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
“什么……衣?你的名字叫什么?”
“诗……诗衣。”贝齿轻咬下唇,幼nv战战兢兢地看着体格高大发型清爽的男子,儒雅随和的气质搭配素朴简约的白衫,两腿看起来特长的黄色西装裤,眼镜的背后是一对深邃的淡金色眼睛,眼眶比一般人陷的深,如同看透世间真理的**具备的慧眼,咋眼一看是一般人不好惹的陌生男子,但对于崇拜他的弱者而言,打心眼里就信服他说的话。
男子点了点头,冒着青烟的雪茄一直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浪费的燃烧着,居然露出可惜的表情,似乎正在经历戒烟的苦难,时刻想要对着吸两口释怀,忍住这种心情他看着女孩,
“很好,这样的声音我才能听见,会有好奇心很正常,我不怪你,但是一个女孩子待在外面很不安全,有的贵族会放狼狗出来咬你,专门欺负小孩为乐的恶人我见过很多,我马上送你回家。”
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很高,诗衣明显受到了惊吓,浑身颤栗后退了一步,东张西望地看向四周可能会冒出来的猎狗,
“会是很大只么?我很害怕。”
“达令。”听闻动静来到庭院中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人,她轻嗔了男子一声,在女孩并不专注的目光下,她毫不忌讳地伸手拦住了诗衣,从背后靠紧宠溺地揉搓着诗衣的头发,一点不担忧上面多少存在难闻的异味,像自家孩子一样自然保护着,
“不要吓唬这孩子,她是家里的客人。别害怕小姑娘,我们家里虽然也养了狗,不过都是萌萌哒的小型犬,会轻轻舔舐你的手心,靠在你鞋面上睡觉的哦。”
“好。”视角刚偏过去,女孩不由得惊讶了,隆起的圆圆肚子分明是个孕妇,视野里全是那将来孩子未出生的温床,郁金香一样的金黄裙子在午后的风中飘动着,羡慕和感动的情绪油然而生。
抬头向上望去,戴着遮阳帽的贵族少妇她的美貌像田间里繁茂的向日葵,灿烂的笑容从葵花叶一样弯曲好看的嘴角对着她展露着,唇瓣柔滑的质感有光泽,让人忍不住亲吻上去。
“妈妈……”
女人轻掩嘴唇感到惊讶,按着女孩的肩头露出迷惑的表情,好像在说“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咦,是妈妈哦?你刚才喊我“妈妈”对吧!”
多年养成了习惯朝向丈夫撒娇和确认,她拉扯丈夫的衣袖,轻轻摇晃跟前的女孩,女人脸上洋溢着受到感动和欣喜的神色,想将这份欢乐及时传达给丈夫,
“达令,你刚才也听见了吧?这孩子和我好有缘分!可爱有趣的女孩,我们把她收作义女吧!”
因为夫人的出现陶先生随手将烟头弹进了花丛,眼疾手快的女仆一通收拾完后,拿起扫帚作为证据来到陶家老爷跟前,生气地翻了翻白眼,他一面向女仆小心赔笑,一面对着自己调皮的夫人露出无奈的微笑,
“你是认真的?”
“当然啰,我会经过她同意的,听见了吧,阿姨是认真的哦,做我肚子里孩子的姐姐好不好?”
就当你是认真的,可是我高攀不起。
面对她这样慷慨施舍的请求,对于自己无由来的造访心底里产生了罪恶感,在女人的右手心烦的抚摸下,诗衣沉默着低下了头,明明想要马上拒绝,奇怪的是就是很难开出口,心里纠结着渐渐变得焦虑。
“小孩子低什么头,随时欢迎你来我家,诗衣。”金发男人开朗的招待声音浑厚有力,尽量避免触碰到女孩的情况,碰了碰她前额的发丝,然后偏过头去,坚实的手指驱使着刚才还在向她道歉的女仆,
“带她去客厅里坐,一起去吃个早饭吧。”
“嗯,我正好就是来找你吃饭的,少熬点夜,不要刚从研究室出来就抽烟,吃完了早餐进卧室补一觉。”女人操劳的心抱怨着,直到男人连连点头,转移话题说着关心腹中孩子的话服软,她才堪堪罢休,对那名女仆比较亲切,提醒诗衣道:
“小妹妹,这位是婉儿姐,我们家的女仆长,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为人心好,我们都看到的,大家伙都把她当亲姐妹,觉得和我不好讲的,你都可以问婉儿,她肯定能帮到你。一会儿我会派人去和你父母解释清楚,留下来多玩几天,听清楚没有?”
觉得问自己是多余的字眼,那一瞬间有些情理上不必要的情感从心里面渗透出来,感染了敏感的神经,疼痛仿佛是在证明自己不想沦为贵族的玩物,不想背离自己的家人,诗衣不知胸口里从何积攒的哀怨,喷发涌了上来,强硬着稚嫩的语气,拒绝了长久留下的提议:
“谢谢阿姨,我是肚子饿了,但是,吃完了饭我就要回去,回自己的家。”
女人轻声嘟囔了一句,“回家能做什么”,尽管菲律宾女仆没说话,但牵着女孩的手一紧,难过地摇了摇头,男人用悠长的嗓音盖过了两个女人的疑问,大家都为之侧目,
“别——担——心,阿姨也只是出于喜欢才留你,并不是真的要强迫你住下来。有些时候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在别人心里往往是错误的,看得出来你家风很严厉,害怕父母的管束,其实叔叔阿姨只是想成为你的朋友,想认识一下把你养大的家人,我们随时欢迎你和家里人来我家玩,像一家人共进晚餐氛围融洽的交谈。”
“这孩子的秉性,我倒也欣赏,和刚才说的不就一样嘛,小妹妹,你常来我家里陪阿姨肚子里的弟弟玩,阿姨平时在家可寂寞啦。”黄夫人微笑着接话,刚才尴尬的气氛一下子逆转过来。
“我不是你的家人……”诗衣不敢置信地喃语。
“最主要还是黄夫人喜欢你。”女仆长温婉地沉下身子,用手帕擦拭诗衣眼角的泪滴。
得知了女主人的姓氏,诗衣抬头深深凝视黄夫人的脸,和煦的阳光洒在她俏皮的鼻梁,夫人温暖地微笑着,郑重点了点头,缠绕发丝的飘带跟着轻轻颤动,以不远处的群花和飞来的蜜蜂作为背景,夫人高挑往下看的身影,黑发动人的站姿永远留藏在女孩心中。
很自然地诗衣开始笑了,男人看样子很得意,这让女孩更加的羞愧,脸上除了受到别人理解和重视的释怀,还有终于可以饱餐一顿看得见的喜滋滋的红晕。
女仆故作惊讶,轻唤了一声夫人,“笑起来真好看啊,这姑娘。”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给渊明当暖床丫鬟怎么样?把她的家人一起接过来,一准人家都答应了呢。”
男人表情抽搐,一下子有些失色,急忙劝阻,“可不能便宜了这未出生的小子,男孩子连起居都如此娇惯,以后怎么学会吃苦跟我出去探险。”
“你这套教育理解早过时啦,现如今我们靠自己也发达了,儿子一生下来就是女王大人钦点的伯爵,哪能跟你出去像野孩子一样鬼混。”
对于男人早早地决定了儿子的职业爱好,黄夫人颇有微词,完全看不出可以退让,摸着大肚子严苛地说,
“像你这样三天两头不顾家,儿子一定要和我在一起,长大以后成为元素方面的专家,坐着等人把钱送上门,我未公开的研究成果足够他在业界吹嘘半辈子了,至于你的那些古董罐罐,还是跟尸体主人送回去,埋在家里地下室多瘆人,传出去我好姐妹家里的闺女都不敢来了,现在预订相亲的人家排队能排到院子外头去,像珍珍,芊芊年龄大点的丫头,看在我和她妈关系好,才勉强当替补让儿子见上一面。”
男人一时语塞,看着她一家独大的做派,非常不想与她有口舌之争,皱着眉深深咽下这口气,简单地招呼着众人进屋,提醒大家他才是这里的一家之主。
“走,吃饭。”
从外面观望就知道了,巡抚伯爵的住宅很宽敞,分三层城堡似的高楼,来到大厅里诗衣才明白为什么设计的这么高,她稍微往上看就能发现白天绝不可能出现的星空,隐没在一片浅绿色神秘的笼罩之下,仿佛天空就是自然绿的色彩,天花板垂挂着数不清的流星,处处都是精巧银链吊着的道具和漂亮装饰,甚至还有完全看不懂奥秘的,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向滞留在空气中,就好比如离诗衣不远的,三颗火红圆形的玻璃气泡在没有任何外物支撑的情况下,漂浮在桌面上相互追逐,逞不依照实体轨道没有任何的规律运转,不停地发出伟大的光。
碧色,仿佛吸收了屋外的植物天然的色彩,客厅里看不见折射的光线所到之处皆是碧色,视线看得见的地方,除了营造的自然光以外,偶尔有强大神秘的物品,能够发出自身不被掩藏的奇异色彩,这样的东西在一整层都被整改成客厅的房间里,变化多端地配合着周围的内饰环境,隐匿在整栋别墅的建筑风格中,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本貌,发现它们像探险一样有趣好玩,也让人不得不惊叹筑建者的奇思妙想和一切背后存在的艺术价值。
至于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是极为精美的普通贵族的存在,诗衣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她看着两层厚厚的红木桌椅,想起自己家中更加精美的圆形餐桌,低着头强忍着难过,克制自己不要去回想,以前家里人其乐融融用餐的画面,等她重新抬起头面朝大家,悲哀的情绪一扫而空,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在高高的座椅上悉心接受别人的好意,像个懂事受到称赞的小客人。
没有人觉得她有什么异常,顶多只有初来乍到矜持的模样,有故事的人都擅长利用平静的表情掩盖内心的波涛,一旦分享出去这个故事,就会对他人形成依赖,分享的次数越多,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这究竟是好是坏的,就需要时间来证明。
在短暂的避风港和别人聊聊双方家庭的家长里短,吃饱喝足休息好幼小的身体之后,诗衣表面应付着夫妻二人,借口去上厕所,逃命似的逞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交代,心情高兴的时候就像带给人们凉爽的一阵清风,而风是不愿意停留的。
但是说到底她终归是落魄了,如果是以往的她,一定会乘着商会的马车在仆人簇拥下骄傲地走进府里,不会受到任何盘问大家以笑脸相迎,现如今她大费周章碰巧闯进别人家并且饥肠辘辘,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吃饱了肚子,知道了传闻中巡抚伯的住宅如此神奇,巡抚伯和他的家人们都很有爱心,似乎真的没有遗憾了,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越来越容易得到满足。
从刻骨铭心的那一天起,那未曾预见过的异象发生了,埋藏在童年住宅底下的祸根,将地面的一切掀翻,然后母亲抛弃了家人,父亲也自顾不暇生命接近垂危,站在废墟里的小女孩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年龄尚幼的她找不到任何办法去挽救,大声哭泣后她迈向独立生活的道路。
拾荒都有自己的组织,若是她不听话上缴捡来的东西,竟会遭不认识的年龄大的小孩欺负,凭借柔弱的小女孩身躯她开始在大街上讨饭,不敢往深巷里走,因为那里分不清谁是在贩卖人口,博取他人同情心还算小事,她还偷过东西,食物到手了又感到恶心和反胃,吃不下东西常常发愣,又在思考自己将来的人生,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以前的钱去哪儿了,今后的钱该去哪儿找。
她心里面一直很清楚,那些亲戚都不愿意接待她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亲和恶魔进行了赌局,不服输的父亲被恶魔冷漠当众宣告后,还将他变相羞辱,变成了丑陋的河马,大家都惧怕躲着他们,她牵引着笨重的父亲换了居所,住在森林的大湖里,相依为伴直到今天,在过去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原来的住址和父亲的公司早已物是人非,野兽长居的森林成了自己相对安稳的家。
可她终归是个人类,不可以像梅花鹿一样饮露餐花,在此之前她已经饿了一天了,实在是没有办法,迷迷糊糊地就进宅院里了,现在终于吃了顿饱饭有了力气,再去关心一下泡在泥巴湖里的父亲了呢。
智力退化,记忆还在,她可怜的父亲怕是忘记女儿要吃饭的吧,明明自己只要时刻吃泥巴和湖底的鱼就好了,想要关心女儿的话一到了嘴里,就只能发出不明所以的“嗯呜”声,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倾听女儿说话,他很少发言,女儿一旦不在周围他就焦虑起来,森林以外的人都能听见“怪物”可怕烦人的吼叫,居住在附近猎户们震惊不已,以为打猎频导致动物骤减迁怒到了森林之神,都有向外迁移的趋势。
可是最近却听到了非常不妙的消息,几家把持稀有狩猎场的资历颇深的猎户根本不愿意搬走,经验老道的他们很快查到了父亲露出的马脚,安稳了自家人后,便向猎户公会发动了联合请命,拉拢其它地区的猎人准备潜入林子里杀死“巨大湖兽”,只是因为出现伤亡和分赃问题还在商议。
因此诗衣每次饱饭过后,都想着要快点回家去,为湖里的父亲放哨,然而愿意给予她施舍的地方越来越少,讨饭要走的路变得越来越多,回家的路也越来越远,但她知道,父亲在回家的路上等她,他们的家不在那片看似幽美的湖水里,而在守着黑夜,等待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另一个地方。
湖水周围蚊虫很多,很不容易才找到个相对干燥,可以供她睡眠的地方,而一到晚上夜就非常漫长,刚到森林那阵子,她经常模糊地梦见小时候的事情,遥远的有些小责难的梦境,因为背弃目前的生活,反倒有些安然,最近诗衣每天醒来回忆做过的梦,都与变成怪物的父亲有关,这与每日担惊受怕产生的结果,看似荒诞可怕的梦境,实则是真实故事延伸出来的警告,记得有一次她走在夏日炎炎的小路上,碰到一个赶着给伐木工父亲送饭的同龄女孩,诗衣看见透明塑料盒盛满了饭菜忍不住叫住了女孩,当女孩问她什么事,诗衣紧张了半天,才弱弱地问一句,能给我喝口水么?
女孩把盛汤的水杯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打开盖帽,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可能因为喝一口汤真的微不足道,好心的她还嘱咐诗衣小心烫着,就在诗衣想要感谢小女孩的施舍,随着父亲在林子里的一声大吼,感觉整个天地都开始塌陷了。
女孩受到惊吓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无辜地祈祷着湖怪作恶快点结束,诗衣只好对着她不停的道歉,可是用她自己才能听见的细微声音,连自己啜泣了都完全察觉不到,无法将自己心底的歉意传达给她。
一时间,父亲的怪叫似乎变得愈演愈烈,让整个森林为之颤抖,不顾女孩挽留的呼唤,诗衣开始全力奔跑,瞪大眼睛嘴唇恐惧地颤抖,想要哭喊却卡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来,她对父亲有责任心,还对包括像女孩这样善良的人们,有感恩的心,这两者激发出来的矛盾每时每刻都在牵动她的心弦,诗衣隔着层层树林却看到了,冲着森林那片美丽之湖,此时泛起波涛汹涌的地方,她无能地狂怒:
“结束吧,不要再让我担心了!求求你,爸爸!”
对照今天见到的伯爵大人,气度非凡仪表堂堂,父亲花钱买到的子爵爵位,是达不到人家水准的,那些认识父亲的人私底下常常取笑他为“暴发户”,可他真的是很爱自己,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无论什么,他都会寻问她愿不愿意买回家,对妻子和女儿的迁就总是让人瞠目结舌,这方面没人会笑话他,这位神秘的超级富豪总是在需要钱的时候,变出堆成山一样的丑金,渐渐的他看似妻子房子爵位什么都有了。
最后他输在恶魔手里,成为无数戳痕的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待恶魔宰割,因为他花的钱都不是他的,掌握这么多钱的时候他没能够合理地发挥,赚到属于自己的钱,贪慕虚荣以为迎娶绝世美人的就是自己一生的梦想,一家人不求上进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这能怪罪自己的女人么?一开始骗人的是他呀,他活该啊!
可是当他的女儿好心痛,现在只想父亲能够好好地活下来,他心爱的女儿还在为他努力,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像今天一样可期,再艰苦的条件她都会答应,即使是成为别人家里的童养媳,不行的话她愿意当洗衣拖地的女仆,甚至是即将出生的小少爷的玩具。
如果是城堡里的这些人,刚搬过来似乎还有很多空闲地方善良的一家人,接受变成河马的父亲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呢。诗衣如此激动地想着,她奔向森林,一路上遇见两队骂骂咧咧的猎人,似乎这一次父亲也隐藏好了呢,他们无功而返,只不过心里总有些担心,真的只是这样而已么?
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幽静的湖面洒满了金黄和深绿的树叶,巨大河马游动的行径上湖水强行分开,露出湖底碧绿搅乱的水草,而鲜红的血液在清澈的湖水里播散开来,无法上岸河马趴在湿滑的土壤上痛苦喘息,发出女孩不理解的难过声调。
“呜啊,呜啊。”(女儿,你在哪儿)
河马并没有喊痛,没有哪个父亲会在女儿面前哭诉不光彩的疼痛的,他被留下来巡视的一名猎人发现了,惊慌之余对方朝他开枪射杀,他愤怒地对着猎人大声咆哮,猎人子弹打完吓得连连后退靴子都掉了,最后逃离魔爪跑去找增援了,父亲带着满身的伤痕爬上岸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看着浓浓悲伤氛围中体形阴暗的父亲,他的生命止不住顺着血红流进湖里,不详的红色浸染了动物们赖以生存的湖水,四周的动物早已逃之夭夭,空气中弥漫着火药枪残存的味道,这团庞大的身躯此刻多么的虚无缥缈,很想用尽全力抱住他,渴望他宽大的胸襟和拥抱的温暖。
“很痛是吗?告诉我,很痛,对不对?他们伤了你哪里?头上哪儿的伤口,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啊呜呜……”诗衣在泥巴地上吓得发软,焦急地想让父亲站起来,眼泪像一场雨不停地滴淌。
“嗷呜——”
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吗?(眼睛蒙了层血)我亲爱的女儿,你从哪里回来,让我好好地看着你……雨?温热的?是你在为我流泪么?
不甘心变成死物的父亲,心脏不安的强烈跳动着,他倔强地发出沉重的喘息,像一台的风机不断冲自己的手臂吹出湿热的风,肌肤很难受一热一冷的,诗衣抱不住父亲的大脑袋,于是她想搬动父亲嘴里粗大的牙齿拖着他离开,感受到仿佛地狱里燃烧的烈火吹到人间的风,把整个湖面阴森森的笼罩了起来,女孩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别死,我不要你死,就算你只是河马,但我不要你离开。
可是她再努力,发现父亲根本不配合,她大声哭泣“走啊,快走啊!”为父亲的低智商感到羞耻和捉急,她一会儿说“我不管你了”,接着又哭着让他爬起来,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瘫坐在地上,天色逐渐变暗起来。
这些日子,我很抱歉,河马强撑着昏昏欲睡的眼睛,积蓄着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将死之际对我的诅咒已经没有意义,做为人类的意识才清醒过来,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无法冒着你会受伤的风险逃避他们,我必须留在这里,结束我荒诞的一生。
猎人们就要来了,那恶魔即将收割我的灵魂,令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傻孩子,别再为我哭泣,做错事的人是爸爸啊,要留下来的也是爸爸,不是你,你不知道你长的有多像你母亲,她是那么的漂亮,高贵和优雅,像是炽热的火凤凰燃烧着我的心,她怎甘心和我受这样的苦。
我曾经期盼着你长大,你应该成为像你母亲那样聪明的女人,就像当初在我广交朋友举办社交舞会,初次展露自己的权力和财富的时候,她一身华彩袭来投入我的怀抱,让我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她淡然微笑的脸邀请我与她共舞,大家的脸上写满嫉妒,见到人人口中的暴发户,脸上故意逞强好胜的模样,她的目光那样怜爱温柔,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从此我内心的自卑感只会告诉她,只有和她走在一起我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资本家,才有资格走进后半生纸醉金迷的贵族世界。
是我辜负了你们母女俩,我们本可以一直这样美好地生活下去,现在我急切需要可以将你托付的人,我很焦虑,很痛苦,你明明那么小,这一步却只能你自己跨过了,再辛苦也不要怕,你一定能挺过去,要学会坚持!
柔软,柔软的小手啊……碰到你的手,像回到了从前,当我伸出手,却没有作为人类的手指,我深深领悟了和你之间不可逾越的沟壑,只有用我的生命搭一座桥,让这份诅咒尽快在我身上终止。
“嗷呜——!”(离开吧!)
河马猛地使劲站稳了身躯,张嘴冲着诗衣愤怒地大吼,化作掀起裙摆的声浪露出她淤泥弄脏的小腿,诗衣震惊地摔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靠近他,短暂的停顿之后,河马狂怒地跺脚,发疯似的摆动脑袋,再次朝着诗衣怒吼,一副想冲上来撞死她的架势。
“嗷——!呜呜——!”(滚开!人类!)
父亲身体恐惧地颤抖着,眼神露出战斗的欲望,他在害怕,害怕一个人类靠近他,现在他非常讨厌人类,也讨厌身为人类一员的女儿,完全变成了一头蠢笨的河马,粗喘着憎恨厌恶的口气,即使诗衣有时间去百般解读,得到的也只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哭了,真的为了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希望破碎成捡不起来的玻璃渣,她在想要挽留的一瞬间划得满手是血。
父亲,不,怪物河马,他蛮横地想要冲向自己,再留在这里,诗衣很有可能命丧黄泉,暂且避一避吧,等到他清醒平和下来,自己会和以前一样用心喂养他,对失去理智的父亲完全恨不起来,诗衣哭丧着脸,心里面大声喊出,你要保重啊!
萤火虫照亮了一颗枯树,美丽迷人的尾灯转了一个圈,接着周围的树干上出现许多的萤火虫,像繁星在人间里撒下点点星光,它们在附近的树上标记出逃离路线,与之前相反的另一边。
“快点逃,诗衣。”
“他们听说过你,把河马当父母的怪异女孩。”
“你留下会有危险的,快跟我们走。”
几只萤火虫穿过灌木丛飞到诗衣身边,发出叽叽喳喳人类的声音,它们化身成人类美丽女性的模样,那么的娇小动人惹人怜爱,透明的翅膀沾染了月的华光,诗衣难掩脸上的惧怕,下意识地就想跟着它们一起逃走,它们是森林之神派来的使者。
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视神经完全被血淤所压迫,但父亲还是知道就要与女儿永别了,他没什么好说的,一直沉默着心里面难过着,对自己波澜起伏一生做最后的祷告。
再见,我的女儿,愿我来世再做你的家人,再见,我的爱人?朋友?都算了吧,再见,世界。
月亮的光辉透过树影洒在裘皮似的草地上,一颗颗深黑的大树在前方组成密集的阴影,在深邃的森林中,若是没有那一连串的星光,一路为她做准确的指引,再熟悉附近区域的诗衣恐怕也会迷失在这里,活泼的精灵们努力闪动尾灯,洒下彩色光的粉尘,这让诗衣感到了慰籍和感动,她认为森林没有抛弃他们,向他们展示着神秘和奇迹,而且从美丽的精灵身上,还散发着淡淡馨香,如此令人欣喜。
当她回头寻找父亲的身影,不经意间,看见更远处微弱摆动的灯光,从各不相同的地方向周围直射,明显是人为制造的照明,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共同前进,她这才听见那群人相互照应的喊声,像魔鬼在黑暗中窃窃私语,预谋包围捕杀他们,紧接着她听见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
群鸟从梦中惊醒飞走,怪鸟发出不详的叫声,一声声的枪响贯穿了诗衣的耳膜,她像一根遭到重锤敲击的钉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世界从那个方向不断传来无法理解的寂静,人类粗野的打斗声仿佛不存在,竟是都没听见更有价值的信息,她几乎觉得自己失聪了,而这种等待很快被人类胜利的欢呼声吵醒,身为猎人他们只会抒发简短的得意心情,但这样就够了,诗衣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磨灭了。
森林里许久没听见如此密集的枪声,精灵们被吓住了,她们有的捂住嘴,有的尾灯暗淡下来,有的昏了头打不着北,领头的精灵大声呵斥了她们,接着才有精灵飞向前方继续引路,这群小家伙幼小身体的心,在看到诗衣脸上悲恸和哭泣的时候,变得愈发坚强,她们不断上前安慰,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形成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推力让诗衣能够往前走下去。
“都出来,不要让他们靠近!”
大树下面忽然出现几道黑影,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它们目不转睛发出微亮的眼睛,各种各样淡金色的眼瞳,小巧的眼睛是松鼠,邪恶凌人的眼睛是豺狼,安然沉静的是梅花鹿,接着越来越多的动物向他们靠拢,它们不用做什么,站在原地紧盯着精灵们的后方,人们很难想象月亮是怎么把光亮射进它们的眼珠子,就像无处不在的植物们忽然学会了注视,森林悄悄睁开了自己眼。
这时有猎人发现了萤火虫的灯,一片凄惨的光亮向前飘荡,在森林里绕了很大一个圈子,一旦他们有靠近的迹象,就会被发现自己被许许多多的动物给盯上,动物们模仿沉稳猎人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对常年打猎的猎人们来说,这些反其道而行之的动物无疑是一个集体,不管以前猎人们仗着手中的武器有多嚣张,但现在他们绝对不敢随意冒犯这个集体展现出来的共同意识,即便如此猎人们也不都是吃素的,杀死的大河马作为此行的战利品绝对要带回去,他们有自己的职业准则,避开这群诡异萤火虫的形迹路线,为双方争取一个相安无事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飞越乌黑的云层看见蓝色夜幕中的月亮,群鸟化作黑影在夜空中自由的翱翔,为森林笼罩的这层黑暗,将所有人的表情藏的足够深沉,有猎人心底里忽然发现大湖巨兽除了喜欢吼叫,真的没做错过什么,从发现它直到杀死它,它也没伤害到任何人,导致他们经历了胆战心惊的“决战”后,现在被告知不能马上回家,只好等着第二天天亮再出发,有的猎人放下武器低头做祈祷,对森林派来的使者们表达自己的敬意。
从成荫的树林里迈向熟悉的道路,背后生长着大女孩许多的老橡树,折腾不停的身体还承受了精神上的严重打击,诗衣疲惫地手扶着一颗巨树,凝望遥远天际泛起的金色云彩,太阳在那个方向即将显现秋日凌晨的温情,萤火虫们的尾灯黯淡无光,她明白它们的使命到此为止了。
人类女性化的萤火虫们愉快地打作一团,领头高兴地说“再坚持一下,终点就快到了”,诗衣朝她们心领神会地一笑,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却完全扑了个空,在一瞬间她们纷飞凋散于飘渺天空,化作微小看不见的星点。
诗衣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痛苦地咬了下嘴唇,重新去遥望即将到达的“终点”,仿佛形成了一幅经典童话的插画,在城堡一样的建筑物作前方的背景下,碧绿的森林中央一颗古老的巨树过分生长,在它粗壮的树干阴影的遮挡中,诗衣娇小无比的身躯非常鲜明,像一朵紫色的小花,孤单单地迎风摇曳,在她经历苦难之后,心里怀揣着朝圣般的心情,期待接下来的每一天,用心地思考着,即将做出最后的抉择。
秋日大树底下乘凉很舒适,罗露的太阳光很刺眼,不久温度就会升高,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休憩了,但那座城堡依然十分吸引眼球,鲜艳的屋顶仿佛在讲述它当初是如何奇迹的拔地而起,匠人们迅速建造着一个辉煌的家族宫殿,近日没有雨水清洗却一直那般圣洁,高墙的颜色分明宽广美丽,大地渐渐披上一层暖色的棉衣,其中花圃萦绕出多姿多彩的氛围,让人忘却了这是在萧瑟的秋天。
诗衣思索的格外长久,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参杂在思考里,就像上次她有意无意接近巡抚伯爵的居所,在发呆站立到了午后,那座沐浴在阳光下金碧色光彩中的建筑物,吸引着路人们不时观赏,但凡注视它的人都会在内心产生别样的情绪,共荣之情在胸口蔓延,一股温暖的气息遍布全身,觉得生命就是为了守护这栋楼,守护住在里面的人而诞生的。
时间匆匆流逝,心绪逐步变得稳定,夕阳让天空开始褪色,温度随之下降的厉害,在夜幕降临之前,女孩像是在围绕着大树兜圈子,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受到心里的答案驱使,女孩贴着大树而行缓步迈向那栋古朴的建筑,白天呈现五彩斑斓的美丽花圃,在傍晚统统隐藏在打理过绿草中变成星光点点,仿佛在告诉女孩天色已晚,它们就要睡觉啦。
没有想去打扰到可爱的它们,在漫长道路的两侧和通往楼梯的大门,没有人迎接她,她是否真的进去了,只有微风中快要入眠的群花和含苞待放的花蕾默默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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