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归来

没有师父管着,周紫河就是脱缰之马,带着桓欢与暮容在天殊峰上蹿下跳,连着秋客都约束不得。

既是野够了也有疲倦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清净院,只见门庭冷清,空瑟瑟。正是这么一个落差,让她感慨万端。

她无法想象当初的万守一是怎么一个人在清净院过着,她连几天都受不了,万守一如何寥落多年。

凡人群居,善来往,便是天殊峰都是道友无数,唯万守一,孤身只影,晓见溪寒炊烟。

呐,万守一啊,既然她来了,便是让他不再孤独。

这前些日子里,还觉着万守一烦人的很,现在一个人在家,看着无一滴水的水壶,心中更是思念,惆怅。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那日蔚蓝天空之下,庭中梨树之下,一把躺椅悠哉,一人闭目酣睡,独余裙边风起悠扬。

探出墙的杏树摆着枝桠,那向外大开的门,隐隐约约有人靠近,定睛一看,那人逐渐露出熟悉的身形。走入庭中,见那酣睡的人儿,神色微怔,随即脚步都没有了声儿。

万守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周紫河,一声轻叹从鼻中出来。额前的一缕发丝时不时晃进自己视线里,而那睡得香的人丝毫没有影响。

万守一本是抬起脚来,欲要绕过人进去,却又堪堪止住。

“午睡还是回屋去睡,外面晒。”

声音不小,却是刻意为之。周紫河果然给声音闹醒,伸着懒腰迷蒙睁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人赫然是她思念如潮的人。

“师父!”

周紫河翻身起来,身手利落。格外惊喜万守一的归来。

“你回来了!”

万守一轻轻点头,算是应了她。

周紫河正是欣喜,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怎么样?可是安然无恙?”

“放心,都好。”

万守一心起涟漪,不知是否因她的关切之情,若是以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耐心回答她的,可现在一路兼程,他无心与她多言,奈何周紫河好奇心重,一再追问。

“师父,你们下山,收服了那魔物了吗?他是不是很厉害?”

“嗯,掌门师兄与我等合力将他除去,只是元神不可灭,如今被师兄用乾坤锁锁在了静室。”万守一神色自若,心平气和的细细道来。

周紫河同仇敌忾,为此感到振奋。

“那便好,他那么可恶,该是要他不能在为祸人间了。”

“嗯。”

“对了师父!我会用法术了!”周紫河引以为傲,便要向万守一显摆自己的成就,却不知她自以为的成功出自西棠的手。

“前几天我们生火烤鸡,火是我用法术生的!”

周紫河乐在其中,忘乎所以,全然忽视了门规。

“烤鸡?”万守一抓住了重点,看向周紫河的眼神里好像有点审视。

“就是烤……”周紫河不明所以正要侃侃而谈,随后戛然而止。缓缓收回咧开的嘴角,心里却是懊恼自己心直口快。

“嘿嘿,师父,您……听错了吧……我说,烤……烤……”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毫无说辞,无可奈何之下,便眨巴眼睛看着万守一,故作娇嗔。

“师父,我啥都没有干,真的,我很乖的,没有犯规……”

万守一对她已经是无可奈何了,他就知道,离了他的管束,周紫河是不会严于律己的,他也没有对周紫河寄予多大期望值,要她如何安分守己。

“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罢了,反正已经过去了。”

周紫河又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固然上演了多次,可他还是会心软。

“随你去吧,我回去歇歇。”

万守一无奈摇头,是有对周紫河的无奈,更有对她的溺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空色暗淡,影影绰绰。夜兽啸天,林鸟栖枝,丛深蛐响,灯花微凉。

镜里的灯烛荧映如昼,里面的人,身着单薄的寝衣,乌黑案上,有符有水。

“嘶~”

万守一似是强忍着疼痛,脸色深沉,眉毛都挤一起了,缓缓拉开胸前的衣服,对着镜子低头一看,胸前是狰狞的伤口,血肉模糊,血迹却是黑色。

他轻触伤口,随机弹开,眉宇越发深沉。

隔空在黄纸上绕指化了一道符,然后放置盛着清水的瓷碗中,入碗即化开,无色无味,然后端起瓷碗一个狠心就泼在了伤口上,伤口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而他亦是疼得青筋暴起,咬紧牙关。五指抠着桌面,抓出五道划痕,额角的汗珠簌簌滚落,脸色异常难看。

如果没有这一幕,谁人知道,他的遭遇,由此可见,他在山下哪是一切都好。

他受伤了,却是瞒了所有人,撑回了清净院,连周紫河都没有暴露,在夜深人静之时,才敢给自己疗伤。

身上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鞭策着自己,为何落了个这幅模样。

是他错了,他学艺不精,不成气候,他却自视甚高,自以为可独当一面,学有所成,却是在与师兄们一同制恶时,被魔物所伤,幸得他不露声色,无人知晓,一路都是强撑着艰难的回到清净院,还要在周紫河面前伪装出安然无恙的样子,唯有自己回到居所,才敢露出伤口。

为何要隐瞒?在受伤时不敢吭一声,唯恐被人发现,然后还要若无其事,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师兄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长进的时候,他是自豪的,师兄要他尽力而为的时候他是自信满满的。他很享受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感觉,就好像他也是受人追崇的仙师,能与掌门比肩。

可现在来自身体的痛苦,让他幡然醒悟。

呵呵,万守一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心中苦楚悉数滋生,似是嘲笑自己逞强好胜,却又不堪一击。

他不强,真的,一点都不强,他很弱,弱到,明哲保身都不会。

他贵为一院之主,是天下人所向往的天殊峰院主,却弱的与普通人无异,五个人,唯独他受了伤,这算什么?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也能努力,他已经很努力了,他觉得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还是一无所成。

不就是去除恶嘛,大家并肩作战,自然马到成功,或许,明日就有五位掌院的丰功伟绩流传天下,可是,他没有一丝成就感,他也出了力,可他却看清了自己,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万守一心中苦楚不已,更恼自己一事无成,越发悲戚,好比清净院的夜晚,冷风瑟瑟。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万守一惊慌失措的赶紧穿好衣服,接着便传进了周紫河的叫声。

“师父!师父!”周紫河在外面敲着门呐喊。

“何事?”万守一收整好情绪。

“弟子做了宵夜,师父吃点吧。”周紫河期待着万守一尝自己的手艺,托着托盘,盘里是她学有所成的藕粉丸子。

“不用了,下去吧。”他这般境况,如何敢让周紫河进来,那丫头机灵,准会发现他的不妥。

“啊?师父,这是弟子……专门为你做的……”周紫河听到万守一拒绝,有些落寞,她在厨房折腾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本想让万守一尝尝,他却是拒绝了自己的心意。

她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高不高兴不光写在了脸上也在言语里。

万守一知她失落,或于心不忍,便只好让她留下宵夜。

“放下吧,回去休息。”到底是她的心意,万守一无法拒绝。

“是!”周紫河这会高兴了,便真的把食物放在门口,然后欣然离去。

屋内万守一岿然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有心无力。似乎身上的力气都在见到伤口的那一刻流失,等了好一会功夫,才撑着身子站起来,缓缓出去开门,地上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万守一扶着门框低头看着宵夜,凉薄的心境似乎也回了暖意。他抬头望了望四周,似是在寻找周紫河,按她的性子,不该是在暗处偷偷观察自己吗?看见他出门的这一刻,应该会捂嘴偷乐吧。

把东西端回了屋子搁在桌上,本毫无食欲,端进来也只是不想让周紫河失望。他搅动着丸子,白色的汤汁星星油点,白团就像是周紫河,白白净净圆鼓鼓的。

他捏着调羹本着尝试的心态尝了一个,甜,腻,糯,尚可。

固然自己受伤,他却没有落下周紫河的功课,还是会为她演练招式。

“这套剑法,刚柔并济,予你来说,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一套招式耍下来,即便万守一如何小心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居然没有站稳脚步,这也给周紫河看在了眼里。

“师父?”她眼里的万守一,剑法使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翩然似鸿鹄,从未出过差错,可现在给她演练一下却下盘不稳,有些打晃,这还是万守一吗?

周紫河担心溢于言表,万守一却是没有放在心上,还要继续。

“无事。”

周紫河赶紧抓住万守一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脸色不好看。”

“可能是之前损耗太多内力,还没恢复过来。”

万守一脸色未变的拂开周紫河的手,却是担心他探到自己紊乱的脉象。心情也愈发沉重,他如今一提气胸口便隐隐作痛愈加强烈,连给周紫河演练都心有余力不足,看来,那魔物伤他根基了……

周紫河信了,她很好骗。万守一要恢复自己的元气,便没有时刻关注着周紫河的功课,她有了空闲便跑出了清净院。

“你不忙着比试大会,还有心出来玩?”秋客正带领着天合院的弟子们习剑,见着闲散的周紫河,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又有什么大会?”她觉着自己来天殊峰法术没有学到什么,大会啥的就接踵而至,一点不落下。桓欢给秋客请示了便出了队伍,欢天喜地的走向周紫河。他是越发羡慕周紫河了,谁人都没有她的好命,过得潇洒自在。

“按照惯例,新人入门半年后,便要举行各院比试,参加比试的是自愿参加比试的弟子,不限资历。”桓欢为她普及一下天殊峰的规定,他就知道,她肯定没有读过天殊峰的各大门规律令。

“不是说了自愿吗?我不自愿。”周紫河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师兄弟们整齐划一的习剑,偶尔自己也比划几下。一旁的桓欢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在她身边坐下,手里的剑放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她。

“小河,你是清净院唯一的弟子,清净院又声名狼藉,唯有参加比试才不会教人小看了你去。”

“那又如何,师父都能与其他师叔下山除恶,其实力又能是他们可以小觑的。”周紫河不以为意,万守一实力在那里摆着,别人敢小瞧了清净院便是他们有眼无珠。

“唉,也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你开心就好。”桓欢发现自己的言语太过苍白,解释不清,最后也只得败下阵来。

“你难不成要参加?”看桓欢提起大会就斗志昂扬的样子,周紫河无法不猜想他的目的。

“当然。”

“为了挣颜面?”

“……”桓欢一时无语,要不要这么直接。

“我要说是为了试炼自己你信吗?”

周紫河点头又摇头,其含义不言而喻。

“你怎么这几日总是在我这边晃?你师父呢?不管你?”万守一好歹是收的弟子,却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本是学习的日子,却教周紫河在外玩乐,他有些质疑万守一是否是孤身太久,不会为人师者了。

“师父如今要提升自己修为,才无心管我呢!而且他说了,有不懂的可以过来找师兄姐问,他没有时间。”

“难不成四掌院要参加大会?”桓欢却是以为万守一也要参加大会,不然如何会在眼下疏忽弟子的学术而提升自己的修为。

“嗯?师父也可以参加?”这下轮到周紫河迷惑了,这般大会掌院居然也可参加,那结果还不是毋庸置疑的,那比试比试了什么。

“当然。不是说了嘛,凡是自愿皆可参加。”当然,桓欢没有说,万守一之前就是因为参加这个大会最后才落败的。

“不会的,师父才不会参加大会呢。”周紫河是知道的,万守一惯来清净,参加大会,别想了,就是鸟叫声太吵了都会打鸟的人,怎么可能参加大会,还要忍受叽叽喳喳的人群议论他的修为。

“四掌院从不参加大会,可如今他不是收你为徒了嘛,说不定要参加大会,为自己正名。”

万守一都能收徒了,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次五位掌院一齐下山除魔,得胜归来,便是一个契机,四掌院的名声也该是在好转。如果他这次参加大会旗开得胜,那么他之前的名声狼藉便要不攻自破了。

“对了,这里有什么是治愈内力的药材么?”万守一说他要巩固自己的修为,她知道的,他那日为自己演练都能出错,肯定是伤了,所以才无心管自己,要为自己疗伤。

桓欢听她要药材,担心起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师父他内力损耗过多,想给他找点药。”

听她说自己无事,桓欢才放下心来,最后想到了一个地方。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桓欢拉着人起来,目标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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