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沮丧起来，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小曹还在自己身旁，而且在哭，哭得很是伤心。
她忙问：“你哭什么？”
她听到小曹哽咽着：“你的眼睛和腿都让打中了，我已经给包扎了。见你半天醒不来，我以为你死了，你可是为了救我呀。”
她责怪地说：“救你是我的责任，别哭了。”
小曹坐在她旁边，还在哭。
她有点想发火，但她强忍住。
刘志华说：“现在我们正处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别再哭了，你还不快走，等到天亮就不好走了。”
小曹哭着说：“我绝不能一个人走，我死也要带走你。”
小曹努力站起来，试图背起她。
他的腿发抖，支撑不起两人的身体。
两人再次跌倒在泥地里。
他愁得直哭，不知道该咋办。
她摸索着，把身上的急救包交给他，使劲推他：“不行，你带不走我的，快走，沿公路向北走，去找医院和大部队。不要管我，快，我命令你。”
小曹拗不过她，狠劲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好！我就是爬，也要爬回去，让同志们来救你。”
说完，他将身上仅有的两颗手弹交给刘志华，说：“你一定要坚持住。”
小曹走了，她吐出一口气，整个神经和身体一下松弛下来。一松弛，巨大的疼痛便袭来，她的额头流下汗珠，意识又开始模糊，她再次昏迷过去。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她一个激灵，让倾盆大雨浇醒了。
周围的高山密林，都在雨中默默肃立，像是哀悼逝去的亡灵。
这时已是夜半时分，她又冷又饿，浑身湿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三月，在这个三面环海的半岛上，夜间特别冷。也只有在晴天的中午，才让人有片刻温暖的感觉，让人才能想起来这是春天。
她开始思考当下面临的处境。她裹紧衣服，心想：“在这里躺着，干等部队来救，即使不被敌人发现，也会被冻死。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是爬，也要爬回部队。”
双目失明了，辨不清道路，咋办？只能凭借记忆搜索前进的方向了。她脑子急速转动，回忆受伤前周围的地情地貌，最后断定，拐过弯，就是公路。她清楚，在夜间，敌人的坦克，是不会到公路上来的。而我们的大部队，是沿着公路撤退的。她决定沿着公路路面行进，说不定还能碰上自己的部队。
她试着站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在泥水里爬。她挪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泥地里缓慢蠕动着。辨不清山路，就用双手代替眼睛，她双手往前摸索，带动身体向山下爬，摸索着爬。不知爬了多久，凭感觉，她爬下了山林，她的手摸到了路面。
她沿着公路路面爬。
刘志华心想：“敌人的坦克在夜里是不会到公路上来的。队伍是沿着公路走的，就顺着公路爬。正前方是北方，是我军的阵地，只要方向对，就一定能爬回去。”
瓢泼大雨在疯狂地下。
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渗出，满身泥泞的她，顺着公路边，一寸一寸，艰难地挪动身体，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泥血印。
她的脸朝向北方，咬紧牙，只剩下一个信念，只要一路向前，向着心中的方向爬去，就有希望：“往北爬，一定要回到同志们中间。”
然而，真正爬起来，刘志华心里还是在不停地犯嘀咕，身边的世界是啥情况，她不知道，前方的路到底有多长，她也不知道。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能遇到自己的部队。
爬行了约有两个小时，远远的，她听见后面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刘志华抬起头，竖起耳朵侧听后方的声音，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心想：“是我们的部队吧？”
再仔细一听，后面传来美军叽哩呱啦的喊叫声。
刘志华心一紧：“不好，是敌人。”她猜想，估计是他们在搜索我们部队的踪影。
她立即滚到路边的泥坑中，抓了一把泥抹在脸上，趴在原地装死。
美军的车灯照过来，他们发现了她。
他们像发现了猎物似的，一窝蜂跳下卡车，走到她跟前查看。
刘志华屏住气，一动不敢动。
她能感到他们的大皮靴在使劲踹她的身体，像雨点一样密集。
她咬紧牙关。
见她没反应，他们还不放心。很快，他们像翻一只乌龟似的，将她的身体翻过来。
他们看到她浑身是泥，到处是血，看不出是女人还是男人，更分不清她是死人还是活人。
他们抡起枪把，在她身上狠狠地乱砸一阵。
她默默忍着，不敢露出半点痛苦表情的痕迹。
她觉得身体散了架，每个地方都有了坑，塞满了疼痛。她忍着巨痛，始终一声不吭。
美国兵见她毫无反应，不再砸她，叽哩哇啦说了半天，估计认定这是一具尸体。
他们转身，向卡车走去。接着上车，到别处搜索了。
她听着皮靴离开的声响，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又听见汽车车轮轰隆隆地碾过地面，缓缓远去的声音。
美军走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暴雨“哗啦啦”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但是，以前的旧伤加上敌兵这一阵巨大的折磨，让她更加疼痛难忍。她龇牙咧嘴过后，头挨到地上，再度陷入昏迷。
不知多长时间了，浑身钻心的疼痛，让她苏醒过来。这时，满世界依然在下雨。
她咬咬牙，使出全身的劲，接着往前爬，她一定要爬回去。天大的困难，也阻挡不住她爬回去的决心。刘志华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场战争中，遭到常人一生中也体会不到的艰辛和困苦。
天渐渐转亮，早晨的公路上，显出它让战争摧残过的一片狼藉面貌。
雨声渐渐变小。
山林里传来鸟鸣声。
刘志华心想：“是不是天亮了？不好，白天是敌人的天下，我得躲起来。”
刘志华向路边摸索，爬进山林。
山林里相对安全，即便在白天，也不易被敌人发现。
雨停了。
刘志华此时又饿又渴，她摸索着揪起身旁的野草，塞进嘴里。
她又摸索到泥坑，里面有一汪浑浊的污水。
她俯下身子，喝水。
有炮火时不时在外面响起。
空中，偶尔飞来一架侦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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