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不拉几的家伙，在这里真是碍手碍脚，最主要是特碍我眼……”
“小主要是因为你碍眼狩不到猎物，嘿嘿嘿，那就有你好受的，还不快滚一边去！”那人说着还擦拳磨掌一番，大有磨刀霍霍、仗人势之感。
“我去，几个小狗畜生，以前还不是围着老子转的无赖跟屁虫，就是这样的势利眼。”这念头随意从苏杨脑中一闪而过，倒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不理智，还非跑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理论一番。现在早已学会淡然处之，浅叹人情薄凉，一副小老头的深沉，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印着的几个稀泥脚印，向边上自顾自散开。
“苏杨，快回来你的位置，守好。”杨吉山一咎白发从左额垂下来搭在右耳上，遮掩着额头上的皱纹以及一道斜长狰狞的疤痕。当看到苏杨的表现仍是眉头微皱，虽然不愿其惹事，却又打心底不愿看着这样一副忍气窝囊样，在矛盾心情中瞪了一眼那几个跟班。
“你个老家伙。”几人小声嘀咕着，可不敢让杨吉山听到。
苏杨垂头丧气回到自己防守的大石旁，大石左边是两棵胸径需要三个大人才能合抱的姜柏，右面是一丛丛枝连枝的矮蕀，从头到尾全长满倒刺。这个位置相对而言是很安全的，倒不意味着众人在照顾苏杨有意将安全的位置让于他，而是相对安全的位置对于狩猎来说也就不那么重要，这样的位置在狩猎这一生存战场上也就是可有可无的尴尬位置，换句明白话就是窝囊者的摆设位，也是独一个。
似乎好久没见蝴蝶，苏杨转过头，眼睛余光见到草丛中翩飞的身姿穿花而去，竟是这般动人，仿若离别多时的亲人回到身边，有些莫名的惊喜。
靠着大石，看着树梢，苏杨想着要是父亲只是教训一下苟延族，而不是将苟卜兆等人斩杀气死，现在会不会是别样的情景。
当初重创苟延族，不可避免地被乌蒙部强行安上一个造反之名——当然是在巫德横的强烈要求之下。那一日，巫德横率领一众侍卫直接包围了苏山聚落，骑兵小队先行将外围的原木栅栏和马扎等防御工事一并捣烂，又打到了几名将冲上去阻拦的苏山族战士。
群情正忿忿不平时，苏修齐忙忙喝止住。
龙头山一带的几个聚落现在都归于巫德横管辖，出现这样灭族大事，定然是蓄意谋反，一定要苏山聚落给其一个交待，否则就歼灭苏山族。当然也有枪打出头鸟的意思，而且乌蒙王也意识到苏山聚落最近几年实力大涨，特别是苏修齐这样一个人隐隐让其睡觉都不觉得安稳，早想打压打压，正好有了这理由，于是便借机好好操作一盘。
“苏祥，你要是为你这一族千来号人着想，最好交出苏修齐，否则攻破你们聚落，定叫你鸡犬不留！”巫德横立于战车上洋洋大呼，掌着辅助站立的护手，立着一面金线锈着“乌蒙”的大纛，两旁绘以熊和蛇。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对于苏山聚落而言，苏修齐就是其发号施令的将帅，也是这些苏山族战士的主心骨，能够扳倒此人剩下的一窝都不足惧，因此巫德横点名需要此人。
闻言，苏杨无比激动，更是战意凛然，也包含苏阑等其他大部分战士，毕竟才将苟延聚落打得元气大伤，对于战士而言这就是至高荣誉。
“巫三爷，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与几位族老商量决议。”苏祥估摸着眼前阵势，立马认怂，不认怂不行啊，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吞。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商议，一柱香后，如果你们还没有决议出结果，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仗着人多势大，巫德横终于又找回一点上次丢失的颜面，“还有一并把上次冒犯我的人给交出来！”
看到巫德横如此狂妄的模样，苏山族战士早执着武器又围了上前；苏杨更是弓箭上弦，瞄准了巫德横胸口。
“你……你敢！”见此状巫德横色厉内荏，声音隐隐发颤。
“你们要干什么！还不快给我退下！”苏祥连忙喝阻。
人群躁动，然而却无人退下。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巫德横见苏祥阻止，而此时自己所领的兵士也是张弓搭箭指着对方，底气又壮了起来。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苏修齐却发话道：“大家住手！都把弓箭收起来。”见众人无动于衷，心中也是感动，却又不愿令氏族为了自己一个人白白受到折损，能有现在的实力可都是这些年的心血付出，也不愿付之东流，便又对苏杨怒叱道：“苏杨，放下！”
闻听父亲的命令，苏杨只好放下了弓箭，见此，众战士也缓缓垂下武器。
……
苏阑带人在聚落外随时候着。
族堂中，族长和几位族老，以及苏修齐都在。
“修齐，你别怪我们心狠不讲情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族长，这可是自断臂膀的做法啊，虽能度过这一时劫难，恐怕我苏山族也就从此沉迷不振啦！”白眉族老顿首道。
“可度不过这次劫难，恐怕等待我们苏山族的就只有灭亡了，只要还留得青山在就不怕！”
“难道我们苏山聚落就一直这样俯首称臣不成？”苏修齐仍是不甘心。
“你是明白人，我们聚落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实力，与乌蒙部相抗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不争上一回又如何知道结果？”苏修齐赤红着眼。
“你看看，你看看外面一族之人，你看看聚落外那明晃晃的刀枪箭矢，我们小小聚落拿什么来争斗？拿什么来反抗？这几百条人命不是说冒险就冒险，说赌博就赌博的呀！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所有的道理都冠冕堂皇，所以的说辞也理所当然情理之中，无论怎样，苏修齐都是明白的，族老们所言不管于公于私都没有错，而自己所言却完全在于私。
“我认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苏杨绝不能交出去，只要我想逃跑恐怕还不算太难！”
族长和几位族老闻言，面面相觑，但却不好相逼太甚，毕竟苏修齐一切所为都是为了氏族的壮大，现在将他推出去做挡箭牌已是不义。另外也相信他有这本事，想逃定能逃出，倒不好逼得太过分，稍稍商议后便答应了他的条件。
“好！今日之祸，死则死矣！”苏修齐说着便出了族堂，迈步朝聚落大门外走去。
“修齐！”司敏声泪俱下，她是明白人，今日之事本就是仗势欺人，没有替死鬼则举族不保。
“爹！”看着魁梧的身子迎着烈日向聚落大门走去，眼中留下的背影越发伟岸高大。
阳刚烈日竟也萧萧索然！
“巫三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设计杀死苟卜兆等人，我当偿命，岂有连累族人之理。我今日自裁，不累族人，你意下如何？”苏修齐脸无惧色。
“苏修齐，我敬你是条汉子，今日以你一人之命谢罪苟延族众多亡魂，要我放过你族人也可以，但是你家小子上次射我一箭，此仇莫非就让我吞声不成！”巫德横得势顺着杆子往上爬。
“三爷，三爷，我苟延聚落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怎么能让他一条贱命就抵过？”苟仙蓉掩面哭啼。
“住口！你一个女人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巫德横急忙喝阻，但仍然让苏山族有些蠢蠢欲动，而己方的战士也低低私语，竟也显得意不平。
“这是弓箭，你要报仇解恨可先射我三箭，但若是执意要带走我的孩子，那我拼掉这条性命今日也定先斩杀你，我相信在你们击杀我之前，我一定能先射杀你！你好好考虑。”苏修齐昂首静静盯着其眼睛。
感受到苏修齐眼中的杀意，巫德横心里冰冷惊惧，没想到自己带这么多人，竟然被苏修齐如此威胁，心里还是没有底气，只觉更加窝火；又心想着以后定有机会再对付苏杨，也便点头同意了。
“既然你同意，那就歃血发誓！”说着一箭射在其战车护手立栏上，箭羽微微上下颤着。
吓得巫德横一屁股跌坐车上，稳了稳心情才站起来拔出箭矢，虽极不情愿但仍无奈咬破食指，将一滴血滴在箭头上，又举箭仰天俯地，大声道：“若有违约，身若此箭！”手指一折，箭矢已应声段成两截，将两截断箭摔在地上。
“好，你先射箭解恨吧！”苏修齐大笑。
巫德横毕竟也是乌蒙部之人，虽然纨绔不修德，但是刀马弓箭却也是娴熟的，一箭正中苏修齐左大腿，而其箭矢又是专门打制出放血棱槽，只见鲜血汩汩而流，瞬间染红了苏修齐的裤脚。
巫德横本想一箭让苏修齐跪地，以打击他那高傲的自尊，因此弓箭也用的百石铁弓，就是一头大熊也得扛不住。苏修齐中箭之时左腿瞬间不得力，身子往左边一歪一扭，竟自跪了下去，然而膝盖将要着地时，剑身一拄地，狠狠稳住身子，咬着牙将箭矢拔出扔在一旁，而这箭矢竟是带有倒钩，拔出之时也撕下一块腿肉来，大叫道：“再来！”
巫德横见状，脸带冷笑，心想把你双腿皆伤，看你还如何站立，于是又换了一把铁胎硬弓。
苏山族众人见苏修齐右腿一箭前后洞穿，都忍不住悲呼出声。苏杨早也是泪流满面，却被杨吉山和苏阑架住才未跑过去。
双腿中箭，然而苏修齐早已料到巫德横的心思，因此一直将剑拄在地上，身子依然站立得笔直如松，脸上神情不变，更未口申吟一声。左腿的伤口不能愈合，鲜血已经将脚下的土地染红。
“我身上岂能粘带你乌蒙部的东西，哼！”又伸手将右腿的箭矢折断，也拔了出来，仍然像一座大山般屹然挺立。
见此，那苟延族的女子已不忍再看，乌蒙部的战士早已生出敬意，纷纷别转头不再看。
“大主！”苏山族的战士纷纷围上护在其四周。
“巫三爷，你要射就射吧，我们愿与大主共存亡！”霎时，喊声震天动地。
“各位兄弟的好意，苏修齐领了，你们都退下！”苏修齐在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主意，而见众人却是不退，厉声喝道：“我苏山族战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流这么点血算得什么，哭什么哭！退去！”
众人被他一喝，又岂不明白他的用心，因此都含泪默默散开。
“苏修齐，传言不错，你果然是条汉子，这第三箭不射也罢！”巫德横也知道再逼下去恐怕要激起公愤，却也为其所为而惊，说着把弓矢都扔在地上。
“哈哈哈，我苏修齐何用你来可怜，还有一箭，快射！”一声大喝，倒震得那伤口血似飙箭。
巫德横竟也被喝得头晕，软软坐倒车上，旁边之人连忙将其扶起。
见此，苏修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连着苏山族战士也是笑了起来。
“哼，你莫得意！”见被众人讥笑，巫德横也是大怒，没想到连一个小聚落将死之人都比不过。
巫德横也是厉害，这第三支箭竟然沿着第一箭的伤痕射去，原本并未洞穿的伤口不但被射穿，并且箭矢竟也直接被射穿出体。
“哈哈哈！”巫德横得意大笑，然而却见苏山族众战士虎视眈眈的眼神，也只能闭口。
苏修齐拄着剑，环视四周，当视线与司敏苏杨相对时，铮铮男儿也不禁眼泛泪光，又对二人点了点头，转过身举剑划过脖子，身子软软倒将下去。
司敏早已哭不出声，顿时晕死过去。
“爹！爹！爹！”苏杨大嚎着冲过去，跪在旁边，用手连忙按住其脖颈伤口，然而热血又顺着手背冒了出来。
杨吉山站在苏杨背后，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走！”巫德横调转战车，率队撤离。
苏杨提剑冲去，然而却被杨吉山苏阑死死抱住。
“给我冷静点，否则你爹爹就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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