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大叔生世坎坷。
据说他尚在襁褓时,就被遗弃在大海棠寺门口,是一个不知生父生母是谁的孤儿。被寺人发现时,除了两柄锋利的长刀,他的身边空无一物。
寺人们不清楚他的来历,认为是不详之人,早晚会给寺里带来灾祸,都不同意收养他。还是庙祝大叔心善,执意挽留,并给他起名商音,还将他养大成人。
商音年纪并不大,平日里沉默寡言,不修边幅,整日只爱与刀剑为伍。虽然只长了美芹五岁,但在常人眼里,商音的容貌完全像是美芹的父辈。
庙祝大叔被鲡妖吸髓一事,引得大海棠寺人心惶惶。虽说这种事在太吾城,甚至源义州都时有发生。但是商音在整个事件过程中却表现的过于淡定,渐渐便在人后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在常人看来,商音对庙祝大叔的死可谓无动于衷。商音不仅未曾流露一丝难过之情,更在人人自危的大海棠寺里,依旧如平日一般自由走动,因此引得一众僧侣们强烈不满。
和尚们大都认为商音铁石心肠,离经叛道,是八世难遇的大凶之人。于是私下合计,一致决定将他请出大海棠寺。
好在庙祝大叔在离世之前,已经嘱意将商音托付给美芹。再加上美芹实在心善,见不得别人可怜,便将商音领回了家。
说来也怪,鲡妖吸髓一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城巡卫也不止一次进出大海棠寺调查,可是至今一无所获。
或许是这之后再没发生过类似事件,又或许是劳师动众最终颗粒无收,总之听说城巡卫府的大人们已逐渐失去耐心,准备将此事做成悬案。
期间美芹曾不止一次托人去大海棠寺打听,回人只说是寺里已经鸡犬不宁,和尚们又不愿横生枝节。只要一听到鲡妖二字,就下逐客令,因此事情渐渐淡化。
鲡妖颇有些修行,是鲡鱼得到机缘修炼进化而成。他们往往能短时间内幻成人形,混迹于市井乡野间,然后趁人不备吸食人之精髓,以达到洗髓伐骨的修炼效果。
如果一直不加节制的修炼下去,达到那个传说中险些颠覆整个东大陆的雾隐六天魔罗的高度,也不无可能。
但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会存在的。
太吾城里各种能人修士济济一堂,他们断不会任由一只鲡妖横行无忌。一些猎魔人更是满大陆寻捕妖兽,用以换取极为丰厚的利润。
正因为如此,美芹才愈发觉得蹊跷。
果真有什么鲡妖吸髓的话,按理说早就引来无数修士为之大打出手了。可如今这诺大的大名城,偏偏就如此寄寄无声,反倒让一只小小的鲡妖遁形无踪了。
“商音大叔,你往日里总与庙祝大叔待在一块,难道你真的认为庙祝大叔的死与鲡妖有关吗?”
沙滩到村口只有百多步,路面被踩的光滑平整。道旁的石榆花开的绚丽灿烂。若是放在往常,美芹免不了要停下来好好采上一大把。
今日的美芹却全然没有这般心思,她的小脑袋里满是疑问。美芹之前就没少问商音,可是眼前这大叔总是置若罔闻,全然当作耳边风一般。
美芹不清楚商音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回避,但凡是关于庙祝大叔和大海棠寺的事情,商音总是一概避而不答。美芹估计就算自己再问上百八十遍,也决然不能从商音嘴里打听出任何一点有用讯息来。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商音越是冷漠,美芹就感觉自己越拿他没办法。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商音的这种怪脾气,但是美芹还是气鼓鼓抬起右脚,忍不住踢飞了路旁一只正在纳凉的倒霉寄居蟹。
“你想知道什么?”
商音的突兀的问道,极不同于往日。
美芹心中一懔,口中惊出一个“哦”字,险些没有立稳脚步。她急急转过身来,瞪圆了两颗宝石一般的眼珠,满是不可置信的死死打量着商音。半晌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问道:“是,是。商音大叔,我是想问,庙祝大叔是被鲡妖吸……”
“是。”
闻言恍然,美芹只觉一个趔趄,险些跌落在地。
商音是不可能骗她的,答案就是如此。此刻美芹的心中没有丝毫豁然开朗的意味,反而是疑惑更深,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不要问,不知道。”
商音自顾走过,待到身子都进了村口的四方吊脚桥,又道一句:“明日去大海棠寺,一切便知。”
美芹闻言一愣,抬头看去,已不见了商音的踪影,急忙捞起碎花裙摆迅速追上去。
大海棠寺,是大名城最为人道的场所,也是整个源义州清平道最大的庙所。
寺庙位于太吾城郊不远处,占地颇为巨大。寺中有含光、宝光、金光三座主殿,又有七八十间偏殿。寺中供奉的乃是东大陆最为举世闻名的三大圣佛:养世功德佛、净世无常佛和现世大名佛,以及配飨的其他诸佛菩萨。
寺中的药廊、花圃、坛海及衍生池等,都是赫赫有名的胜地。无数人曾在此许愿、会友、筵席、修行,便是美芹也曾和桥亚不止一次到过此地游玩。
但大海棠寺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却是寺中的一片仙姝之地——大海棠林,以及大海棠林的主人,赫赫有名的小无相佛——善果因菩萨。
诸天万界以前,传闻现世大名佛诞生源义州一处荒岛,名为尔瞬。尔瞬成年后,娶得贤明妻子妙音。二人婚后生活甜蜜,感情和睦,唯一遗憾的是数年无子,为外人取笑。
起初他们对于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并不在意,只是置之一笑。可是随着时迁日移,始终未有身孕,哪怕是再自信的人,也会怀疑起自己来。流言越传越烈,妙音开始日日自责起来,以致形神渐瘦。
这一切,尔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他私下走访,求遍了世上的偏方,用尽了一切办法,妙音的肚子始终没有声响。
长此以往,眼见着妙音身心俱疲,恐怕性命不能长久。不知是出于给妙音一丝希望,又或者是对于不能孕子的耿耿于怀,终于在某一日,尔瞬留下书信,言明要独自一人出海寻找生儿诞子的仙法,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了。
自此妙音魂不守舍,望眼欲穿,时常向出海的渔民打探尔瞬的消息。终日倚门远眺,只盼尔瞬归来。
时间流逝,妙音从花颜老成耄耋,即将离世之时,仍未盼回尔瞬。她记不得自己等了多少年岁,只知道从尔瞬离家时起,每隔三十日便在屋旁种下一株海棠。如今门前屋后的海棠已长成了林,而她等的人始终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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