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午,教室里再次变成空荡荡,天气已经转凉,小溪望着窗外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摆,一片片渐黄的叶子打着旋儿纷纷坠落,像一个美少女在空中翩翩起舞,她在想着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发呆。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拉回了现实,高志宇和林恒跑了回来,手中拿着打好的饭,高志宇说是因为去的太晚,没地方吃,只好拿来这里,林恒只说了三个字:同楼上。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三份饭排列整齐,小溪的全素,两个男生的全荤,高志宇把几块肉夹到小溪碗里说:“知道你减肥,但这是瘦肉,吃了我的肉就当请你吃饭了。”而林恒却直接拿过小溪的碗,把一半饭菜拨到里面说:“刚才跑得太急,有点儿反胃。”

其实小溪很喜欢男生这种大手大脚,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把那些难吃的绿叶蔬菜都吃完,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狠狠瞪他俩一眼以证明自己是被逼无奈,不在姥姥家的每一分钟,小溪的心情都是美丽的,明媚而妖娆。

张勇说春节时才会回家,可对于小溪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好漫长,她从未说过姥姥对自己不好,有什么不好呢?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姥姥提供的?可是小溪不快乐,很不快乐,是因为家长会上没有自己的家长,还是因为每次的课后作业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或许都有,或许都不是。

当小溪再次拿着作业找到姥姥时再次被她一口回绝,停下择菜的双手说道:“上个学而已哪这么多破事儿?明天到学校跟你们老师说,别总是偷奸耍滑,批作业是他们老师的事儿,我替她批了,她给我发工资吗?”

“那李龙找你签字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你能跟他比吗?他才多大?不看着点怎么行?”

小溪转身走出房门,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但这次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气愤,她知道,在姥姥的心目中,李龙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烦人的寄生虫,自己对于姥姥,甚至不屑于找一个像样点的借口。

“你爸妈这半年来从没回过家吗?”

“没有。”

“那你姥姥呢?”

“她不会写字。”

小溪在班主任面前的强装镇定在走出办公室后瞬间瓦解,她的内心里仍旧忍不住抽泣,所谓的坚强,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伪装。

“爸爸……我不想和姥姥住了。”

“姥姥对你不好吗?”

……

“姥姥其实是爱你的,只不过她不知道如何对你表达,小溪,你要多包容一下姥姥,她要每天照顾你们三个也是很累的,至少她每天都给你做饭吃是不是应该感谢她?”

“你什么时候回家?”

“上次不是说了吗?腊月二十八。”

“能不能早点?”

“我也想早点,可是火车票不好买,只买到那天的……我昨天给你汇了五百块钱,汇到姥姥的邮政卡上了,姥姥给你时你留给姥姥两百。”

“我身上还有钱呢!”

“不要怕花钱,不该买的东西少买,但吃的不能省,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饿着知道吗?买点小面包放在学校里,饿了就吃几个,尤其是每次考完试,二中离家远,等你回到家再吃饭还不饿坏了?”

小溪强忍着泪水重重点了点头,忽然发觉爸爸看不到,又重重“嗯”了一声。

还有一个月,会很快的!挂断电话后小溪握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你好像……又哭了。”

“没有,困得。”

“但你现在精神很好。”

“作业做完了吗?没做完今天就不要吃饭了!”

小溪红着眼眶从电话亭回到教室正好撞见林恒,然后被一路跟到座位,小溪做了几个深呼吸忍住想要动手打人的冲动,狠狠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然后拿出彩铅和稿纸,对着窗外的一片假花假树画素描。林恒说你应该去报姚老师的画室,以后也可以走一条艺术生的道路,小溪只回答了两个字:没钱。

画室可不是只用铅笔,大头是颜料,色彩更加艳丽,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小溪远远负担不起如此高端的玩具。

晚上回到家,饭菜很丰盛,姥姥很难得的炖了一只鸡,还蒸了一条鱼,尽管大半都进到了李龙的肚子,不过小溪还是很开心,在姥姥家能吃到这种饭菜的次数可是不多。吃完饭,姥姥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对小溪说:“你爸昨天给你汇了两百块钱,可要省着花……”

小溪怀疑自己听错了,收拾着碗筷的双手顿时愣在了空中,她疑惑地问道:“才两百?”

“嫌少?这每一分钱可都是你爸顶着西北风跑出来的!现在这天气多冷?别人都躲在屋里,他可是最忙的时候,零下二十几度硬是热出一身汗来……”

姥姥还在一旁念叨,小溪几次张嘴想说上午刚跟爸爸通过电话,但三缄其口,最终还是只答了一个“哦”。

李龙李凤在一旁看电视,小溪眉头紧皱拿着签字笔在作业本上不断比划却写不出一个字,她的心里很是别扭,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反正也是要给她留一些,不过是两百与三百之间的差别……或许爸爸跟我说是五百,但他记错了只汇了两百……可是说不通啊!他明明是汇完后才跟我说的……也或许是我冤枉姥姥了,她是怕我乱花钱只给了我两百,等我花完再把剩下的给我……

直到第二天小溪仍未从那两百块钱中把坏情绪抽离出来,一到课间就望着窗外的一片凛冽寒风下瑟瑟发抖的树木发呆,林恒把一支药膏递到她面前说:“我看你手上长了冻疮,用这个吧,这个效果比较好。”高志宇同样不甘示弱地把一副手套扔给小溪说:“这副是牛皮的,比你那个暖和多了。”

“你俩拿回去,我自己有,不要。”

“白送的都不要?你不要我要。”

小溪的同桌李海霞说完便伸手把两样东西抓在手里,高志宇顿时急了,立马抢过来说道:“谁说是白送?她帮我俩的成绩提了那么多你没看到吗?如果你也能,别说是一副手套,一件皮大衣都行!”然后他又转过头对小溪说:“给,反正我俩给你了,不要就扔了。”

小溪当然做不出这种极端浪费的事,只推脱了那一次后便心安理得地接过手套和药膏,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自从张勇走后自己对于新衣服的欲望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朴素的羽绒服陷入沉思,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今天有风,小溪骑在电动车上鼻间被吹得生疼,还好有高志宇的手套双手并未感觉到太过寒冷,路过一条小巷,道路尽头忽然闪出四五个女生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晃到小溪身前拍了拍她肩膀说:“同学,借点钱花呗?”

小溪立即想到这可能就是罗佳宁不止一次提到的“大师姐”,她皱了皱眉说道:“我不认识你。”

“竟然还有人不认识我大师姐?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多见几次就认识了。”

“你们是在抢劫吗?”

“‘抢’多难听啊!我们这叫‘借’,等我有钱了再还你,当然了,我有钱的时候很少。”

“一个大学生十一次抢劫小学生共171块钱,被判了十年;一个高中生抢了一个小学生三十块钱,被判了一年半;还有一个人,抢了一个小学生五毛钱被判了四年……”

“你……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给你讲了几个真实案例。”

“我大师姐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刚说的这些在网上都有,有空你可以查查,看我说的是对是错。”

趁大师姐还没反应过来,小溪深拧油门,骑着电动车蹿出了小巷,但她并没有因逃过大师姐的魔爪而洋洋得意,这次只是侥幸,三两句话并不能改变一个人,下次再遇到不知是福是祸。寒风凛凛,小溪的心脏跳动得剧烈。

村口,李龙李凤一人手拿一串冰糖葫芦在吃,李凤很反常地把糖葫芦伸到小溪嘴边让她咬下一颗。

“哪来的钱?”

“奶奶给的,昨天看到奶奶给了你二百,李龙就一直缠着奶奶要,今天竟然真给了我俩一人五十!不过……奶奶肯定撒谎了,她对李龙那么偏心,给他的绝对比我多!”

小溪忽然感觉嘴里的山楂不再酸甜可口,是苦还是涩她分辨不出,只觉得天气格外寒冷,透彻骨髓,她紧了紧围巾望向天空,张勇此时正顶着寒风送餐吧?

张勇此时正满脸陪笑着向一个顾客道歉,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自己跑了一公里送过来……他解释了十多分钟,但是面前的女人仍旧一脸冷漠扬言要给一个差评,最终,张勇发了一个十元红包才打消她的怒火。

房门被“嘭”的一声关掉,张勇这才蹲在一旁揉了揉剧烈疼痛的手臂,那是在路上跑时被摔了一跤,还好快餐盒没有被摔到,不过胳膊上被擦破了皮,有丝丝鲜血渗出来,他龇着牙随意擦了擦放下袖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催单电话再次打了进来,于是顾不上许多,他再次站起身“噔噔噔”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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