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叮呤呤……” 2008年6月1日,凌晨一点多,刚睡着的颜玉被电话吵醒了。
“嫂子,快,我哥要马上做手术,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孩子赶快过医院来。在一院”
“啊?”颜玉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颜玉赶紧叫醒女儿,穿好衣服,直奔医院。天黑洞洞的,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汽车。借助微弱的路灯光,颜玉拉着女儿依依的手,急速奔走。依依很害怕,紧紧贴着颜玉的腿。其实,颜玉胆子也小,也觉得后脑稍被揪得紧紧的。
在医院住院部三楼的八病房,颜玉看到了尚海:脸色惨白,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大喘气,呼吸很困难的样子。看见颜玉进来,他艰难的抬头斜了一眼,试图挤出一点微笑,但没有成功,断断续续的哼着:“快……快……不行了……胳膊断了……内出血……”
“怎么回事?叫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颜玉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着急。尚海总是给自己和亲人惹麻烦事。
“叫了,马上做手术。”尚海妹妹哭着说。
“那就好。那现在需要做什么?”颜玉喜欢做实际的事,不想干着急。
“等医生做手术前的准备。”
颜玉感觉束手无策,又不敢催大夫,只好帮忙架着尚海的胳膊。尚海不断的喘着粗气,越来越急,这让颜玉不免有些害怕。女儿依依的眼里装满了眼泪,站在尚海的身边,不敢说话。
接下来是手术前的各项检查。下胃管时,女儿吓得躲在了颜玉的背后,又忍不住探出头偷看,看到尚海“咔、咔、咔”咳嗽时,“哇”一声哭出来了。颜玉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
“家属过来,签字。”大夫说。
他妹妹尚梅说:“嫂子,你去。”
颜玉本不想去,看着尚海向她艰难地点头,再看看女儿,然后坠坠不安了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请问你是尚海什么?”大夫问。
“他的前妻。”颜玉不愿意撒谎。
“那我告诉你,手术中和手术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内部破裂的地方不是很精确,也许一侧身,大出血,就没办法了。”颜玉瞬间觉得很害怕,不敢想象可怕的后果,更担心自己签字不妥当。
“手术必须马上做,内出血是非常危险的。”大夫再次强调。不容颜玉多想。她颤抖着,在手术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紧接着,麻醉师以同样的口吻告诉颜玉“全麻”可能的危险性,“可能彻底醒不来”,颜玉只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赶快做手术吧,我签。”颜玉说。
“你是颜老师吧?”麻醉师试探的问。
“是,你是?”颜玉有点吃惊。
“我是你第一批学生,八班的,刘东阳。”麻醉师说。
“哦,工作挺顺的吧。”
“还好,不要担心,手术会成功的。一切都会好的。”此刻听到这样的话,颜玉还是感觉很温暖,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尚海被推进了手术室。颜玉和女儿、尚海妹妹和妹夫、尚海朋友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窗外,没有月光,黑的吓人。楼道内灯光微弱,异常安静。他们盯着手术室,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每个人的心都被揪得紧紧的。楼道钟的秒针“啧、啧、啧”响着,沉寂的楼道变得阴森森的。明明是夏天的晚上,颜玉却感觉冷,身体不停打颤。也许是心冷,恐惧袭击着在场的每个人,他们脸上凝滞的表情无法掩饰。颜玉把女儿依依抱在怀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刚一会儿,颜玉感觉腰酸背痛,就站起来。一会儿,她感觉到脚麻,就来回走走。时间,此刻也好像停滞了。祈祷,颜玉祈祷上帝能保佑尚海,保佑尚海平安走出手术室!
天渐渐变亮了,颜玉心里的那份恐惧少了些。楼道里依然那么安静,他们想听听手术室里的声音,可太远,什么也听不到。
“都七点了,怎么还不出来啊?不知道怎么样了?”颜玉打破了寂静。
“应该没事,有事医生会通知我们的。”尚玲说。
护士出来了,嘱咐颜玉下三楼拿三个引流球来。颜玉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护士又回转了。
尚海的朋友慌忙跑下去找了。一会护士出来了,“没事吧?”尚海的朋友急着问。
“没事。”护士说。
“没事就好。”他们心里都放松些了。而后,你说一句,他接一句,没话找话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主刀大夫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颜玉心都蹦出来了,随着尚海的妹妹他们一起跨过去。
大夫指着盘子说:“这是切除掉的的脾脏,你们看,这是破裂的口子。”
看着盘子的黑红的东西,颜玉感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那块像“豆腐“一样软软的东西,那团黑红的的东西,那道裂开口子,像一把把利刃,刺在了颜玉的身上,她的身体不断颤抖。
“现在有没有危险,其它的都好着的吧?”尚海的妹妹问。
“没事。放心。再过半小时,手术结束了。等麻醉清醒了,就没问题了。”
听着这样的话,颜玉本应该很放心的,可她还是站立不稳,浑身发抖,只好后退坐在椅子上,那可是从尚海肚子里切出来的!颜玉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两手紧握着放在腿上,努力缩着发抖的身体。
尚海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身上连了一大堆管子。颜玉从护士手里接过尚海的手,是激动还是感动,说不清。上帝,尚海出来了,他还活着,没像大夫说的那么危险,颜玉心里狂呼着。
“握好他的手,不要让他乱动,特别是不要让他动这些管子。他现在还没彻底清醒,动作都是潜意识的。”护士交代着。
尚海闭着眼,护士却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不让他闭眼睛。颜玉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但他心想大夫不让,一定是会有危险的。只要她看见尚海眼睛闭上,就一声接一声的喊他的名字,直到他把眼睛睁开。他睁开眼睛也似乎什么也看不见,马上又闭上了,颜玉就继续喊他的名字。一直如此循环。
尚海鼻子上一边插着胃管,一边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插着是输液管;肚子上插着三个引流管;还有尿管。这一堆管子都不能扯动,还要防刀口,六个人费好大劲才把尚海从手术车转抬在病床上。半小时后,尚海的胳膊和腿无意识的乱动,颜玉和尚玲分别按着尚海的两个胳膊,尚海的妹夫贾强按着尚海的两条腿。
“妈呀!”尚海惨叫一声,又立刻闭上了眼睛。不到两秒,尚海又发出这样的惨叫。周围的人听得直掉眼泪。颜玉紧紧握着尚海的手,希望尚海能感觉到温暖和关爱。此刻,尚海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惨叫只是人体对疼的本能反映。
“强子?”颜玉把尚海的手转给贾强时,尚海说话了。这也是尚海手术后喊出的第一个名字,足以证明,尚海彻底清醒了。
“妈妈,疼啊!”此刻,尚海不再闭眼睛了,只是不停的喊着。
“疼啊,我们也知道疼啊,你就忍着点,过两天就不疼了啊。”尚玲安慰着尚海。
“忍不住嘛。”尚海哼哼着。
“疼的时候,那你就叫,叫出来就好点。”此刻,颜玉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劝尚海。
尚海的嘴唇干巴巴的,起了皮儿。不能给喂水,颜玉拿棉球蘸点水,涂在尚海的嘴唇上。然后,握住尚海的右手。
“妈啊,疼啊……”
尚海一声接着一声叫着。每叫一声,就使劲捏颜玉一把,手指上测量心跳和血压的夹子,捏的颜玉手很疼。没一会,颜玉就感觉疼的厉害,但为了让尚海缓解点疼痛,自己强忍着。
“胃管中的东西多了,就把这关了。然后打开口,倒出来,再挤扁,后合口,打开开关。倒出来了要计量。”护士一个管子一个管子交代着,颜玉和尚玲用心记着。
“嗯哼哼……”尚海不再喊妈妈了,而是哼哼。颜玉这才发现,尚海的脸上有血色的,只是疼,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别动,疼!”尚海又叫了,是因为颜玉一不小心,碰了一下尚海肚子上连接的管子。颜玉从没伺候过病人,真不会对付,真难为情。
接下来的交费,买药,尚海的亲戚谁也不动,只好颜玉跑。颜玉其实也不懂,见穿着白大褂的就张口问。简单的问题,让颜玉来回几次的跑。不到半天,她就吃不消了。加之,昨晚一眼没合,这会只感觉头晕目眩了。
中午,尚海另外的三个妹妹,两个妹夫全过来了。颜玉这才感觉脸肿、腰酸、腿软、脚疼,浑身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她勉强 回到家,洗了脚,连饭也没劲吃就躺下了。不到半小时,电话就响了。是尚海妹妹打来了,要一些东西。颜玉别无选择,带着东西,顶着烈日,直奔医院。
“揉揉腰。” 尚海的脸色好多了,依然哼哼,提要求一些。
“好点没?”尚海妹妹帮尚海揉着。尚海裂了下嘴唇,动了一下头,算是点头。看尚海额头渗出了汗,颜玉拿毛巾帮着擦了一下。
“揉一下腿。”尚海又要求。
尚海的妹妹刚站起,想过去。尚海说:“你不要动,你就在这边揉,让颜玉来。”
“哦?”颜玉连忙伸手,帮尚海揉。
“轻点……”颜玉的手缩了一下,感觉尚海就像孩子,可又不能说什么。颜玉和妹妹就一边一个,帮尚海揉着腿。尚海好像舒服多了,安静的睡了。颜玉感觉胳膊好酸,慢慢的想抽出来。
“不要。”尚海没有彻底睡着,只是哼累了,不想睁眼睛。颜玉只好忍着,继续帮尚海揉着腿。
尚海的三个舅舅过来了,听着尚海不停的喊“妈妈”,伤感的说:“你妈妈要是活着的话,会心疼你,你现在怎么叫,她都听不见了。”这一句话,让尚海的妹妹眼泪直流。颜玉听着,怪不是滋味。
“好好养着,有什么打电话,我们有空再过来。这是我们的点意思,你给尚海买些吃的。”尚海的大舅说着,把几张一百的钞票递在颜玉的面前。
“不用了,能过来看看他就很好了。”颜玉不想接收,可不接收不合理,只好接了过来,装在尚海的口袋里。
目送探病的人走远,颜玉感觉到莫名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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