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认命

周紫河眼睛看着某处,心不在焉的往碟子里夹菜,不出意外的,肉从筷子里掉落下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紫河最近都是这种状态,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个什么事都挂脸上的人,看样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万守一看着掉在桌面上的肉,长叹一口气放下碗筷问她。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毫无疑问,有人影响了她。

周紫河这才回过神来,先是疑惑,在万守一凝重的眼神里立马否决摇头。

“嗯?什么?没什么。”

“真没什么?”万守一不相信的再问一遍,得来的依旧是周紫河的否决。

“真没有。”

周紫河笑着掩饰过心里升起的难受,拿起筷子就把掉桌子上的肉重新夹起来吃了。快得万守一来不及阻止她。

“哎!”万守一看着周紫河沾着酱汁的嘴角,微微蹙眉。周紫河一反常态,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都掉了,还吃什么。”

周紫河却是大大方方的笑起来。

“师父做的,扔了可惜,再说了,以后说不定吃不上了您的手艺了。”

此话一出,瞬间冷场了,室内安静得唯有风吹窗子的声音。

万守一保持着刚才淡淡的浅笑,没有接话,周紫河意识到说了什么话,没有解释,而是平静地慢慢的嚼着吃的,看着对面的万守一,眼泪一下子溢出眼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滚下去。

万守一静静地看着对面流泪的周紫河,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抬手替她擦擦眼泪,可放在桌上的手,只是动了动食指,然后,没有了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桌上的饭菜已经没有了热气,桌上的水渍也干透了,而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别人说,水做的姑娘才会动不动就哭,你一石头,怎么也这么会哭。”还是万守一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可他声音里略显沙哑,不知是干渴了还是因为心里的不畅快。

不说还好,她也只是无声的流泪,经他这么一说,周紫河就哭得歇斯底里,瘪着嘴,哭声就断断续续的响起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哭。

万守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敲着桌子,安安静静的听着她哭,等她哭完。

他一定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紫河难受,委屈,不说还好,看着一无所知,已经认了命的万守一,她就难受,好像,她才是那个罪人。

“他们逼你了。”万守一只是在修行上学得慢,可该学的还是学了,知道的也不比其他掌院少。他其实知道,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只是,他做不来让别人死来以求自己活命的机会,他一生光明磊落,那样,和屠戮生灵的恶人有什么两样。

看周紫河的样子,他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看来,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他其实,不想让周紫河知道的,不然,他们共处一室这么久,哪里会由着自己堕魔难受。

他知道的,周紫河性真,若是晓得这个办法,肯定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必会因此事被折磨得喘不过气,而她面对如大山一般的压力,却是左右为难。若是不救他,她必半生难安,若是救了……那她呢?难道她就该牺牲自己吗。这不是一件小事,是关乎性命的大事,绝不能草率决定。

他看得见的,自从知道自己入魔以后,她好像再也没有由心而发的开心了……再也没有在清净院上蹿下跳了,她已经不快乐了。

他以前不是想的,要守着周紫河的快乐吗?可她现在已经不快乐了,他不能让周紫河再为自己而有什么变化了,她该如往常一样那般美好的,何必在清净院与自己一起数着剩余的日子呢。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待我死后,你就离开清净院,去哪都好。”

他是怕死,他是不想死,可是,他也不想周紫河为自己死,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是自己的命,与周紫河无关,如何要难为她。人各有命,他已经认了。

周紫河本是在万守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收了声音,可现在听他说放弃自己的话,就越有负罪感,越觉得激愤,自己都还没有放弃,他怎么就放弃了,也不是没有办法啊,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罢了。

他不是第一回说,让她离开清净院的话了,怎么,就算他不在了,她也不能留在清净院吗?清净院这么大,留不得她吗?

“是,本与我无关,我何必在意,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周紫河一气之下,口出恶言,如同寒冬腊月的刀刺进万守一的心脏。

“嗯 死生有命。”

万守一云淡风轻的点头应着,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命运。

他面色不改的端坐在上,其实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惊涛骇浪了。

这不是秘密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周紫河是万守一的救命稻草了。稻草微乎其微,却能拯救天殊峰掌院一命,倒也死得其所。

待传到桓欢耳朵里时,他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惶恐不安又愤愤不平,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千孤鹤面前,不顾还有旁人在,就理直气壮的质问起千孤鹤。

“难道你们就是要她死吗?该死的不是万守一吗?关她什么事!凭什么要她替万守一去死!”

要不是在别人口里听来,他还被瞒在鼓里,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就他不知道,是知道他和周紫河的关系要好,所以故意瞒着的吧!

听着那些人说,掌门要周紫河当万守一的容器,要她引走万守一身上的魔障,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世间怎么可以有这么邪恶的事!这不是一命抵一命吗!

桓欢怒从心起,替周紫河不值,她把天殊峰当自己的家,把这里的人当自己的亲朋好友,兄弟姐妹,可是这些人,却在算计她,算计她替别人死。

要是他不知道,要是他不来替周紫河说几句话,那他是不是,也是害死周紫河的推手。

桓欢来势汹汹,秋客便知不妙,可他还没来得及拦住人,桓欢就在跨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质问起了千孤鹤。他一番话下来,听得人胆战心惊。秋客觑了眼千孤鹤,就呵斥胆大妄为口出不逊的桓欢。

“桓欢!”

桓欢态度过于激烈,毕竟这是在师父面前,这般失态,着实不该,说得不好听,就是以下犯上了。秋客当即厉声喝止了桓欢,但桓欢却是不以为意,冲着千孤鹤,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您是掌门,您是师父,您怎么能,枉顾他人性命呢!”

千孤鹤眼里暗潮汹涌,晦暗不明,桓欢这些话,刺耳难听,可也是一句句扎在他心坎里去了。

“可眼下,唯有这个办法了。周紫河初化人形不久,又在大河寺多年,修得是佛法,虽为妖,却是至善至纯之体,由她引渡魔障,最好不过。”

他能怎么样,他做这个掌门,这不该,那不该,却又得做得好,让其他人认可,他也为难。无论是在僻霞院的事上,还是在万守一的事上,他都在权衡利弊,最后做了一个得罪一人,受益天下的决定。

说他无情吧,是也不是,周紫河万守一,他们无法作比较,万守一与他是几十年的师兄弟情分,他欠他的,他得事事都先想着他。周紫河刚来天殊峰不久,与这里感情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何况,她是妖,是妖魔鬼怪的妖,就算出身不一样,可那如何,也改不了她是妖的身份。再说了,她在天殊峰,真的没有价值,与其混混度日,为何不能成为万守一的救命良药。

他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

是,这个做法,不会被人认可,他是残忍,可是,能救万守一的方法他们已经找不到了,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但凡能有其他办法,他如何会让自己成为可恨之人。

他何尝不想成为众人称赞的尊者,得来一个恶名,予他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他能眼睁睁的万守一身死吗?不能,那就牺牲别人吧,反正,什么罪名自己担,只要天殊峰在,只要清净院还在,都无妨了。

“她是天殊峰唯一符合条件的人,但凡有其他人替代,我也不至于牺牲她了。”

“可她呢?会怎样?会死吧……”

桓欢看着千孤鹤,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是啊,千孤鹤,他心里最崇敬的存在,他以自己是天合院的弟子为骄傲,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掌门,现在,变得面目全非了。在用自己的权利决定一个无辜的人的生死。

他只为万守一考虑,因为万守一是他的师弟,可是,周紫河也是天殊峰的弟子啊,她已经加入天殊峰了,他怎么就忍心呢。

周紫河何其无辜,她辗转来此,是求一个立身之地的,不是来给人当药引的。

“她毕竟不是人……”千孤鹤轻叹,他明白桓欢的气愤,在天殊峰,周紫河与桓欢最要好,还是他授意的,桓欢替周紫河鸣不平,也正常。只是,人有时候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那么,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桓欢看着千孤鹤,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了,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冷了。

是,就因为不是人,所以人妖就得殊途,所以,就得让她死吗?

这时候的千孤鹤,在桓欢眼里就是一个无情又冷血的刽子手。他在用凡人的眼光定义妖和人,是妖,就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就算不是人,您觉着,她能承受得住魔障吗?四掌院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周紫河若不是在大河寺修行过的缘故,连人形都保不住,你们觉得,她能扛得住吗?就算扛住了……她堕了魔,成为噬血的妖魔,你们还不是要打着除魔卫道的名义,去杀她……”

桓欢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又字字珠玑,但凡良心未泯的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看着殿内,一个个不吭声的人,看着这群丝毫不觉得有愧的人,桓欢只差仰天大笑了。

变了,都变了,师父之前,那么喜欢周紫河的,都想要她进入自己的天合院,那么关照她的衣食住行,还特意让自己去照料她,为什么,现在就这么快的放弃她了。

这些人,之前还会与自己说,周师妹如何如何乖巧可爱,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呵呵,这都是什么世道!

桓欢不可置信又大失所望的巡视着这些人,有的低头不敢对上桓欢审视的眼,有的躲到了身边人的背后,桓欢自嘲一声,带着不甘,扬长而去。

“我为人时初辗转,清净留人半载长;有识益人三五群,天山上下笑满溪;最喜白袍执剑者,良人刹作当死离;长风碧浪破云霄,我看天际犹蔚蓝。”

西棠站于悬崖边,看着对面炊烟袅袅下的清净院,那里烟火冉冉升起,或是周紫河亦或是万守一起了火,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就算如今他们处境艰难,也依旧能一如既往地生活。

有时候她是羡慕的,羡慕清净院里的那两个人,可以与世无争,平平淡淡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闲言碎语,日起而作,日落而息。万守一可以一对一的教导周紫河,周紫河可以依旧任性,依旧天真。

他们,都很需要对方,周紫河是万守一的救赎,万守一是周紫河的光。

白衣猎猎,寒风阵阵,崖边的西棠似有乘风归去之象,看得后面的人,不由得抬起了自己的手想要及时抓住。

“或许你做的是对的,但,我不太能理解、接受。”

西棠,成为了第二个替周紫河感到不值的人,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对周紫河来说本来就是不公的,亦或者是因为,她喜欢周紫河的随心所欲,天真烂漫。

她就像一张白纸,初经涂墨,干净又美好。

她多希望,在天殊峰到处能有她的身影,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那样,才是她喜欢的天殊峰,而不是被一条条规矩锁死的道门。

“秋客,你晓得吗?我来这里,求的不是道,不是长生,当时仅仅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个特别的存在,这里的人也该异于常人,这里的一切也该和凡事不一样,可现在,我发现这里,其实和我待过的人世,一般无二。”

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没有资格去左右掌门的决定,可她就是,替那个一无所知的傻丫头不值,所有人都在算计她,她还觉得,是自己没本事……她要什么本事,她又不需要拯救苍生,不需要长生不老……呵。她也只是想要每天睡得好,吃的好,闲了就逮逮山鸡,烤点野味,玩够了就回清净院挨万守一的训诫。

“西棠……”秋客看着西棠的背影,似乎是那么决绝,听着她冷漠的话,更是如鲠在喉,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他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只是,他能怎么样。他们都替周紫河感到不值,可他们又怎么知道,周紫河真实的想法。

其实,大家都知道的,什么是真相,什么是无辜,不过,他们真的不能意气用事选择一个最坏的结果。

这个选择本就左右为难,不管选什么都会被人唾弃,可是,已经知道了结果的他们只有选择了更好的,才不枉被人唾弃过的那段日子。

弃车保帅,往往是穷途末路时迫不得已才做的抉择。

失了一个周紫河,还会有其他的周紫河,可要是没有了万守一,就没有清净院,天殊峰也就不完整了。世人信仰的天殊峰,也就不再被人期待。

能懂这些的人,能有几个?权衡利弊下,管得来人情冷暖吗?

万守一和周紫河置起了气。想不通的她找不到一个发泄的籍口,最后跑到了桓欢那去。

看着进来的周紫河,桓欢有点不可置信,没有想到,她还会来天合院。他以为,她应该恨透天合院的了。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忘记痛苦?”她不想再被这些事情折磨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她已经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了,她真的就想不通,多大的事,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现状。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开心了……

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酒。”

“那给我来一点。”

“门规,不能饮酒。”

“真是……不近人情的门规。”周紫河气笑了,摆摆手就要走,好似真要去找一样可以忘记烦恼忘记痛苦的东西。

桓欢看着人要走,赶紧拉住她。

周紫河看着桓欢拽住自己的手,然后疑惑的看着他。

桓欢强行的让自己笑了笑,松开手,撂下一句话。

“等着。”

不多时,桓欢就拿了一个白玉瓶子出来,还有两只杯子。

“这是……我偷摸藏的一点。”这点酒,时间过得久了,还是之前下山顺回来的,为了不被人发现,装在水囊里,一路都是假装喝水忍着干渴才带回来的,所以不多,回来后赶紧又换了容器装好,藏在壁橱里。

他很怀念在外面的时候,固然天殊峰很好,可是,却也枯燥,他不嗜酒,有时就是想了。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动这酒的念头,闻一闻香味也就罢了,毕竟,物以稀为贵。

两人靠着阑干,对着星月,浅尝辄止。

对周紫河,他向来慷慨大方,只是,他没有尝过这酒,也不知烈不烈,更忘记了周紫河是不会喝酒的,所以,不出意外的,周紫河半杯下去就醉了。

醉酒的人,藏不住话。

特别是像周紫河这样心有怨念的人。

周紫河已经不清醒了,红着脸,眯着眼睛,张着双臂于空中乱舞,好似拍蚊子。桓欢在一边护着她防止她摔下去。

或是舞累了,周紫河抱着柱子,开始了往外倒苦水,或是心里话。

“我是不是傻啊……”

“其实……我知道的,没有人在乎我,我为什么会来天殊峰,不过是因为大河寺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罢了,我还真信了师父的话,为了我好,给我另寻了一处合适的去处。其实他怕我,让大河寺被世人唾弃,他怕我,损害了大河寺的声名……毕竟,我又不是凡人。”

有些事情,是日积月累出来的,她其实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的用心,直到……出现了这件事,她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她会错意了……

她好像,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好,不然,为何大河寺不要她,来了天殊峰,现在,也没有人要她。

周紫河说着说着,借了酒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就是在倒苦水,就是在抱怨。

她已经够委屈了,只是有些话,不能当着万守一的面说罢了。

她有时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就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个人……既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何要她成人。

“他们想我替万守一死,万守一是清净院掌院,是他们的师弟,而我什么都不是,不过一只籍籍无名的小妖罢了,在这世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所以不怪他们选择万守一,我认了。可是……”

周紫河哭得隐晦,说得大胆,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话,也就趁着酒意才被倒了出来。

“可是,我还没活够……我已经开始认真了,我开始上进了,我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为苍生谋福祉,我不会变得和我的同类一样,为非作歹。我都已经想好了,决定了,好好的学道法,可为什么……我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说着说着,就开始痛哭起来,眼泪稀里哗啦的流,但不妨碍她吐露心声。

最近的这段日子,可谓是流尽了她一生的泪。

她是不甘的,不情愿的,她明明现在也和人一般无二,却连自己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尽管他们是让自己做选择,可他们是算定了自己会不会贪生怕死,他们明明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万守一,多想要他活着,所以,就来为难自己,她是想万守一活着,可也不代表她想死啊。

“我才不要死,我得活着啊,五湖四海,四海八荒,我都还没有去见识过,我还不知道,雪……是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长着鱼尾的鲛人是不是真如书里所说,倾国倾城……”

那些她向往过的生活,她一直在憧憬着,可是现在,她却再也没有未来了……她再也看不到南海鲛人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桓欢在哪,就这样对着空气,又哭又闹。

桓欢保持着之前护着人的姿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可是,她每说一句,自己的心,也跟着疼。

没有人在乎她的意愿,她明明也不想死,凭什么就要她选择自己去死,何其残忍。

“可是我要是不死,万守一就死了。”

周紫河突然低了声音,好似人是清醒的,却又没有醒着。

尽管不清醒,她还是记得万守一,记得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重要。

“我又不想他死,他那么可怜,他那么不容易,他也不该向命运低头啊,他……他还有清净院需要他扛呢……”

“其实……还是说,不是没有选择,不是我没本事,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爱我罢了,所以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死。万守一就在乎,可他在乎有什么用,他都自身难保了。”

桓欢长叹一口气,悲从中来,看着骑在阑干上蹬脚的人,绣花鞋都丢了一只。

周紫河说这话,真是令人心寒。

你又如何知你无人爱,但凡你在奔向万守一的路上,稍稍停下脚步,回一下头,哪里会看不见站你背后无声告白的人。

你不是没有人在乎,我在乎,我们都在乎,真的,只是,我们在乎又如何,我们拼不过命运,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可怜又可悲。

周紫河,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我自己。我曾经是帝王,袖手天下,俯瞰众生,可是,我现在是普通人了,普通到,一点都帮不到你……

“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死啊。”桓欢说着,也不知道那人听见了没有,反正周紫河是扭回了头,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桓欢,最后倒了下去。

桓欢接着人,人在他怀里却是安静了下去。

他慢慢的俯下身,对着趴他怀里的周紫河耳边,低语。

“你下山吧……离开天殊峰,再也不要回来。”

翌日,太阳穿过薄雾照在了天殊峰上,给院上的瓦照的金灿灿的,异常刺眼。

清净院内,万守一独自出了门,他在离开时,看了眼竹居,他以为周紫河在生他的气,是以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哪里知道,竹居内,空空如也。

周紫河不见的时候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山门的禁制被人用手令打开过,经查,是清净院的手令,而清净院里,万守一还在晖堂,唯有周紫河了。

千孤鹤当即让人去清净院寻人,个个空手而归,想都不用想了,周紫河已经离开天殊峰了。

千孤鹤打发走复命的弟子,气得面部的肌肉都肉眼可见的抖动。

万守一得到消息,却是如释重负轻快多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卸下去了,不再压着自己。

“我虽然想活着,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别人替我死。师兄,不必了。”

千孤鹤想救自己,尽管要用周紫河的命与自己抵命,可他身为当事人,他更不愿意。他想救自己,可是,他没有问周紫河愿不愿意为自己而死,没有问自己,他是不是就想拿着从周紫河那偷来的人生活下去。

他今天来此,就是要告诉千孤鹤,不要再为他的事情费尽心思了,他不需要了。真的,他选择放弃了。

其实,生死本就在一念间,人生有生,便有死,生亦何难,死亦何难,既是命运,又哪里能逆天改命,倒行逆施。

与其痛苦的活着,毫无牵挂的死去未尝不是解脱。固然有他放不下的事情,可是,他最担心的人,已经自由了,她的余生都将属于自己,都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便好。而清净院,必然也将在天殊峰永存下去。

“我已经封住了全身的七经八脉,彻底废了修为,就算到了那一天,我也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你!”千孤鹤被万守一的作为气得咬牙切齿,他为了他未雨绸缪,安排好一切,不说周紫河最后跑了,他居然瞒着他们废了自己辛辛苦苦修来的修为!他这一废,和普通人有什么两样!他那么在意自己的修为,怎么就轻而易举果断废去了!

他们作为修士,废去修为,不就是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嘛!

万守一,太让人失望了。

千孤鹤只觉得被冷水兜头浇下,他信誓旦旦的为他谋好生路,最后,却给他自己堵死了,让他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万守一都放弃自己了,他还在执着什么?他可以救人,却也救不回一个根本就不想活的人。

而不同于千孤鹤的失望,气急败坏,万守一却是觉得快慰了很多。

傻丫头,终于开窍了一回,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北海的鱼,是否会长了翅膀会飞,去看雪山之巅,是否有得道高人,披雪钓冰。

万守一走了,千孤鹤开始了秋后算账。

周紫河要是想跑早就跑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而且,周紫河也不是个临阵脱逃的人,她只会做选择,而不是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一切的可能,都毫无疑问的指向了桓欢。

“让桓欢,去后山面壁思过吧,这三个月都不用出现了。”

千孤鹤是气急,桓欢把人放跑了,以至于让万守一连最后的生路都没有了。那万守一怎么办,他都已经决定好了一切,却没有算到周紫河会跑。

千孤鹤看着浩荡云海,叹息不止。

她难道真的不在乎万守一了?这一走,万守一就回天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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