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一个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岁的妇人,正坐在会客厅左边下首,平易近人得如同邻居家的姨姐,任谁也不相信这是赫赫有名的喜乐迎饭庄背后的佟大掌柜。
众人皆知道喜乐迎饭庄掌柜的大才,却极少人知道幕后大掌柜竟是一名不起眼的妇人罢。
“昨晚很晚奴婢才得到信儿,知道小主子来了京城,昨天下午为了晚上的晚宴,饭庄上下实在忙得脱不开身,等回到卧房,天色已经很晚啦,更不好叨扰,这不,今天一早,安排好下面的工作就赶过来啦”佟掌柜说着一脸的恼悔,“真不是故意疏忽,还希望小主子莫怪”。
“大掌柜多虑了,昨晚我和妹妹也去了饭庄,您那边确实忙得很,我们不是那样讲虚礼的人,私下里,也别奴婢自称,就和李叔一样自称我,唤我公子就成,我听着也自在些”上首的赵飞,不见丝毫见怪之意,反而是作为晚辈对长者的尊敬口吻道。
“公子说的都是内心所想,佟掌柜你尽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李叔坐在佟掌柜下首附和道,并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当年奉公主之命,送小公子小小姐安全转移的护卫。至于背后还有暗卫的事,并未多提。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公子好说话,但是她确实有疏忽了,至于称呼,就听主子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新主子通透,她心里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小主子就行。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丫鬟进了客厅,布下茶水糕点,几人落坐,佟掌柜这会儿稍放松下来,不留痕迹端起手边的茶盏,大喝了几口,微微温热的茶水下肚,消散了几分热气,不知道是一路赶来紧张的还是赶得太急热的。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闲闲的聊了开来。
虽没见过这位佟掌柜,但是见识过喜乐迎饭庄的赵飞,对这位女掌柜丝毫没有一点轻视,没有过人的手段和经营之法, 断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一个饭庄,经营得如此成功,俗话说创业简单,守业难。
“当年公主突然出事,我们去迟了一步,只救出公主的尸身,现场没见到小主子,所以就猜想小主子应该是安全的"佟掌柜回忆当年的事情,“后来卧室案头的一纸书信,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一旁的李叔一脸了然,他当然知道那封信,是他安排人放的。佟掌柜自然也猜到了,所以感激的笑着道谢:“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信从何而来,上面只写着“公主之子皆安好”,看了信就赶紧烧掉了,还一度心下有些恐慌,好在外周一派风平浪静,并无不好的事情出现,才慢慢放心下来,想着送信之人应该并无恶意,是曾经公主身边的守卫也不无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小主子的失踪,事实也正如她猜想的那样,也正是这封信支撑大伙儿走到了今天。
“其实当初护送公子姑娘隐姓埋名寻找落脚地,相关的人,联系得越少越安全”,李叔解释道,“我们也是安定下来,偷偷派人给你们送的消息”,其实他更多的是想到公子长大后,若回京城,手里总要有些势力才好。
“只是我一直也没查到放火的是什么人”,想到当年的事情,佟掌柜就气闷不已,“还有一点,公主的尸身明明被我等妥善安置好,后来说大火中搜寻时,发现了公主尸身,我确定那不是真的公主”。
众人也没就这个问题讨论太久,种种谜团,如滚雪球,一时叫人没有头绪。
“寻个时间,我带公子姑娘去祭拜一下公主吧”佟掌柜眼中含泪。
“祭拜肯定是要去的,只是现在不能”,李叔语气沉重接话,道明现下处境,佟掌柜这才知道了很多内情,包括村子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逃出村子,如何联系上的李叔,又是如何到的京城等等,她不禁连拍胸脯:“公主在天有灵,小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祸去福来的”。
“也许这就是生意人,俱都是七巧玲珑心,用现在的词儿讲,就是高情商,”在不远处听了一两句的肖晓不由得想到,“原来里面就是喜乐迎的大掌柜啊”。
还不等她光明正大的多听上两句墙角,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听从里屋主子吩咐的心腹小厮,眼见两位主子姑娘过来连忙就高声道,“姑娘好”,不管是主子姑娘,还是丫鬟姑娘,统一称呼姑娘准没错。
这下肖晓姐妹,不进屋里去也不行,只留了两丫鬟在门外等着。
屋内正说着话的几人,听见门口小厮的问好声,也停了口,齐齐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还是熟悉的人,只是又有点不一样,赵飞面上一派镇定,其实内心里已经好奇得不要不要的,这改头换面的效果颇有效果,若不是他对眼前人实在是熟悉,可能还要好好辨认一番,才能认出确定身份。肖晓还好,有改变,也不算太大,只是赵月这形象,就像换了个人。
他发了一会儿愣,只是眨眼间,就回过神,面向赵月肖晓,指向一边已经从椅子上起身,打扮干练,看上去约莫40多岁的妇人,“这位是喜乐迎饭庄的佟大掌柜,接着,又向一边已经有点了然的佟掌柜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妹妹,赵月,肖晓”。
佟掌柜听到门口小厮的问好声音,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她下意识的站起身,转过头,在赵飞介绍之前,目光已经看向了走在前面,背着阳光而来的的赵月身上,小声喃喃道,“姑娘安”,眼前姑娘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她佟掌柜的是谁,跟随公主多年,她还是能在小小姐身上,看出一点点公主当年的影子,一时还有点儿恍惚,听了赵飞介绍,赶忙醒悟跪身行了一礼。
赵月眼疾手快忙扶起佟掌柜,“掌柜的无需行此大礼,我们之前就听李叔提起过你们,这些年你们受累啦”。
听得佟掌柜一脸感动。
赵飞自从赵月肖晓进来,便忍不住朝两姐妹看去,见两个妹妹在另一边的位子上坐下,笑道“你们这样装扮倒也新奇得很",说着,又看看乖乖坐定的肖晓,再看看一派镇定自若接过小厮新奉上的热茶,只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下的赵月,来回悄悄打量几遍,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待几人都重新坐定,佟掌柜想起此次上门的目的,忙低声对身后跟着的一位嬷嬷耳语几句,那嬷嬷听得吩咐,拿下背上背着的大包袱,双手递给佟掌柜,佟掌柜又接过包袱快步走到主位前,郑重的将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然后小碎步退回自己的座位。
“这包袱里记录着公主当年留下的产业,包括这些年新开的分店店铺的详细资料,大到房产地契,小到各坊的具体位置,具体负责人,每年的收益等”,佟掌柜忙解释道,又讲了这几年饭庄,布庄的处境。
锦绣布庄,喜乐迎饭庄虽然经营得好,也只是在京城周边的城镇开了几家分店,这些年来,外人看着饭庄布庄还是像以前一样庞大,但是事实上,自从没了公主背后的势力支撑,仅靠着他们这些留下来的老人苦苦经营,又有一些权贵老主顾给面子,才得以保留长久以来的声名,慢慢在京城周边开了几家分店,再想把分店开得远一点,没有上面人的引荐,没有地方上的支持,单靠钱财,确实有很大困难。
佟掌柜不由想到,不然,若真能把店面,开到较偏远的洛水镇上去,他们也能早一日和李兄弟一行人接头,也就能间接接触上小主子家人,给公子姑娘银钱上很多便利,身边守卫关注的眼光多一点,或许也会让主子的童年生活得更好一些吧,李兄弟身为护卫,毕竟是直肠子大老爷们,小细节方面总没有她们这样常年跟人打交道的婆子细致。
然而当解开某些谜团后,回头再看这时的想法,佟掌柜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
佟掌柜一脸如放下重担般的轻松,“当年公主在时,也是奴婢负责一月一总结,一月一汇报的,所以公主走了后,奴婢还是管着喜乐迎,大家都守在自己的职责上,也没有谁有异议,一并默认了奴婢记录总账,然后就等今天这一刻”,有机会像主子汇报差事,以拜谢公主当年的知遇信任之恩。
纵使赵月再怎么平静,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红了眼,不管是佟掌柜一行人,还是李叔一行人,他们始终坚守使命,她和赵飞,何德何能,为了已故去,却活在人们心中的公主母亲,他们也不该向恶势力妥协,必要查出当年纵火之人,以告慰亡母的在天之灵。
“我们兄妹二人定会牢记你们这些年的付出,感谢佟掌柜”赵飞深深感慨,站起来深深一揖,又转过头,向李叔做了一揖,佟掌柜和李叔哪敢受公子一礼,忙上前相扶,只说是自己职责所在,不敢忘本罢了。
赵月虽没说什么,但她起身微蹲行礼的动作,摆明了她的态度,只叫李叔,佟掌柜,以及边上刚刚拿包袱的婆子,慌乱不已。私心里,虽说他们确实是职责所在,但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还是孤独的坚守,有多难,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公子,姑娘的一揖,证明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付出,并不是徒劳,良心大安,他们想就是自己这会儿到了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见公主复命。所以客厅中,一时恸然一片,赵月和赵飞是感动这份回报的忠诚,佟掌柜几人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放松愉悦,和对未来的期许。
肖晓安静的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几人说话,在这屋里的都是自己人,守着的也都是可信任之人,所以几人也不用担心,有些私密被传了出去。
不知不觉一杯茶又见了底,肖晓熟练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壶,自顾自续上,这青瓷茶杯精致不假,也确实好看,就是小了点,茶水中带着雨后笋尖的清香,很是好喝,所以一杯下肚,忍不住又有第二杯,第三杯······
赵月无意中瞟到了旁边一咕噜一咕噜饮茶如喝水的的肖晓,赶紧颠了颠茶壶,一脸的震惊之余,忙拦住肖晓继续倒茶的动作,“不是不给你喝,你现在喝这么多,待会儿早饭还吃不吃了?”说着忙唤了外面守着的阿桃把茶壶端下去,还不忘狠狠瞪了肖晓一眼。
直瞪得肖晓羞愧不已,忙舔着脸连连讨饶,“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妹妹贪嘴没控制住,这茶忒好喝了”。
也不理某人使出的杀手锏,只别过头,不看那笑成包子褶儿的笑脸,这哪里是知错的样子,明明就是责怪茶水,听得赵月又好气又好笑。
一时客厅里氛围柔和下来。
“肖晓姑娘和传闻中一样可爱”佟掌柜已经从刚才的聊天中得知了肖晓的身份,也看出了姑娘对这个小姑娘的宠溺,颇也有点爱屋及乌的味道。
“我这趟出门匆忙,来不及准备多的,下次再给小姑娘备些礼物可好?”说着一脸征询肖晓意见的样子,如同何姨给肖晓的感觉,让人没来由的觉得亲切可信。
听到被人夸奖,又听到以后会有礼物收,任谁听了心情总不会差,肖晓露出白晃晃的小白牙,招牌一笑,“谢谢姨”。
赵月赵飞只当自己是透明人,没听见某个小丫头的接下来的彩虹连环屁,反正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佟掌柜似乎是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小姑娘,一般这会儿不是该客气的说不用吗,稍一愣神后,很快笑开了眉眼,心里默默想到,真是个嘴甜直爽的姑娘,下次准备的礼物不能轻啦,这都叫姨了,难怪姑娘公子这样在乎小姑娘。
“昨天哥哥姐姐也带我去了喜乐迎饭庄呢”肖晓忙表明自己对其服务的满意。
“哦”佟掌柜一脸开心,大有一副想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服务真的很好”肖晓举起了右手大拇指,几人一时没看明白大拇指的意思,听到肖晓的话,又俱是明了。
“好,好,姨回去就给那个小二涨月银,以后你去了饭庄,专门让他招待怎么样”佟掌柜一脸姨母笑。
肖晓当然知道这都是客套玩笑话,也没当真,还是笑得一脸乖巧,甜甜的应声道好。
只是听者无意,说者有心,佟掌柜后来确实是这样安排的,只叫肖晓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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