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莫斯科的秋夜,风大,又冷。

君文的母亲从抽屉里取出文件夹,递到了君文的面前说:“文儿,看看,这里面是你姥姥的遗嘱和法院的传票。”

“什么?遗嘱?传票?”君文惊讶道。他接过文件夹,从里面取出姥姥的遗嘱,逐字逐句的看着。当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瞬间傻眼了!揉揉眼睛,再定睛仔细一看,姥姥确实是将一套房产和公司一半股权留给了他。

他五岁那年,姥姥就带着姐姐回到莫斯科。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姥姥,没想到姥姥一直牵挂着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姥姥却用一种常用的方式表达了对他的爱。这让君文感觉沉重和愧疚,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他感觉:自己不曾为姥姥做过任何事,也没有为家人做过什么,却得到如此厚爱,实在不该受此殊礼;能从枪口下撑到今天,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感受过生死挣扎的人,自认为唯生命之重,身外之财都是浮云。他心里正思索着,要和母亲好好商量下,把这些还给舅舅和表兄。没想到的是,君文瞬间看到了,从文件里滑落的法院传票,君文傻眼了:自己已经被起诉了?怎么会这样?他满腔的热血沸腾起来,怎么跟我连句话都没,就起诉了?亲人之间也容不得信任,人间哪还有亲情在?君文愤怒,更觉得羞愧。自己长这么大,父母不曾打骂,老师不曾教训,教官很少训导,一直优秀得他却被起诉了?对于刚刚走出军营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辜负了姥姥的一片苦心。”君文决定一搏。

“你姥姥太疼爱你了,你那么小就离开她,她总觉得亏欠你的太多,所以把这些留给了你。你舅舅他们不服气。”君文的母亲说着。

“我也本不想要,可他们也太过分了。这样,我们只能应了这场争夺战。”君文尽力平和的说。

“律师我已经帮你找好了,会说中文的,明天就见个面,把资料准备好,好好谈谈。”在一旁的姐夫说。

“好,我们一起努力。”君文还没从愤怒中缓过来。

当年姥姥带着姐姐回俄罗斯的时候,姐姐也只有七岁,兄妹俩的记忆和感情也是儿时浅薄的,对姐夫更是陌生。如今,能有这样举动,还真让君文感动。

“好好睡一觉吧,别太累了。”

他关掉灯,躺在床上。月光穿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戚戚冷冷。瞬间,君文想起了颜玉,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应该还好吧,相信明天的阳光一定会灿烂的。君文转个身,呼呼进入梦乡。

第三天,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君文和母亲、妹妹、妹夫一起步入法庭。一进门,君文就看见了站在原告席上的他舅舅。小时候应该见过的,但他那时太小,一点印象都没有。君文没想到,多年不见的舅舅,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方式。君文的舅舅,瞪了君文一眼,愤怒至极,仿佛在说“滚回中国去”。

书记员查明当事人以及相关诉讼参与人都到庭后,宣布法庭纪律,法庭内分外严肃。一系列流程之后,审判长敲击法槌,宣布开庭。君文极其冷静,他相信等待他的一定是胜诉。君文的舅舅,一副不屑一顾、轻蔑的神态。

原告陈述,用俄语。

被告陈述,君文用汉语。之后,君文的律师翻译成俄语。紧接着,君文的律师呈上一份遗嘱。

原告律师,同样呈上一份遗嘱,并指控,被告的遗嘱是假的。君文听到这样的指控,吃惊得看了一眼得意的舅舅。

审判长敲击法槌,宣布休庭,十五分钟后继续开庭。审判长、审判员依次退场。现场哗然。

十五分钟后,审判长、审判员依次进来坐正。审判长敲击法槌,宣布:“(俄语)被告的遗嘱是真实的。原告的遗嘱是假的,原告是否还有别的证据或证人?”

“(俄语)没有。”

这个结果还是出乎君文舅舅律师的意料,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他只好低下了头。

“(俄语)原告是否还有疑义?”

“(俄语)没有。”君文的舅舅一直低着头,他的律师很郁闷。

书记员:“(俄语)全体起立。”

审判长宣读判决书,君文的律师帮着君文翻译。

君文胜诉!在场的人都站来,同时热烈的鼓掌。君文的律师到原告席拥抱君文。君文,则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兴奋,姥姥尸骨为寒,亲人已经打成一片。如她地下有知,一定会痛心疾首。

回到家,君文的心依然不能平静。思来想去,感觉很不是滋味:亲人竟然对簿公堂,只因为身外之物!日后还怎么相处,难不成仇人了,那可是母亲的娘家人!自己是不可能留在莫斯科的,还不如是公司的股权还给舅舅,这个想法,让君文心里踏实多了。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时,母亲还是不解,一万个不同意。

“你舅舅既然能把你告上法庭,就是抛开了亲情,唯利益是重。一半的股权意味着什么?用不了多久,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再说,那是你姥姥的一片心。”

“不会的,我相信。姥姥如泉下有知,一定希望她的亲人能和睦相处吧。”

“你舅舅的为人,你不清楚的,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你现在就是他的眼中刺!”

“妈妈,你看,你养我十五年。我又在军营中呆了十五年,所以我学到一些家里没有学到的东西。我不可能留在这做事,我是一定会回去的,那边才有我的一片天地。”

君文的母亲,陷入了沉思,没有再反驳。

第二天上午,君文身着银灰色的西装,白衬衣,深蓝底色的银斜格领带,出现在公司的董事会上。环顾站立起来的陌生的面孔,君文露出坦荡的笑容,举手示意坐下,这个微笑让是所有的人放松警惕的心。君文的舅舅,面带不满,将董事长的相关手续交到君文的手里。紧接着,由各董事汇报当前的情况。再由秘书翻译成汉语。一系列的流程过后,君文突然站起来说:“我决定将我全部的股权无偿的转让给我的舅舅。”惊的秘书两眼瞪着君文。

秘书翻译之后,全场哗然。他舅舅更是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情况发生。瞬间他对自己以前的行为表示羞愧,不由得低下了头。

君文顺利做好交接工作后,心里坦荡的离开了公司。

下午饭后,君文带着他母亲又去了趟舅舅家。看到亲人一起,其乐融融,他这才彻底的放心了。

晚上,君文躺在床上想着:“是该回去了,我的根不在这里。”想着他就进入梦乡。梦中,颜玉向他招手,他张开双臂,跑过去,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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