大半,眼里火星子剩下一星半点,弱势嚷嚷道:“大哥,你谁呀?小弟挡了你的道?”

那汉子威而不言,反倒身旁一位天蓝色眸子的小孩用天真的口吻、真挚的眼神对青年人说:“大哥哥,你可以不打她吗?”

不打?你以为你谁呀?上帝?耶稣?孔老夫子?天王老子他的儿子?

青年人轻蔑一笑,可笑,让老子不打,老子偏偏……偏……偏……青年人偷瞄健硕汉子吃人嚼碎骨头的眼神,因小男孩恢复的豪气刹那消弥。青年人咽下一口哆嗦唾沫,畏畏缩缩道:

“行、行啊,小屁——小朋友,你只要买下她,从此以后,大哥哥就再也不打她。”

唉,老子运气咋这么衰,咋碰上爱管闲事的家伙!自从上次大哥把她免费送给他,他原以为捞到发财的宝贝,毕竟“新鲜”的半冰人极其少见。谁料到,整整一个月,她都无人问津。

现在呢,老子居然求一个小屁孩买老子的东西!真是天理难容!老子造啥子孽了!不过,那小屁孩身披雪白氅子,至少算个中等人家。价格如此公道,赶紧快快入手?

“妈妈,大哥哥说她需要我买。可是,人怎么能卖呢?”小男孩万分不解,“卖人”这个词大大超出他的理解。他仰起头,晃晃母亲的手。

青年人提炼有效信息,重新眼冒金光,像乞丐逮住钱主,赶不走、甩不掉。女人着装和高雅气质使他完全有任何理由相信:

他——不,可爱的小朋友绝对买得起!

女人春水眸子怔怔出神,仿佛灵魂出窍,丢了魂魄,春水犹如一汪死潭水。小男孩小脑瓜煞白一片,揉成一撮烂白纸。他不明白妈妈怎么了,难道妈妈被大哥哥吓到了?

然而,更加让他坠入云端中辨不清放向的一幕出现:妈妈居然哭了!

先是两滴清泪,再四滴、六滴、八滴……最终形成两条小溪。小男孩默然呆立,全身僵硬,母亲的哭顷刻间冲毁他尚不健全、天真烂漫的心灵。

“妈妈,你……你别哭好不好?我不玩了,我们马上回家去见爸爸。”

妈妈为什么哭?他猜,妈妈想爸爸了,他不该贪玩的。

青年人没见过这阵仗,啥呀,老子价格够公道了,还带哭一把砍价啊?

不知干什么比较正确的他胆子无形放大,正大光明盯健硕壮汉。壮汉压根不瞧他,在外人看来合理地靠近女人,低头低语:

“小姐,小时候的事让它过去吧,阿义已经彻底忘掉,请小姐不必担心。”

他俩说啥哩?商量咋砍价?

女人含笑听罢,前几秒似悲伤抽泣的她,后几秒变为“笑哭”。她向前走几步,俯下身子,温柔地握住“商品”冻疮、竹根般的细手——

准确地说,叫“枯骨”最符合。

小男孩跟随妈妈一同蹲下,直到此时,他才情绪打量“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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