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宋意努力地抬着下巴,任由那大颗大颗的雨珠子砸在脸上,只是哑着声音:“喻修,三少,我求你一件事。”

喻修到了宋意的跟前,撞见的,就是那一双小兽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甚至有些泛红。

比平常更加地有水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混着雨水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

呼吸,竟是莫名地停滞了一瞬。

宋意伸出手去,唯恐面前这个人会拒绝她的要求,甚至紧紧地攥住了那一截裤腿。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低哑的嗓音,又透着些许破碎的无力感。

喻修倏地就弯下身子去,攥住了那一只小手,挡在她的身前,一双眼睛好像掺了那天空乌云一般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另外一只手,沿着宋意的脸颊摩挲了一下。

“宋意,你说。”音色低沉,带着沉甸甸的感觉。

要我怎么帮你,你说。

要了谁的命都可以。

“外婆在等我,可是宋家没有人会让我去—”宋意仿佛安定了一些,任由喻修攥着她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还没有说,让陈叔送她一趟,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经抬眸沉沉地唤了一声:“陈叔!”

紧接着,宋意被人从地上给捞了起来,溅起些许的泥水来。

——

虽然是六月天,可是车里面没有打冷气。

甚至,车后座坐着的人,还裹着一层白色的大毛巾。

陈叔坐在司机座上,神色肃冷,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只是握着方向盘一路疾驰。

宋意的发丝,还带着一层湿答答的水汽,身上,被人给圈着一层毛巾。

车里面,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

喻修依旧靠坐着,却是圈着怀里的宋意,额前淋了雨的碎发随意耷拉着,只是扒拉了两下。

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只是记得给宋意扯了条毛巾。

这个天气,淋了雨,穿着湿透了的衣服,不会瑟瑟发抖,只是会浑身不舒服。

喻修却是能够感觉到,怀里蜷着的人儿,在轻颤。

那应该不是觉得冷,是觉得怕才会有的反应。

宋意没有闭眼睛,只是睁着眼睛,泛着一层微红的水光,就是看起来少了些该有的灵动和焦距。

喻修没有开口,只是紧了紧手臂,把宋意给牢牢地圈在了臂弯里。

宋意也很安静,蜷着身子,过分白净的小脸儿,表情淡然得仿佛要接近透明。

汽车,一路稳稳地疾驰着。

停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就是天色一片漆黑,小山城路两旁破落的橘黄色路灯,正不服输地散出隐隐绰绰的光亮来。

宋意下了车,没有记起来要先跟喻修道一句谢,只是稳了稳脚下的步子,向着那前面搭着的一个小棚子走了过去。

小棚子搭得很简陋,顶上就一左一右两朵小白花做了装饰,正中间写着一个不算规整的“奠”字。

喻修这一瞬间,才懂了宋意那一句外婆在等她的意思。

——

小山城死了人,都是要请接红白喜事的队伍来的。

宋意没有见到周婶,大概是还没有从明城赶回来,整个小棚子里面,只有几个冷冷清清的人影。

这没什么奇怪的。

宋意和她的外婆,没有什么亲戚,唯一有走动的,也就是挨着住的街坊邻居了。

若非如此,只怕这小棚子,都不会有人来搭。

暴雨才停没多久,顶上的塑料棚偶尔有一处破洞,会滴答一声,落下一颗残留的雨珠来。

宋意想,她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居然,没能让一手拉扯着她长大的外婆,享享清福,甚至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就走了。

“阿意,你怎么才回来呐!—”一个正嗑着瓜子儿的婶子,呸地一声吐了块瓜子壳,看着宋意咋呼了一声。

被人接走过好日子去了,连自个儿的外婆都不要了。

啧啧,连哭都不知道哭,看着还真是让人又心疼又心寒。

宋意站在那一方黑兮兮的棺材前,竟然再不敢上前一步,只是垂着头呐呐开口:“外婆,是生病了么。” 

“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撞了就跑了!—”另外一个婶子,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刚好听见宋意的那一句话,没忍住地就唾了一口。

本来这小山城里面,平日里来往的车辆也不多,只是这撞了人就开车跑的,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逮到人。

有什么办法呢,这天儿人也不能放久了会发臭,只能是先给料理了后事搁土埋了。

宋意安静了下来,然后低着头,慢慢地跪了下去。

——

从头到尾,宋意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其余的事情,是喻修让陈叔安排妥当的。

这边人,很多都是个直性子。

最后上车的时候,宋意都还听到,那细细碎碎骂她是个白眼狼,没良心一类的话。

天,已经大亮了。

宋意明明是个关门眼的,竟然撑到了现在,都还没觉着有一丝犯困的感觉。

喻修的撒癔症,在明城出了名的,经常在夜里乱逛,熬夜对他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坐在车后座,还是之前的位置,宋意偏着头,开了车窗,看着外面。

小山城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到让宋意觉得鼻尖有些发疼。

可惜,这地方,再也没有会让她惦念着的人了。

也好,她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有什么资格惦念呢。

微翘的睫羽颤了颤,宋意随即偏过头来,将车窗跟着摇了上去。

“三少,我把支票还给你,你卖给我一瓶酒好不好。”宋意垂着睫羽,本来安安静静地坐着,寡淡唇色的小嘴间,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都说酒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会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想试试。

车里的空间很大,宋意的声音也很轻,但是喻修还是听到了。

喻修抿了抿薄唇,莫名地有些心慌,指尖掐着宋意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小脸儿来。

还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表情淡得仿佛不存在。

只是还好,那透亮的眼睛里面,还倒映着他的影子。

喻修抬起手来,覆在了宋意的眼皮上面,然后固执地让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宋意,你累了,睡吧。”

宋意没有说话,眼皮上的温凉触感,让她安静又乖巧了下来,只是靠在喻修的身上,甚至没有挣扎一下。

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这个人,是她之前唯一的希望。

至少现在,她没有力气挣扎了。

——

汽车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看着闭着眼睛乖巧靠着他的宋意,喻修终于敛了神色,拧着的眉眼,稍微松了些。

这一次,却是他侧着脸看向车窗外了。

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算完全的陌生。

甚至,还有藏在那情绪下面的一抹熟悉感。

这一次小山城的破落地方,他也待过。

是什么时候呢?

优雅又微微上翘的眼尾,平白拖出一抹缥缈的暗色来,那一张侧脸,矜贵淡漠得不像话。

因为他喻修,也是喻家的私生子,不过一夜酒后疯狂的产物。

豪门世家里面,多的是这种酒后乱性的腌臜事。

喻家的正牌夫人,是对他这个私生子,有赶尽杀绝的心思的。

只是,没能成功,自生自灭放养了三年,到底他还是活了下来。

后来,喻家,不知道是谁的意思,反正是把喻修给接了回去。

喻家三少的名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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