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清净院

桓欢说起找到周紫河的那处密林,有些勉为其难。

“就是清净院那边的林子,那天没注意,给你领那边去了。”

清净院,是他最不想提起的,毕竟在天殊峰,清净院就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没有人在意那个地方,他一样,自然也不会多提。

“清净院?啊,我知道了,四掌院的地盘,是吧。”桓欢曾说过,四掌院万守一就是清净院的掌院。

“嗯。”

不说还好,一说,就点醒了周紫河。

“如果说……”如果说那里是清净院的地方,那那天伤他的小人就是清净院的人了!既然如此,看她不去把他揪出来!打击报复一顿!

“那你给我讲讲清净院里有多少弟子吧?修为如何?谁最强?谁最喜欢一个人在林子里练剑?”她只差把找人二字说在明面上了,她殷切的眼神望着桓欢,等着他解她心忧。

桓欢却是默了片刻,好几次欲言又止。

“清净院吧……”

“其实清净院……”

桓欢好几次话到了嘴边都给咽回去了。他不急,她都替他急。

“清净院怎么了?吞吞吐吐干嘛?”她等着他给自己分析那天伤自己的人呢,他倒好,提起清净院就开始支支吾吾起来,那个能说会道的桓欢离体了?难不成清净院也是个和天合院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

桓欢固然支吾其词,却也还是坦诚相告。

“你错了,清净院没有弟子。”

“什么?”这下轮到周紫河诧异了。什么叫清净院没有弟子?天殊峰弟子数百人,人才济济,怎么可能清净院一个弟子都没有,开玩笑的吧。

桓欢对上周紫河不信的眼神,眼神笃定,笑得勉强,似是叹息。

“我们天殊峰是门下弟子无数,可唯有四掌院至今无徒,你可知原因。”

“四掌院乃是掌门与其他掌院末字师弟,师祖爱徒,却……法力不济,学术不精,难成大器,无人愿拜入他门下。听说有一次,各院比试,他兴致勃勃的下场比试,却输给了自己的师侄……你说丢不丢人,自那之后啊,他便闭院不出,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他的清净院了。”

周紫河听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唉~怎么听着挺惨啊。难不成那个伤了自己的人是四掌院,如果是他,她好像没有了那份想要报仇雪恨的冲动了,现在一听他的故事只觉得自己是欺人太甚了。他已经那么可怜了,自己还去招惹他,是不是太可恶了呢。

他那日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必然是因为被人孤立,一个人独处在清净院,不问世事,与世隔绝,是以变得冷漠了些。人之常情嘛。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周紫河原本兴致勃勃的想要一雪前耻,现在发现自己不仅雪不了这份耻倒还开始怜悯起来那个四掌院了。

作为天殊峰四掌院却是个有名无实的掌院,还不被重视,连天殊峰弟子都能看不起他,这也太惨了吧,难怪当日初登晖堂,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原来是缺了一个万守一。

不过,这么说起来,清净院那么大一个地方,却只有万守一一个人,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哈哈哈哈哈,这地方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清净院……”多好啊,若自己拜入他门下,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随心所欲了!师父是个半吊子,又没收过徒弟,必然不会教授弟子。不必催促学艺,又没师兄弟掺和,干啥都不用急,可以每天随心所欲的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不用起早晨练,不用苦练法术,力争上游,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烧香拜佛渴求的好地方。

她心动了,毋庸置疑的。比起成为受人关注的掌门人弟子,她更乐意过得快活,修仙嘛,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紫河已经被未来的快乐给迷了心窍,原地做梦了。

桓欢被周紫河莫名的傻笑给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傻乐什么?”

“没,那个,我到处转转。”

“师兄回天合院吧,不用跟着了。”

周紫河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桓欢,独自一人再次摸进了清净院。

她已经摸清了清净院的底细,现在只差见到万守一,然后告知自己的想法了。

他既然没有弟子愿入门,那么肯定会乐见其成自己的到来,说不定还会大喜过望,受宠若惊。

不负所望,她在那日被伤的地方又看见了那个舞剑的人,万守一。

一如既往地,他依旧在刻苦练剑。唉,笨鸟先飞的道理她今天算是明白了,在清净院十年如一日的修行,看来也是想摆脱他技不如人的名声吧。既然如此,以后成为了他的弟子,他肯定是没有时间来教导自己了,离她潇洒快活的人生又多了一分希望。

只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想在被他一剑打回原形了,偏要光明正大的出来看他耍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转之向之,白衣翻飞,衣袂飘然,流光渐舞,神采奕奕,风华正茂。起而破风势涌,万象归一,动而天合地成,厚积薄发。手中剑,利开天辟地,柔轻歌曼舞。心随剑动,影同气发,人剑合一,攻无不克。

至臻大道,虚临宝境,上善若水,物尽天择。

万守一心无外物,专心致志,起起落落间,是蹁跹是激昂,看的周紫河荡气回肠。如此气势的万守一,却也只得了技不如人的名声,看来,这天殊峰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周紫河心中惊叹不已,那边舞剑的人却是早已发现了她的存在。最后一个回合下来,利落的收回剑,凭空用内力吸来树叶,于掌中流转,便悉数朝周紫河扔去。

看着那利如刀锋一般的青叶,径自朝自己射来,吓得周紫河手忙脚乱,最后的念头却是抬起胳膊挡住脸,落得个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那势如破竹的攻势却并没有要她的命,木叶在离她一个拳头的距离赫然停滞。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周紫河才试探性的移动手臂,睁开眼睛。

在她睁眼的那一刻,木叶悉数掉落。

劫后余生的周紫河,只觉得自己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上一遭了,心跳都差点给逼停了。

受到万守一再一次的惊吓,周紫河愤懑不平。

“喂!我就看你两眼犯不着拿树叶打我吧!”

第一次还没把人正面瞧见就给打回原形,这一次难不成还想再伤她一次,她与他素未谋面,有何深仇大恨屡次伤害。

这人如此小心眼,是孤僻就能解释得了的吗?

周紫河十分怀疑,这个万守一根本不像桓欢解释的那样了。

而相对于周紫河的怒气冲冲,万守一却是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对于周紫河的质问,不过寥寥几字回答,却是让他的冷漠无情彰显无余。

“妖,杀,不足惜!”

五个字,气得周紫河指着自己的鼻子只差呕血了。

“我?是,我是妖!是妖又如何!那我也是你们天殊峰即将入门的弟子!”

一句天殊峰即将入门的弟子,让杀气腾腾的万守一敛了杀意,却是眉头紧锁,不再答话。

周紫河也不和他计较,不知者不怪嘛。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美丽大方,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咳,说过了,言归正传。

周紫河对着侧身而立的万守一,并拢双脚,挺直腰板,抬手、右手盖住左手,掌心朝向自己,端端正正的给万守一行了个天殊峰弟子礼仪。

“可是四掌院万守一?弟子周紫河,会是今年新弟子。”

人已经自报家门了,万守一也不是不明就里的,受了她的礼,表示接受了她的身份。

“起。”

一声起,周紫河微微弯了嘴角。

“是,多谢四掌院。”

万守一不再理会不请自来的人,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白的绢布仔细的擦拭手里的利剑。

剑身锃亮,如日影夜魅,两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离剑柄处有两个不起眼的刻字,太岁。剑柄朴素简单,连着剑鞘也没有使人眼前一亮之处,乍然一看,只觉得寻常剑器,可唯有慧眼识珠的人才知道越不起眼的东西越是难能可贵。

太岁,放眼世界,谁敢称太岁!既是宝剑,此名可压得住岁月销蚀。

周紫河离人离得不近,见他拭剑,不欲多言也没有自讨没趣。

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白衣若雪,千古绝尘,芝兰玉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好骨天成,海里藏针。

她静静地看着别人口中不成器的万守一,再联想她刚才看见的,只觉得外人对他定是有什么误会。

“看着剑术挺好的啊,怎么就不成器了……”周紫河小声嘀咕着,却没有想到,修习者皆是耳聪目明,这声音足够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了。

纵然周紫河没有指名道姓,可万守一却是心知肚明,闻言,当即脸色染了寒霜,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周紫河却是不明所以,万守一突然气场冷下来,周遭似乎都如寒冬腊月,阴冷刺骨,周紫河摩挲着胳膊,试图套话。

“哎!四掌院……那个,你这挺清净的啊。”

她刚一说完,万守一头也不回的硬邦邦的回了她一个字。

“滚!”

骤然听到万守一骂人的话,周紫河就跟生吞苍蝇一样,尽管咽不下去还是吞了,最后给憋屈得。

“我……”周紫河气得牙疼,最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人消失。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明白万守一突然的暴走是为何。

这人……气性也太大了吧,自己也没说啥呢,居然就生气了,脾气这么差,难怪不合群。可要是自己想成为他的弟子,以后这动辄寒风凛冽的实在有点难以接受啊。

从那日在万守一那受了气回来,周紫河也没有再积极的去找不痛快了,在天合院吃好睡好,还有来自各位师兄师姐的问候,多好啊。

眼看着离大试越来越近了,各院弟子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大试,连桓欢都较少来带她玩了。看着大家都有事做,唯有自己无所事事,周紫河萌生了要拜万守一为师的念头,无比强烈。

她再次寻去了清净院,那人依旧如故,独自舞剑。

只是这一次,周紫河不再多舌,而是默默地看完了他的一套剑术,万守一也心照不宣没有再分神对付周紫河,自顾自的练完了剑术。

一套剑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万守一一如既往地拭剑完,离开,没有一丝停留。

周紫河瞅准机会,拦住万守一的去路,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意图,求人收徒。

“四掌院,请收我为弟子吧!”周紫河情深意切的双手奉上柳条,头埋胸膛,端的一副谦卑姿态。

在天殊峰,若要收弟子,师父便要将柳条交与意向弟子手中,如此才是收徒。柳条,寓意为留的意思,是以用柳条收徒,是为最高尚的礼仪。

万守一没有柳条,周紫河都提前准备好了,她奉上柳条,若万守一愿意,必然会又交给自己,可她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万守一根本没有打算收徒。

纵然听到这些话,万守一没有周紫河想象的那么受宠若惊,而是冷笑。

“呵!”

周紫河已经对万守一的冷漠练就了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脏,虽然受到了冷嘲,但她只会一往无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是真的想拜你为师的!”真的想进清净院,真的想清净清净……

周紫河有一双令人动容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就那样配合着楚楚可怜的神色又真挚的眼睛,让人无法拒绝。

“我万守一废材一个,你拜我为师?呵!”他废物的名声早已传遍山门,从来都没有人愿意进清净院,现在居然有人想要拜他为师,呵呵,叫他如何相信。不过是来拿他消遣罢了!

万守一好像真的很生气,冷峻的神色,眉宇间透露着阴郁。周紫河也是急了,急于辩解。

“不!我没有要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这只是大器晚成。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修士!”

大器晚成……好一个大器晚成……别人只会说他不成大器,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只是大器晚成。

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肯定他。说真的,万守一心中有了片刻的动摇,可是,临到最后他还是拒绝了收周紫河。

也不过是片刻的动容,转瞬即逝,又恢复原样,面不改色。

“不。”

周紫河现下不解了,按理说万守一不该拒绝这一桩美事才对,有人进清净院,是给他立名声破流言,他何至于无动于衷。

周紫河气急败坏,捏紧柳条,青绿的柳叶被她给捏得变了形,碎了叶,掰折了枝条,成为残枝败柳。

“为何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四掌院,清净院不能永永远远都只有你一个人,世人皆知天殊峰四院,难不成百年之后要让清净院成为历史吗!”

一向心如铁石、无坚不摧的万守一被周紫河这一句话给摄住了,心里如惊涛骇浪,穆然惊醒。他从师父手里接下清净院,是为了发扬光大清净院,而他现在却让清净院声名狼藉,门可罗雀,他对不起师父的栽培与厚爱。原是他自守藩篱了……

他因为自己的没本事害得清净院后继无人,他有何颜面面对师父呢?这么多年来,他一昧的痛恨自己,痛恶外面,于是便龟缩在清净院寸步不出,原来是自己掩耳盗铃罢了。

就算年复一年,清净院还是清净院,万守一还是万守一,没用的万守一,他的足不出户不能平息外面对清净院的耻笑,反而是让清净院背负了不该有的罪过。

一叶障目,原是如此。

在清净院闭关修炼多年,他也绝非当年恃才傲物的愣头青了,清净院也不能再是先前空落落的清净院了。

自己执迷不悟多年,却在此时才有一个人来点醒自己,如果没有这个人,他或许不会醒悟过来,清楚自己的位置。

如果说,这算是天意,那么,他该收下她么。

万守一今日受的冲击够大了,一夜未眠,更多的是对师父的愧疚还有对那个少女的探究。

师父曾说,人行于海滨,上则舟车,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唯风起帆,使之,途见流渚,不喜,徒见他航友,不怯,若遇同行者,不散,唯有晓路人,可交往。

清净院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清净院,他或许不该违背天意。

一个令人不眠之夜,周紫河却是为了能进清净院煞费苦心,日思夜想。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清净院她一定要去,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她或许只能望山兴叹,再也不能快乐了。

她周紫河没有什么大志向,就一块石头,找一个太阳晒着舒服的地方,躺着睡觉柔软的地方,眼睛一闭,就是一天,眼睛一睁又是一天,混混日子,多好啊,何必庸人自扰呢。

修仙,可放过她吧,要不是因为她的再生父母周大善人,她或许还是个没有意识的石头呢,哪能轮到她有那个机缘在佛前化形,成为师父的弟子呢,最后还来这天殊峰修道。

我本是罗雀,不做鸿鹄,不托莺燕,闲来筑巢,困来睡觉,饿来找食,如此一生,足矣。

但如果要有这样清闲的未来,必须要先说服万守一才是,可那四掌院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自己咋个办嘛。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不是,烈郎怕缠女,只要她死缠烂打,总归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于是,周紫河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开启了各种心机手段让万守一接受柳条。

第一回合:周紫河已经是向来人迹罕至的清净院的常客了,却也总会在同一个地方找见刻苦修炼的万守一。

“四掌院好。”周紫河笑嘻嘻的窜出来,悠闲得甩着柳条在万守一面前晃悠,意图不言而喻。

万守一但凡看见她便是收剑走人,不置一词,态度冷漠又果断。

周紫河明白,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嘛不是,反正她时间多的是。

于是,脸皮厚的好处就是不管万守一如何拒绝都不改初心,坚持不懈直到成功。

万守一走哪里,自己跟到哪里,反正就是,跟着他,跟着他,跟到他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自己。可惜,她的死缠烂打只是得来了万守一更加的厌烦。

万守一骤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脸色自见到周紫河便没有好看的。

这人成天出现在自己面前,扰得他不得安宁,他明明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不收弟子,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成天来烦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跟她一样无所事事啊。

“不要跟着我!”

但凡敏感的都听出来万守一语气的不耐烦了,可奈何他碰上的是神经大条又会装疯卖傻的周紫河。

“呵呵,四掌院,我就是先熟悉环境,以后说不得要在这里谋生的哈。”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倒是会算计。

万守一忍住了不伤同门弟子的规则,上一次伤她是误以为误闯清净院的小妖,而如今皆知彼此身份,是不能有伤同门的。他硬生生的压制住了自己的烦躁,只得在法术的帮助下才摆脱似狗皮膏药的周紫河。

周紫河正为此偷乐,却眨眼间面前那个清挺孑立的人不见了,只剩四周的青葱林里。眼睁睁的看着万守一凭空消失,一如当初的桓欢,而自己却奈何不得,气得跺脚。

想要学好这一招法术的愿意无比强烈,格外强烈,本来还只是冒出来的一点尖头,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她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以后不管谁要躲自己,自己都不会任凭他们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唉~人都跑了,今日算是不成了,周紫河只得颓废的回了天合院。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不蹉跎。

第二回合:坚持不懈的周紫河这一次照旧来到那处密林,可惜没有碰见万守一了。她灵机一动就知道了万守一一定是不想看见自己所以转移阵地了。

所幸她已经把清净院摸得个底朝清了,不管他躲在哪自己都能找到人。周紫河穿过密林、走过石桥,顺路欣赏了清净院得天独厚的风景,或许是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清净院静也是一种美,风声、水声、鸟鸣声,入耳胜笙簧,引人入胜,好比穿进一副画里,一花一世界,一步一风光。柳暗花明处是清净院的大院子,槐树蔽墙阴,桃杏犹探枝。坐落于林花深处的清净院,好比一处天上人间。光看那门楣上的匾额,清净院三字写的雅致有格调,似流水潺潺又如莲净值。

黑瓦白墙像极了多雨柔美的江南,若淫雨霏霏,再有孤舟蓑笠,亭上煮茶,莫不是悠然南山。

周紫河已经被清净院的好景给迷的五迷三道的,进清净院的愿望愈加强烈。

待她大摇大摆的进了清净院正院,一边观赏一边找人,固然清净院院子大人少,却里外干干净净,令人耳目一新。最后往那深处去,还真要她找到人了,万守一于大敞的屋室内打坐。

见到人,心算是落地了。

周紫河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趴着看着里面专心致志打坐的万守一,她不打扰人,就只是会等着,等着人发现自己。

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做着某一件事的时候,最是吸引人了,他的全神贯注,他的心无杂念,他的心无外物,会让人觉得他的全身都在发光,而那光,异常美妙。

此刻的万守一,没有了在周紫河面前的冷漠、固执。他本也是茕茕孑立、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遗世风华。他有一张英气的脸,剑眉星目,再配上挺拔的身姿该是人间理想,女儿趋之若鹜的存在。周紫河想,要是自己不是女身,若为男儿也要成为他这样的人,不说修为,单用一张脸也可以走遍天下。好可惜,却在清净院寥寥余生。

他是天殊峰掌院中最年轻的掌院,有声有名,却声名狼藉,好歹为一院之首。不同于其他掌院的老成,在天殊峰好比晚辈一样该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要不是清净院只有他一个人,那日的她也误以为他是清净院的某一弟子了。

周紫河若有所思,看着万守一目光深沉,那打坐凝神之人最是感官灵敏,这不容忽视的强烈视线好比一支对着自己的箭。

果不其然,万守一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门外趴地上悠闲甩着柳条的周紫河,本来平静如水的脸上倏地拉了下来,一言不发直接一挥手,大门哐的一声合上了。

独留门外本来看见万守一睁眼所以露出笑容却被突然关了门还没有来得及变化脸色的周紫河。

周紫河凝固的笑容好半天才放下来,先前那关门哐的一声吓得她心是一抖,现在还心有余悸,但看着闭得严实的大门,气得咬牙切齿。她跳起来扒拉在门上,试图从缝隙里窥探里面的情形,可惜,她无论如何变换位置里面什么也看不清。

她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像极了以前不会背口诀的自己。

周紫河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第三回合:周紫河再次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清净院,院里的大门已经不再对外敞开。她在外面上蹿下跳喊了一上午万守一都没动静,她也给折腾坏了,歇够了又饿了,于是……在清净院猎了一只野鸡……在清净院大门前架起柴火烤鸡吃。

用明火烤肉,外焦却里嫩,鸡身的油滋滋的冒,颜色逐渐变黄,周紫河用柳条蘸了佐料涂满鸡身,不多时那醇厚浓郁的肉香味就四散开来,不由自主的钻进人鼻子里,勾的人想要大快朵颐起来。

“啧啧啧,香死人了。”周紫河闭着眼睛闻着烤得焦黄的肉皮,油水滴进火堆里滋滋滋的响,光闻着肚子都在沸腾,闹着要开荤了。

周紫河深深的嗅着肉香,一边对自己的手艺赞叹不已,唾液是咽了又咽,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紧闭的大门。

而在里面,本来平心静气运气的万守一给外面的人折腾的够呛。那垂涎欲滴的香味,那赞不绝口的声音,以及那烧的噼里啪啦的柴火,让万守一如何都无法聚气凝神。几番尝试,都功亏一篑,万守一怒火中烧。周紫河捉了清净院的野味,还在他院门前烤鸡,简直是无法无天!那鸡看来不是她想吃是故意来诱惑他的吧。

万守一黑着脸捏起口诀,想要惩罚周紫河一番。而正准备一口咬下去尝尝味道的周紫河被一阵突起的风吹的凌乱,不仅把她的火堆吹熄了,那摇曳的火苗倒向她,还差点点燃她的裙摆,吓得她惊慌失措的扔了鸡蹦起来拍裙摆灭火。

待她火急火燎的惊叫连连的拍熄裙子上的火苗,原本鹅黄色的裙摆已经给烧坏了,焦黄的洞看得她心疼,而地上还没来得及尝鲜的鸡肉更让她心疼。

那阵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的风毁了周紫河的招摇,到最后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紫河固然明白这是里面那人做的法可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斗不过万守一,你说气不气人。

周紫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天合院,一路无视来自师兄们的关心,一进屋子就瘫倒在床上。

为什么这么难啊?万守一这人太难搞了……让他接受自己就这么难吗?自己有啥不好啊,他宁愿一个人孤苦无依在清净院孤零零的过着都不收下自己去给他解解闷啊。

注孤生!注孤生啊!

周紫河已经给折腾的心俱疲、心力交瘁,都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而那柳条,也已经焉了……不过,天殊峰多的是柳树!自己不应该放弃!为了美好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自己要坚持下去!

终究是她势单力薄,与其孤军奋战不如找一帮手助自己一臂之力才是。

在这天殊峰,与自己相熟的人唯有桓欢了,左思右想后,她找来了桓欢。

桓欢在听到周紫河要拜万守一为师后反应格外激烈。

“什么?!你要拜入清净院!”桓欢不可置信,以至于反应强烈了些,失了态。

周紫河哪里知道桓欢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紧张的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微微放了点心。

“嘘,小点声。我只是想,可四掌院不收我啊。”

桓欢听见万守一不收后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但他很是不解,周紫河为何要进清净院,清净院有什么好的,能让她舍弃万众瞩目的天合院。

“紫河师妹,你,为什么啊?你不是答应了师父在天合院的嘛?”

桓欢已经打心底的接受了这个师妹,也很喜欢这个师妹,可是,现在周紫河要离开天合院,他无法接受她的离开,他不乐意她离开。

“二师兄,我觉得天合院这样的地方不太适合我,我喜欢清净,清净院就清净,是吧。”周紫河试图解释。

“你要清净,我以后便不来打扰你便是,何至于要离开。”

听他这样说,周紫河就乱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揽自己身上了。

“唉,也不是,反正就是我,就是我不想努力了!”她急于辩解却又是解释不清,理还乱,干脆和盘托出。

“我要好吃懒做的混日子!不练功!不修习!就睡觉!就吃饭!”

周紫河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的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桓欢无比惊讶。

“你……”

他以为,他这个师妹……必然是想要以修道为主,早成大道的,不然为何会千里迢迢来这天殊峰。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世上还真有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人。

桓欢心情无比复杂,好好的一师妹怎么就说变就变了,跑去清净院了,虽然还在同门,可也不能常见面啊。

“咳。”周紫河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对于桓欢她已经是坦诚相待,桓欢人好,又善解人意必然不会像万守一一样一再拒绝自己。

“我没啥大志向,就想……过得舒坦。”

“帮帮我吧,二师兄……”周紫河作出一副可怜又无辜无助的样子,摇晃着桓欢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桓欢,让人于心不忍。

桓欢无法,周紫河都已经说得直截了当了,自己否决不好,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勉强有余。

“行……吧?”

桓欢的点头,周紫河欣喜若狂,有了帮手,必然会事半功倍!

周紫河最近累了,想要歇歇,于是没有再缠着万守一,清净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万守一却是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周紫河的再一次胡闹了,可是,这一天,清净院没有等来那个胡作非为的人。自清晨云起,至拂晓天昏,万守一都没有听见外面有半分动静。那个坚持了些日子的人突然偃旗息鼓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按理来说,没有人来烦他,他该高兴,可是,为何他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万守一心情开始有了挣扎,自己不该是庆幸她不来招惹自己了吗?为什么会觉得空落落的。

她……还在吧?

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出去开了门,站在清净院门口,他还想着,是不是这又是周紫河的新招数,她一定在门口捂着嘴巴偷乐,等自己主动打开门放她进来,那样她就成功了,可是门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真的没有。

他突然间觉得,少了些什么?

可清净院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太安静了?他以前不是这样一天天过来的吗,现在却居然有点受不了这里的寂静,想要有一个声音响起,让这里恢复生机。

这个念头一起来便开始扎根,拔不掉了。这让他如临大敌,张皇失措。

他为何开始在意起来了……不就是一个会胡闹的丫头突然闯进自己平静的生活罢了,为何会在意这些?

就像是平静无波澜的池水被人扔了一块石头,打破了宁静,终究是他……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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